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姐妹
“多谢温公子好意……我们并未遇见麻烦事。”
听二叶干巴巴地回答,温庆鸣这人精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了然地一挑眉,他也不说破,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不知姑娘近日可有打算出城?我方才打听到官府因查案一事封了城门,如今只许外面人进,不许里头人出,眼下还不知要闭门几天……哦,对了,你们刚从城外归来,也不知听说了案情没有,据说……”
“好了好了。”二叶不耐烦地将他打断,“闹出这么大阵仗能没听说吗!整个城的人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你刚说什么?眼下城门只许进不许出?那我们……”
“怎么?诸位是有出城的打算?若不是要紧事,倒不需太紧张。泉桂城乃宁国主城之一,连接诸多交通要道,城中商人进出频繁,所以依在下看,城门最多只会闭三天,超出三日,反会引发更多麻烦。”
温庆鸣几句话表明了他的猜测。他是生意人,官商之间说起来无甚关联,可生意做到他家这般规模,平日里自然免不了要多方周旋,这一番推断下来,二叶觉得他说得委实有理,便把她们的难处提了出来。
“我们四人原本打算今日稍作整顿后就出城,如此恰好能赶上金铁城月底举办的比武大会,若是三日后再出发,等我们到了金铁城,那大会只能瞧个尾巴了。”
听二叶这样说,温庆鸣却是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眼中尽显狐疑。
金铁城的比武大会每隔三年举办一次,时间通常选在四月月末,每每举办各路英雄好汉纷至沓来,热闹非凡。而这比武大会和每五年举办一次、选拔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不同,是由各门派共同设立了彩头,再分别挑选自家十六岁以下的弟子,选出其中龙翰凤雏,让他们切磋比试的活动。说白了,就是一场选拔新秀的大会。
不过武林人士众多,无门无派的野路子、亦或隐士高人的徒弟说起来也不在少数。既然是公开举办的比武大会,把这些人排除在外就免不了被有心之人嚼舌根,自诩名门正派的各大家最不喜的便是被人乱嚼舌根,于是也允了一般人士参加。这些没有门派约束管教的一般人士自然是比不上由正经师傅教出来的同龄人,针对这种情况,各门派很是通情达理的放宽了限制,规定只要确是二十二岁以下、且非歪门邪道或魔教所属的年轻人,均能报名参加大会。
叶天红师承玉承云,玉承云虽非魔道邪教,可年纪轻轻已集功力之大成,面对不少门派德高望重的强手都不遑多让,武功路数又很是怪异,还擅使毒……众门派嘴上不说,心里却认为他那身武功上不得台面。也亏了玉承云不爱干坏事,不然早被这些名门正派划分到魔教那一方了。
温庆鸣听过玉承云的名号,也知晓叶天红是他弟子,听她这样说,一时便以为她脑袋被驴踢了,要去凑那比武大会的热闹。
二叶看出他眼中探究,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便笑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参加那乏趣的比试,只是说好了要带姐姐去看看而已。不过这两位……”
“比武大会规定同一人不可连续参加两届,我三年前已比试过一回,今年自是不可能再参加,此次也只是想带秦大哥去看看大会盛况。”水妙白接下了话头。
水妙白今年十七,三年前参加比武大会时年仅十四,比许多门派的高徒还要小些,结果竟凭着一把剪雪剑大败众多敌手,在所有人的震惊之下打入前三,从此成名。
温庆鸣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略作思考后说道:“既如此,接下来半个月正巧我也无事,就随各位一同去金铁城看一看吧!”
“温公子的意思……是有法子能带我们提前出城?”二叶忙问。
“我可没叶姑娘想得那么大能耐。”温庆鸣失笑,“泉桂城至金铁城,骑马快赶少说十天,可若是走水路……最多只需七日。”
“你是说,我们可以去追风港乘船行至金铁城?”
“不错。”
“可追风港的船只皆为公船,其中商船也是公家所有,我们如何能乘上那儿船只?”
温庆鸣倜傥一笑,道:“我虽没姑娘想得那样通天本领,但借艘商船却不足为虑。诸位对此可有异议?若是定了,那我这就着手去做安排。”
二叶投以水妙白一个询问的目光,水妙白意会,转而看向秦小知,秦小知一愣,迅速瞥了眼侯蓁蓁,然后点头说好。
“那便麻烦温公子了。”二叶屈膝道谢。
“叶姑娘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理当还些人情。”温庆鸣将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瞧在眼里,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叫水妙白和秦小知安心在此住下,勿要忧心房费之事,而后就离去做准备了。
拐子江,因形似拐子而得名。拐子江江水奔腾不息,自西向东斜着横越了整个宁国中部,将南北两块浩浩荡荡地分隔出来。泉桂城位于宁国东南偏下,不近拐子江。但出城往南骑马直线行上一日半能看见一座港口,港口所属流域视野开阔、水流平缓,再加之常年顺风,船只在此段水路行驶极快,因此被称作追风港。若是从追风港乘船出发,往东北方向行上六日,便可抵达金铁城。
追风港进出的船只皆为官府派遣的商船、货船、军用船等等,因关系到朝廷内务,所以不允许平民百姓使用。温庆鸣借艘商船不是难事,但还是少不了送些银两出去打点、走走手续之类的琐碎之事。来回跑了好几趟,又叫上城内风月场所几个出名的美人、请了一顿美酒佳肴后,终于才把事情办妥。等他一脸厌烦地回到客栈,已是深夜。
环月客栈是泉桂城数一数二的顶尖客栈,占地宽广,内有瑶雕镂金的楼台亭阁,进了大门,要先穿过一座姹紫嫣红的花院,才能看见住人的院落。温庆鸣有些薄醉,他不愿把酒气带回屋,这会儿正在花院中四下乱逛、想醒醒脑。走着走着来到一处点着灯笼的楼台下,恍惚看见上面居然有两个姑娘正惬意地倚着美人靠,仰天对星夜聊。再定睛一看,他仅有的两分醉意瞬间吓没了——那上面两人,一红一白,不是叶天红和水妙白吗!
二位姑娘听见下方动静,齐齐俯首看过来,见是温庆鸣,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齐去望星星了。
夜色朦胧,花香随风阵阵,时而清幽,时而浓烈。二位美人在露台上亲昵地倚着,晕着烛光软语说笑。可下方暗处的温庆鸣瞧见这幅美人图不仅不觉得美好,反而遍体生寒。就连那二人如出一辙的礼貌微笑,他都觉得瘆人。抖了几个寒颤,他甩甩头,决定不再逗留,快步回了自己屋去。
见到温庆鸣几乎可以称之为逃离的背影,二叶噗嗤一笑:“你瞧你,把他给吓的。”
“不也有你一份?”水妙白也笑,“温庆鸣,温十三……你是怎么认识的他?”
“和他做了笔买卖。婆婆以前不是给我留了一块玉佩嘛,他想要那个,我就卖给他了。”
“什么?你把那块玉卖了?!那可是婆婆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居然给卖了?”水妙白先惊再怒,前一刻缠绕在二人之间的愉快氛围,一瞬间荡然无存。
“是啊,卖了。”二叶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婆婆她带着我们熬了那么多年都未想过要卖那块玉佩,我……我们最难的那段日子,也不曾想过要卖玉佩!你如今什么都不缺,为何要卖它!那是婆婆留给我们最后的念想啊!”水妙白说着,有丝哽咽。
“斯人已逝,留着那块玉又能如何?不如给了真正需要它的人……总比我留着强。”
水妙白童年最原始的记忆,是一张老妇笑起来满是皱纹的脸。她不知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也许是个孤儿,总之自打记事起,她就和一个老妇缩在破庙的稻草堆里生活着。遇上晴天,就由老妇抱着上城镇乞讨,有时能讨着几枚铜板,有时能讨上半个别人吃剩的馒头,更多的时候都是一无所获;遇上雨天,老妇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叫她看破了窟窿的瓦房顶上滴滴答答流下的雨水,蘸着水在满是灰尘的石板上写下“雨”字教她认。
水妙白喜欢盯着老妇的手指看,那双手十分粗糙、磨了又硬又厚的茧子,像是庙里石板路上刻着的一道道印痕,可又不像地面那般冷,总是暖暖的将她抱着。然而老妇在她三岁那年,抱了一个女婴回来。看到那个女婴后,原本就乖巧的水妙白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懂事了,因为她恍惚明白了,她自己也是这样被老妇抱回来的。
女婴抱回来后,老妇不再会像以前那般抱着她了。老妇温暖的怀抱全都给了女婴,藏着的救命粮食全喂了女婴,偶尔讨到的钱财也被拿去添置了女婴的衣物用品。后来女婴渐渐长大了,她们由最初的两人变成三人一起上街乞讨,一起分别人吃剩的馒头,一起睡在又脏又臭的稻草堆上,一起在铺满灰尘的石板上习字。
长大一些的小女孩不似水妙白沉默寡言,她很爱说话,也很爱笑,每次乞讨回来都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问老妇。
“婆婆,为何我的肚子总是在饿?”“婆婆,为何街上那些人穿的衣服那样好看?”“婆婆,为何我们要被那些穿着很好看衣服的大人打骂?”“婆婆,为何……”
面对她众多的为何,老妇都笑着一一答了,答得很认真,很详细,答得没有丁点难堪。女孩见老妇笑,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只跟着一起笑,笑完了道:“婆婆,我以后要让你与姐姐穿上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漂亮的衣裳!”
那个小女孩,就是如今的叶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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