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咫尺之间

　　初冬风大，这一路郊外奔波着实不好过，宁阳虽然一边抱怨着，但又一边寸步不离的跟着苏沐秋，看她表面虽然小孩子不懂事的模样但实际上心里却是有是非轻重的。

　　两人来到启京城外封汲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了，然而封汲山如何之大，重阳叶虽多，又岂是那么好寻的，况且还要躲避埋伏在山上等他们自投罗网的人，能去的地方便更是不多，因此两人一直寻到了傍晚时分，也是没有任何收获。

　　“这样不行啊。”宁阳有些焦急的叉着腰，看了看四周，她可根本不认识什么重阳叶，一路上她的任务就是听听山上哪里有人，他们也好绕道而行，但谁知对方人数众多，竟似将山上所有的重阳树都纳在囊中一般，粗略辩来再无遗漏，“这山是他们后院么，怎么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真是要急死姐姐么！”宁阳用胳膊碰了碰苏沐秋，干脆建议道：“欸，姓苏的，这样偷偷摸摸的也不是回事，要不下次我们硬拼了吧。”

　　苏沐秋眼看着天色已然渐暗，气温也是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心中也才有如此打算，对方既然在暗，他本不想这么早的撕破脸，但如今形势却由不得他犹豫不决。“好，听你的，不过，我要强调一点，”他让宁阳正对着自己，直盯着她眼睛认真的警告着：“你才受了伤，不易轻举妄动，闭嘴，别不服气，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记住了，待会我去对付那些人，你只管找个缝隙去树上摘叶子就行，明白？”

　　他说的严肃，让宁阳难得乖乖的听了一次话，她顺从的点头：“嗯，好的。”随即也不再耽搁，闭上眼睛认真的倾听，一时间，山川草木虫鸣鸟叫的声音尽数进入她的耳廓里，她一层层一丝丝的捋清，在其中寻找自己的所要。

　　苏沐秋屏息耐心的等着，良久，宁阳终于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人数似乎是最少的，应该好对付一些。”

　　苏沐秋点点头，与宁阳并肩而行，左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身侧的长剑，蓄势待发，有她在身侧，他必须要抢到先机，他不容许她再次受伤。

　　冬季的山林风吹肃杀，每一刻的平静随时都会被下一刻的暴动撕破。

　　然而，当宁阳口中的人终于出现在苏沐秋面前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自从遇见宁阳他似乎好多次都会哭笑不得，而这一次，尤甚之。

　　由不得人不哭笑不得，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农家小院，一对中年夫妇正立在院子里，妇人在收拾农具，男人正将那把磨的很锋利的柴刀小心的收好。

　　的确人很少，而且还不具备攻击力，那些金属碰撞的声音被宁阳误以为是敌人的佩剑。她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苏沐秋，却发现对方也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她原本冻得有些发白的脸，瞬间红到了耳后根。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苏沐秋干脆向农家借住了一晚，农家人很是淳朴，再加上这里也少有客人，自然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宁阳早就没心没肺的将方才的尴尬抛到了比九霄云外更远的地方去了，此时她正舒服的倚着农家小院的篱笆，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离启京虽近，却毕竟是山中，一点也看不见任何的喧嚣繁尘，一切都是那么静谧，风轻柔的吹过树梢，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有些常青树也跟着应和，斜风入林，换来一阵脆生生的树叶叮当。

　　“阿嚏——”宁阳狼狈的打了个喷嚏，看来是有些着凉了，初愈的身子折腾了一天，不病才怪。

　　“你若是还不进屋，明天就等着被扛回去吧。”耳边苏沐秋低沉的声音幽幽绵绵的响起，吐气碰到了宁阳的耳垂，甚至吹动了她绕着耳朵卷起来的娇俏鬓发。

　　“阿嚏——”宁阳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转过身来，将苏沐秋推开了一些，像是不忍惊动身边幽谧的环境，她小声骂道：“你有毛病啊，走路没声音，我这一分心居然不知道你在后面，吓死人了怎么办。”虽然找了借口，但宁阳还是微微吃惊，苏沐秋明显是隐藏了自己的所有声音，她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还好是他，宁阳后怕的想，若是其他有心害她的人，那她现在可还有气？

　　“你这丫头，明明那么怕冷，却偏偏还喜欢哪儿冷往哪转，当真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孩子。”苏沐秋走在她身旁，看着她方才看的入迷的景色，笑着催促道：“快些回屋去。”

　　“才不！”宁阳最大的兴趣就是不听话，你说东我就偏往西，她仰着头，倔强着：“死都不回去。”

　　“好好好，那我就看你死在外面。”苏沐秋开着玩笑，口上狠毒着，却还将自己身上的细绒褂子给她披上。

　　宁阳没有拒绝，伸手裹紧了，苏沐秋虽然也是清瘦的体型，但他的褂子却还是足够她牢牢裹一圈了，衣服上还带着他的温暖，宁阳缩了缩身子，她依旧是懒懒的倚在小院的篱笆上，轻轻的叹道：“哎，姓苏的，你到底在烦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微微的侧着头，神情落寞。

　　她总是会时不时的伤感，时不时的显得成熟懂事，时不时的像是真的能听懂人的内心。天真的她，狂傲的她，寂寞的她，委屈的她，每一个她都是她，每一个她都让人捉摸不透。

　　苏沐秋不懂她，正如她不懂苏沐秋一般。

　　大手举在她头顶，却迟疑着没有放下去，苏沐秋在犹豫，在控制着自己内心逐渐不安分的妄想，他是否可以毫无顾忌的接近她，他不知道。

　　感受到他的关心，宁阳期待的看着他，她或许也是在等，或者是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对她很好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向苏沐秋给她这般的感觉，她不是个贪心的人，但对于苏沐秋的温暖她却永远都觉得不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事情，没有人能告诉她这种时候该怎么做，也因此，苏沐秋的犹豫让她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她看清楚了他细长的眼中闪烁不定的神色，忽然她决定不再等了。

　　一把抓住举在自己头顶的手，宁阳笑了，“姓苏的，你的手比我还冷呢，你还好意思说我。”她嘻嘻的笑着，像是抓住了苏沐秋一个不得了的小辫子。

　　被抓住手的苏沐秋一愣，他不敢相信这个一直很讨厌自己，甚至讨厌进骨子里的女孩子，此刻竟然会如此的亲近于他，被握住的手反被动为主动，苏沐秋握住了她小小的柔荑，暗自运气，低声含笑的问道：“现在呢？还冷么？”

　　“冷，你的手还是很冷。”宁阳点头，“不过，我的手现在很暖和。”感受到自他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流，宁阳甜甜一笑。

　　寒冷和温暖，只有咫尺之间。

　　就像她忽然而来的伤感一样，她也可以毫无征兆的变得温顺，伤感与温顺，也不过咫尺之间。

　　“宁宁，你……”苏沐秋开口，却说到一半又停下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纯洁无暇的人。

　　“姓苏的，我郑重的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瞒着我不说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是的，我现在的确不知道，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是我自己猜到还是你告诉我还是别人告诉我，你自己选吧！”宁阳又变回了那个爽朗的她，邪邪一笑，露出两颗尖尖可爱的虎牙：“不过，后果自负。”

　　这句带着威胁的话，却被她用很轻松的口气说完，然后她一耸肩，毫不留恋的甩开了苏沐秋的手，却仍旧是裹着苏沐秋的衣服，一边拒绝他一边贪恋着他的温柔，宁阳不再回头走进屋内。

　　“宁宁……”苏沐秋低头看着还残有她余温的手，低声呢喃，做到如此的坚决，她到底还真是有些残酷啊。

　　在逐渐冰凉的风中，有些人看不见的长大了，但曾经心中的旧事，却像缅怀一般的浮了起来，被多事的风搅出来，像是嘲笑自己，不停的奔跑却从未离开。

　　“我说，你可以再笨一点么，这种天气你跑出去玩水，还给跌了进去，你笨到不要命了？”

　　“有什么关系，阿嚏——哥会救我么，嘿嘿。”

　　“跳跳！”

　　“哎哎哎，别打我别打我，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真的真的，我发誓。”

　　“你发誓有个屁用啊，哪次你真心改过了的！今天不许吃饭了，你给我在这思过！”

　　“欸，不要嘛，哥你独裁，我要去告诉爹爹，要他赶你走！”

　　“跳跳！”

　　“哈哈，哥要是害怕就不要罚我，我是真心知道错了嘛，谁叫哥一天事情那么多，都没时间带着我玩呢。”

　　“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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