30.那个少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東旭真的开始忙了起来，苏书发给许東旭的短信往往要很久才能回那么一条，并且每次都是言语简单的几个字，甚至两人每天例行的一通电话，时间都越来越晚，有时候是在10点以后，每次苏书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许東旭疲惫的声音，都感觉自己的无能无力，而更令苏书感到无奈的是，每次两个人热切的聊那么几句话之后便会开始长久的沉默，最后往往一方挨不住长久的沉默而先说结束语。

　　这种情况让苏书感到恐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许東旭有差距，她本来以为，这种差距体现在家庭背景的不同，然而，现在，她却清楚的意识到，这种差距甚至还体现在生活、工作等等各方面，而由此带来的差异又让两人的话题一减再减。

　　苏书清楚的认识到，这种差距总有一天会扩大，会慢慢酝酿，会发展成为一个巨大的危机，从而对两人的关系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糟糕的是，对此，她无能无力。

　　她只能不断的鼓励自己，先去他所在的城市，然后慢慢进入他的生活，了解他的工作，一点一滴中，缩小这种差距。

　　这之后，发生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果真如许東旭所言，政府要对东阳街这一片进行规划，据说是要打造成新的商业中心，东阳街整条街都要进行搬迁和整改。

　　一日，苏书下班回来，忽然听到东街的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新区规划的事情，回去一问王婶，原来是政府下达了最新的通知，东街西街这两片的街要重新开始规划，准备规划成商业区。

　　这一片都是七八十年代建造的老房子，各种基础设施已经渐渐老化，甚至连墙皮也渐渐风化，每次雨水一冲，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

　　苏书想到自己目前和王慕青的状况，确实不宜再相处下去，再在王叔王婶家住下去，最后肯定会非常为难，于是便在心中想着要尽快安排找房子的事情。

　　“王婶，既然政府要规划这片儿了，那我就准备提前找找房子，”苏书顿了顿，方说，“大概这几天我就会找到房子，还是要谢谢王叔王婶这段时间的照顾。”

　　王婶听到苏书这样说，欲言又止，然而，最终只是说，“也好，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独自找房子肯定不安全，正好你王叔这几天闲的很，这几天就让你王叔带你去找房子吧。”

　　苏书也明白王婶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她心中由衷的感激，但还是拒绝了：“听说王叔前几天还伤到腿脚了呢，我的事情就不用让王叔费心了。再说了，前几天恰好听我的一个同事说，他亲戚的房子正好要出租，正好我可以去看看”

　　王婶听见苏书这样说，便也没在强求。

　　苏书倒也没有撒谎，她是真的有一个同事提到他亲戚的房子要出租，但那是1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到底情况如何，苏书不得而知。

　　当天晚上，苏书正抱着专业书籍在学习，听到手机来电提示铃声，一看是王慕青的来电，便没有接，任由手机在一旁嗡嗡的震来震去。

　　自从上次王慕青在苏书家里碰到许東旭之后，王慕靑就像和苏书拉开了距离一样，有时在路上偶尔看到苏书，也仅仅远远的打个招呼。

　　而现在王慕青突然打电话过来，苏书也大约可以猜到到底是因为何事，想到自己现在确实不在适合在和他有联系，便没有接电话。

　　直至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再拨下去，室内渐渐恢复平静，静的令人平静却心生凉意，除了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苏书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苏书微不可查的笑了一笑，一时竟无法分辨是高兴的，有趣的，还是苦涩的，无奈的。

　　第二天早晨是周六，所以苏书起的并不早，醒来一看已经是10点左右。这半年来由于苏书已经有了身为人民教师的觉悟，所以渐渐控制着自己的作息时间，逐渐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但是每逢周末还是习惯性的赖床。

　　今天下午1点钟苏书提前约了房产中介的人去看房，所以简单的吃了饭之后便准备出门去和中间约定的地方看房子。

　　刚一出门就看到王慕青倚靠在车上，看到苏书出来，就打开了车门，示意苏书坐进车去。

　　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这边住了几十年的住户，可能不认得自己，但是一定会认得王慕青，所以苏书并不想在这里和王慕青起冲突，便无奈的坐了进去。

　　问过苏书去哪之后，王慕青便也沉默着不在说话，车内的气氛一度很是沉闷。苏书坐的近了，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从王慕青的身上传来的烟草味，虽然微弱，但是因为苏父和苏书的兄长苏修都不吸烟，使得苏书对烟草味极为敏感。

　　苏书记得王婶曾在她面前夸过自己的儿子，列举了王慕青身上众多的优点，苏书记得有一条优点就是不吸烟，而苏书和王慕青相处以来，也并没有看到过王慕青抽过烟，这还是第一次苏书从王慕青的身上闻到烟味。

　　王慕青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开车内的杂物匣，拿过一只烟叼在嘴里，啪的一声打燃了火机，凑在嘴边刚点燃，想起苏书坐车最闻不得烟味，便又将烟给熄了。

　　苏书还是忍不住在旁边看了一眼王慕青，头发凌乱，下颌部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烦躁，领带松松的挂在脖子上。这是完全不同于苏书以前认识的王慕青。

　　苏书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爽朗的笑，也记得春节后自己见到他时，他自持容貌俊雅，风度翩翩，微笑着朝苏书伸出一双温暖的手，自我介绍道：“我是王慕青，常听我爸妈提起你，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苏书。”

　　……

　　下午，苏书跟着中介看了五六套房子，条件都还不错，距离苏书的学校倒也都很近，只待苏书今天回去考虑好，明天就可以签合同，然后拎包入住。

　　王慕青全程跟着，虽然不和苏书交流，连眼神碰撞也是极少的，但是只要碰上关于房子产权，租金，物业费，安全问题等，才详细的咨询中介以及房子主人，问得很是详细。苏书虽然已经有了一次租房经验，但是是误打误撞的，以苏书一贯的粗神经，自是想不到这些，所以王慕青问的问题很关键和重要。

　　对于王慕青的细心，苏书很感激。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王慕青将车停靠在一家Z城挺有名的中餐厅，便将车子熄了火停在中餐厅的停车区。

　　这家中餐厅装修的古香古色，内部桌椅全是实木，连走廊上也悬挂着小巧的红色灯笼，十分是好看。

　　苏书和王慕青在俩人的包厢内坐定，刚刚已经点了几道菜，便等着服务员上菜。

　　终于，还是苏书忍不住先说话，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慕青，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又顿了顿，果决的说：“对不起，你的提议，……我还是不能答应。”

　　王慕青听到苏书的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沉默的看着苏书的表情，良久，方说：“苏书，你有时候真是狠心啊……”顿了顿，才艰难的开口，“而人，只有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才会狠得下心。”

　　苏书艰涩的说：“我……，对不起……”

　　苏书无可反驳王慕青的职责，在大学期间，甚至在公司，后来在学校，也并不是没有人对她表达过喜欢，但是她都无一例外的拒绝了，甚至还有个曾经她是很要好的朋友，苏书拒绝过后，仍然对苏书穷追不舍，然而，不论怎么样，苏书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心软。

　　当时，那个少年怎么说的呢？

　　他说：苏书，你真狠心！！

　　王慕青抬起手制止了苏书接下来的话，“苏书，你知道吗？我第一见到你，是上一年的春节前你在楼下等车回家，我偷偷的看着你，看你笑的像个小仓鼠。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前，却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苏书抬起头疑惑的看了眼王慕青，王慕青笑了笑，又接着说，“我公司的合伙人有三个，你知道其中一个是裴枫，还有一个，你也应该认识的，是……沈椿。”

　　“沈椿……”苏书想起来了，就是那她曾经要好的少年。

　　苏书想到当时在大学的时候，曾经追求她的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对他，我很抱歉……”

　　王慕青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那次，我们经过一个月的准备，从甲方手里签了一个大合同，都很高兴，便去酒吧喝酒，他高兴的一直喝，谁都拦不住，最后醉了，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后来便开始大哭。然后，我还是从裴枫那里才知道的，你和他的事儿。”

　　苏书想起那次婚宴上裴枫看到自己和王慕青说话时，裴枫看着自己的怪异的眼神，当时还感觉奇怪，现在却知道是因何而来了，不禁苦笑一声。

　　王慕青忍不住拿了只烟，在鼻子处问了问，没点燃，继续说：“在那之前，我也谈过恋爱，虽然都是无疾而终，但是那时候的我看着沈椿那样，我嗤之以鼻，心里面就在想啊，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整个北城就有那么多的女人，即使咱北城的女人看不上，再往大了说，往大了找，总能找到和自己心意的……，用得着像染了毒口瘾了一样吗？”

　　然而，现在想来，这句话似乎是说给现在的自己听的一样。

　　王慕青自嘲的笑了笑，“不过，现在你倒不用愧疚了，沈椿那小子，现在交了女朋友，是公司的一个女员工，两个人已经快要结婚了。”

　　“所以苏书，可见，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非谁不可。”王慕青打了火，点上了烟，吸了一口，自嘲的笑了笑，说，“也只有你，苏书，才会耗费那么多年，喜欢一个人。”

　　王慕青在追求苏书前，便拜托了裴枫去张冉那儿打听苏书的一些事情，当时裴枫一脸见鬼的表情，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叫苏书的女孩竟有那么大的魔力，接连沦陷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不过，还是耐不住王慕青的再三请求，勉强答应了，却又不想在自己未来老婆面亲撒谎，便在张冉面前说了实情，而张冉倒是很高兴自己的好闺蜜有人追求，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虽然张冉也说，她不知道苏书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只说她听苏书在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时说起过，苏书在高中时曾经喜欢一个男生，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根据上次自己在苏书家里看到的那个纯生集团许東旭，苏书的表现来看，苏书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正好这时，服务员过来敲门，说要上菜。

　　待服务员走后，苏书看了看面前摆放的菜，都是自己爱吃的，还是对着王慕青说了声谢谢。

　　“不说了，快吃吧。”

　　吃完饭，时间还早，但是两人到了这种地步，再相处下去也是徒增尴尬，王慕青把苏书送到楼下，下了车，一直看着苏书走进了灯光微弱的楼梯，直至苏书转进拐角，再也看不见为止。

　　王慕青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整个人浸在沉沉的夜色中，指尖的火光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他始终没有把最想说的那些话告诉苏书。

　　他知道苏书并不想离自己的家人太远，也不愿放弃她目前喜欢的工作，他最近一直在忙着把公司迁回来Z城。在Z城的公司地址也选好了，距离苏书的学校并不远，他曾开车测过公司新址到苏书学校的距离，也就20来分钟的车程，他想着这个距离，很适合接苏书上下班。

　　但是，自昨晚打不通苏书的电话后，他连夜从B城飞回来，就想见她一面。

　　他想改变她的心意。

　　然而，他设想了所有与苏书有关的未来，也正在努力的做着准备。

　　但是所有的准备，在这顷刻之间却全变成了徒劳无功。

　　苏书，我也染上了你的毒，也并不想……戒掉。

　　王慕青点燃了一根烟，抬起头看了看黑沉的夜空，也没回家，直接上了车，发动车子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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