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泰平祭
晨曦初露。
耀星城外天色微明,耀星城内却是天色曚昽。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泰平祭,天虽未大亮,但城中人家早已开始忙碌——下人们从灶房捧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鱼贯而出;家中夫人一边给自己描眉梳妆,一边又要腾出手去给还未睡醒的孩童换上祭服;而主人们则是早早就在大厅候着,检查下人的准备是否妥当。
正当家家户户为泰平祭忙碌之时,耀星城上城,兽王殿正厅,朱漆高台上,琉璃宝座中,两大驯兽师已然正襟危坐。
厅中百名驯兽师俨然肃立,他们或偏头或垂首,无一人敢直视台上驯兽师。宝座中二人,一老者正闭目养神,一女子却怒目注视着那张空出来的宝座,她咬牙切齿双臂环胸,就差把那椅子瞪出个洞来——似乎只要一直这样瞪下去,那尚未现身的第三人就会给她瞪出来似的。
驯兽师们不敢往上看的原因无他,由于三大驯兽师中龙尊者的缺席,上头那位女子眼下看着是随时都会爆发怒火,若是这时候有人和她对上眼,那今日这属于凤国的泰平祭,估计有一人就别想太平了。
三大驯兽师中只有一女名斯瑶,脾气火爆,是狂派首领,不单单在驯兽师之间,她甚至被誉为整个凤国最可怕的女人,眼瞧着年近五十,依旧孑然一身,无人敢娶。
凤人较之岠人宁人寿命要长上不少,他们身形矮小,模样不易衰老,所以这斯瑶虽已是半百年纪,但看着却仍与十二三岁的女童无异,她容貌姣好,长相也与她的性格一样,在凤人中是少有的明艳。
泰平祭是凤国最大的盛事,他们庆祝的不仅是妖王的消失,更是在祭祀曾经为保护凤人城池与妖兽誓死顽抗的驯兽师,祭祀保家卫国的先祖。
这一厅驯兽师从天灰蒙蒙亮站到天色大亮之后,那久未现身的另一名大驯兽师终于姗姗而来。
“咦,你们都起的这样早?祭典不是在日上三竿时才开始么?”来人施施然穿过人群,嘴里边念着“对不住对不住,叫你们久等了罢!”边在一众无言以对的注目下行至琉璃宝座前,对老者施了一礼,“见过葛老,”又朝斯瑶点点头便算打了招呼,然后就在空出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斯瑶到底是顾忌底下站了百人,怕是此刻发脾气会叫男子难堪,也没为难他,只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整理了脸色,换了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态,对葛老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者耷拉着眼皮,拄着一根木拐站起身,他须发全白,在凤人中这并非少见的高龄,可驯兽师能活到这把年纪却实属难得。
“我们……去祭坛……”葛老沙哑着嗓子发完话,便打头开路,领着一队浩浩荡荡的驯兽师们往祭坛去了。
凤人以高为尊,却不是看建筑建的高,而是看建筑建在哪,凤国城镇之中,只看建筑地势便能看出这户人家的地位如何。耀星城上城,地处最高的当然就是王宫,其次便是兽王殿,可这二者要真拼个高低,其实差的也不是那么明显,至于用来举行祭典的祭坛,却是在二者正中。
这一行百人皆是名字说出去一个比一个响、能独当一面的老手驯兽师,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一辈在他们眼中还只是毛头小子,没有出入兽王殿的资格,不过祭坛却是所有王族和驯兽师都可入得,等他们走到祭坛时,偌大的殿中早已站得密密麻麻,王族已是齐聚一堂。
祭坛共有四门三殿,最深处一座三层高的祈坛便是举行祭典之处,王族与驯兽师们各分左右而站,中间那条分界鲜明,这一队百人的到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毕竟该到之人早就到齐了,就差这群兽王殿的没来。
“你瞧瞧那群王族看咱们的眼神!”斯瑶脸上挂着得体微笑,从牙根里挤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她用只有身旁之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对男子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咱们到的这么晚,以后那群整日只知挑三拣四的王族就又多了一个找茬的理由!”
“你这是哪儿的话。”男子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对面领头的女子身上,接收到他的眼神,女子对他报以一个微笑,男子也同样微笑示意,不以为然道,“女王陛下对我们可曾有过二话?你这是偏见。”
“哼!”斯瑶转过头去,“兰琪女王是不曾,可她对谁不是如此?老女王的留下的心腹她不仅不除,还想全部收为己用,如今可好,心腹是没收成,心腹大患倒是收了一堆,眼下王宫大臣分化严重,我瞧她这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男子敛眉瞥了她一眼,冷下脸来,语气中尽是警告:“谨言慎行!这里可不是兽王殿!”
斯瑶给他那一眼看的心头发凉,她愣了一愣,自知失言,却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凤国王族与驯兽师的关系自古以来就不曾好过。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需二位君主,可相较王族,凤人显然更敬仰驯兽师。即便王族再不乐意,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能稳居高位也是倚仗了驯兽师为他们从凶兽手中保下的安康。
王族是王,驯兽师却是无可替代的将士,且这将士并非人人能当,只有被上天选中之人才能做到身先士卒,比起王,驯兽师们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王族一直都有一种担忧,他们担忧驯兽师地位高贵,备受尊崇,若是其中出了心术不正之人,想利用妖兽威胁他们的地位,那他们根本束手无策。好在这些天选之人都是凤毛麟角,就是这会儿全聚在一起也不如他们王族人多,且他们担忧的心术不正之人也没出现过,可就是从未出现过,他们才更怕,若是有一天这些天选之人对他们群起而攻之该如何是好。
然而驯兽师们对王族的疑心却是嗤之以鼻。正因为他们是天选之人,所以他们都身怀崇高的使命感,他们整日不辞辛劳与凶兽为伍,也许一不小心就会送命,哪有闲心思去研究抢夺王位之事,不说到底是否有人生过要抢夺王权的心思,总之把这份想法付诸以实际的驯兽师是不曾有过。
更何况驯兽师之间,光是狂派和博派就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即便如今站在祭坛之下,驯兽师的阵营也是显眼的分出两块,若非今日是泰平祭,这两拨人恐怕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祭司、司香已各位其列,巳时已至,城内炮声四起,奏乐鸣钟,祭坛里哗啦啦跪下一片,三跪九叩之后,女王焚了祝文,众人依次上香,钟鼓齐鸣,祭典礼成。
祭典由王族主持,祭典之后的斗兽会,便是驯兽师的主场。斗兽会在耀星城外的阿达玛河边举办,众人祭祀完先人,这便三两散去要往城外移动了。
祭典的司香是名女子,她并未急着与众人一起离去,而是在整理余下香烛。她这收拾了半晌,却见有一男子远远站着偷偷打量自己,似乎已看了许久,她觉得好笑,便放下手中香烛,扬声道:“脸上没有印记,又并非王族,呵呵,你是那位奇才大嘉?一个黄毛小子胆子倒是挺大,你一直盯着我作甚?你知不知羞、害不害臊?”
“你……认识我?”大嘉有些惊讶。
“为何不知?你是以为你的大名在凤国还不够响亮?”女子笑他,“今年的斗兽会多少人都等着看你大出风头呢!”
“哦……”大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又瞅了女子几眼,迟疑道,“我瞧姑娘不急不忙,可是不打算去看斗兽?”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停下:“姑娘?我若是记得不错,你今年应该未满二十吧?你该叫我一声姑姑才是!”
“姑、姑姑?”
凤人不显年纪,叫人认小了也是常有的事,女子被当做姑娘自然是开心,她见大嘉吞吞吐吐,那副模样倒是有几分像是男子瞧见心里欢喜的姑娘,她想着自己之前与他从未见过,他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总不会是这傻小子对她一见钟情吧?
“不错,我叫央音,是宫中司香,你这般年纪的,都该叫我一声姑姑。”
“哦……原来是央音姑姑……”男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又道,“姑姑收拾完了没,可要与我一起去斗兽会?”
央音收了笑,狐疑地看他两眼,这小子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
“姑姑不要误会!”许是察觉到央音的疑忌,大嘉心里一咯噔,忙道,“我、我看姑姑是只身一人,我此次去比试也只有一人,我就想找个伴一起去,这样心里也有些底气……”
他这借口委实拙劣,可央音听他这一说却想起,大嘉虽在民间名气不小,但他家中不知为何对他极为不喜,斗兽会对驯兽师可是头等大事,他这般年轻的初次参加斗兽会,一般都有亲友相随加油鼓气……他这样说,恐怕还真不是借口。
“斗兽会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不能立刻与你同去。”央音冲他笑了笑,“你看这样可好,你只管好好表现就是,我到了定会替你打气!”
……
耀星城所在盆地外的一处高岗之上,有四人正聚于林木边缘往下眺望。
“他们居然就打算在那条河边上打?这大会办的也太草率了吧!你看宁国当初那个比武大会搞得多正式啊,进去还得交门票。”秦小知使劲往前探着脖子,可惜他的脖子伸不去那么远,那一堆人挤在王城外面,从他们的所在之处看着也没比耀晶矿大上多少。
“你说的容易,装人和装妖兽的房子能是一码事吗?”二蛋眼皮抬也不抬地磨着指甲道,“他们自家城门建的还不如狗洞大,那群臭虫太缺乏安全感了,你让他们建个能装下妖兽的房子,估计就是建成了他们也不会进去,这种空旷的地方正好,有地有水,也不碍着在天上飞。”
“嘘,大嘉来了。”
时刻警戒的梅九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远远就听见了大嘉往这里来的脚步,不过梅九这声提醒显然说的有些早,几人等了许久才等到穿林寻来的大嘉。
“我是来带二蛋走的。”斗兽会开赛在即,他会寻过来也不可能有别的目的,大嘉看着那四人逆光而站的身影,他们没有动作,没有答话,二蛋也毫无过来的意图,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我打听到了。”
侯蓁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叫央音,是王宫里的司香,过会儿她会去看斗兽会,你应该可以在那里找到她。”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向她道了谢。
“好,多谢。”侯蓁蓁看向二蛋,“你去归去,但别闹腾的太过。”
“老大放心!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收拾他们!”
大嘉带着胜券在握的二蛋走了,三人重新放目远眺,侯蓁蓁看的是斗兽会会场,秦小知和梅九看的却是她的背影。
“大姐头,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俩也看到那么远?”
“没有。”侯蓁蓁摇头,“这与你们的身体素质有关,我不能改变你们的视力。”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秦小知一瘪嘴,对梅九耸了耸肩。
“不过……我先确认一下你们的目的,你们应该只是想要看清那里发生了什么,是吗?”
哎?她这话里有话啊!失落的二人兴致又起,忙不迭点头。
“这样的话,我可以与你们进行视觉分享。”侯蓁蓁道。
“视觉分享?”二人齐问。
“对。”
侯蓁蓁说完抬手自插右眼,在二人的懵怔中一阵挖动,把右眼挖了出来。
那只眼球非常干净,没有染血,没有粘连皮肉;缺了眼球,她的右眼眶中除了只剩一个黑窟窿显得有些诡异之外,没有任何伤痕。
她把眼球放在地上拍了拍——她的动作让秦小知想到年幼时家里还在使用老式电视,信号不好屏幕闪现雪花时,长辈总喜欢在电视机上大力拍几下,然后画面就会恢复正常。
随着侯蓁蓁的拍打,那颗眼球也像是突然接受到信号一样,在空中投影出了巨幅画面,而那画面中的二人,正是呆若木鸡的他与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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