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桥桥…”
顾辞嗫嚅半晌，小心翼翼看她，“如果你会一直这么不开心的话，那我们下午就去把奶奶也接到这个家来，好不好？”
苏慕桥没有说话。
“…桥桥，我是认真的，只要你能开心，我想爸妈他们也会非常同意的。”他谨慎斟酌着字句。
苏慕桥呆滞的眼神忽然有了聚焦点，她怔了怔，认真看着他的眼。
顾辞同她对视着，很是真诚的模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苏慕桥才偏过头看向地面，“奶奶不会离开家的。”
她挪了挪，侧过身靠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爸爸妈妈也对奶奶说过这些话，可是奶奶即便再喜欢我，她也都拒绝了，因为那是爷爷修建的家啊，奶奶说如果她走了，爷爷要是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的爷爷…”
“他去天上了。”苏慕桥接过话，“但是奶奶说，总有一天，爷爷会回家接她的，就像答应了要来接我的爸爸妈妈一样。”
顾辞顿了顿，还未开口，苏慕桥又接着问道，“你去过山村吗？”
“我…没有…”
“那里有高高的山，清清的河塘，还有奶奶养在院里的小鸡和小鸭。”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说着，“白天的时候，奶奶去山里割草，我就把塑料袋绑在一根竹竿上，指挥着小鸭们到河塘里游泳，然后蹲在河边找蚌壳，有的时候搬开石头，下面还有不少小螃蟹可以抓到；到了晚上，我就和奶奶把椅子搬到客厅外，在满天满天的星空下躺着看电视。”她很轻声说着，“那里什么都有，只是没有学校，虽然张奶奶说小镇上有学校，可是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才能走到公交站，还要坐很长很长时间的车才能去到小镇上。”她顿了顿，似乎叹了一口气。
“桥桥…”
“姨母来的前一天，奶奶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我一直敲门一直敲门，可她怎么也不愿意打开，后来到了晚上才肯出来。”苏慕桥似乎并不是在对他讲述，而是在自言自语，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奶奶对我说，爸爸妈妈去了国外工作，之后会很久很久都不能给我打电话，也不会来接我，只有等我长大了他们才会回来，她说她以后不能照顾我了，只有我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的姨母才可以照顾我，她还说她会在家等我，只要我放假了都可以回去看她…所以后来姨母来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哭，怎么反抗，她还是强行赶走了我…”
顾辞怔怔听着，他努力在脑海搜寻着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眼前明明只是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可话里话外却丝毫没有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童真，反而充斥了沉重。
顾辞虽说从小在学校接受着西方教育，远比一些同龄人更为成熟懂事得多，但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该说的话也都早已说尽，他竟感觉自己在她面前，仿佛还不如她来得成熟。
可这样的成熟，绝不可能只是因为离开了奶奶家。
顾辞深深吸了口气，“桥桥。”
她微微挪了挪，仿佛那些话已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整个人都斜躺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些什么？”顾辞定定开口。
苏慕桥轻轻闭上眼睛。
“桥桥，我们谈一谈好吗？不管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可很多事情它都是流言高于事实的…”
“我饿了。”苏慕桥打断他的话，“我从今天开始会和你们一起吃饭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我爸爸那样对我说话了，因为我会特别想他还有妈妈的。”
顾辞噎住话，突然从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在她面前，他仿佛和她交换了年龄一样。
“我先下去了。”苏慕桥起身，把两个布偶放到书桌上，又把床上的娃娃小心摆放在枕头边，轻轻拍了拍，也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
…
“…桥桥，你这是要，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没走几步，顾辞便听到方檽明显慌乱的声音，“我，我和你姨父刚从楼上下来…正巧就碰到你了…”她呵呵僵笑两声。
“对对…”顾安忙说道，“我们一直在楼上。”
他没有听到苏慕桥的声音，而过了一会儿便响起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
“桥桥，你喜欢吃些什么呀？…我们…”方檽的声音也跟着渐行渐远。
顾辞站起身，走出房间。
顾安立在楼梯口，一见他，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爸…”
顾安摆摆手，压低声，“我们都听到了。”
“爸，我觉得桥桥的确已经知道了。”顾辞低着头走近。
“也许吧…”顾安拧着眉，“只是，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知晓事情的除了我们和方家，别的人她根本不认识，也从未和旁人有过接触…难道，是我们不小心说漏了吗？”
顾辞摇摇头，“看她的情况，应该已经知晓很久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封闭自己，爸，你说桥桥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了吧？就像我在美国的住家，他们家邻居的女儿就是因为妈妈突然去世了，本来特别活泼开朗的人，第二天就变得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整天躲在自己房间里，除了和自己的爸爸一个月说上两句话，其他人连见都不能见到她…听说这是抑郁症啊…”
顾安一愣，“应该不会吧…桥桥虽然很少和我说话，但是和你妈还会说上几句，每天也会给她奶奶打电话啊…对了，每回打电话的时候，桥桥就表现的特别开心，说说笑笑的，这看起来不像是抑郁症啊…”
“…是吗？”
“儿子，你肯定是多想了，桥桥现在可能只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但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再加上她当初被我们接回来那天，是被她奶奶直接推出家门让我们带走的…桥桥从小就很少待在父母身边，总是过个几天就被送到了奶奶家，和奶奶关系自然会更亲些，所以她心里难受是肯定的，她呢又比一般孩子心思更重，说真的，桥桥这孩子真的不太像个八岁的小姑娘…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还是因为在村庄时身边一直没有个同龄玩伴，我们去接她的时候啊，才发现那个村庄都快搬空了，只有寥寥几户还住着，都是些独自在家的老人，谁也不肯离开那个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顾辞垂下头，有些难受，“爸，既然小姨和小姨夫不能照顾桥桥，为什么那时候不来找我妈呢？如果他们早先来了，也许就…”
“大人的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能懂，你也知道你小姨她是和方家脱离关系了的，你外公甚至威胁所有人都不能去帮她，虽然你妈妈不顾你外公阻挠，会私下偷偷帮忙，但你小姨也是个脾气很倔的人，你妈妈暗地帮她一次，她就换一份工作，直到你妈妈不再出手为止。”
“为什么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吧，如果接受了你妈妈的帮助，那么她当初为了嫁给你小姨夫，不惜和方家脱离一切关系的誓言便会被打破了。”
“所以他们宁可委屈桥桥，也不愿意驳了自己的面子是吗？”
顾安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小孩子是怎么想也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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