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馀香在此,游子相思

　　戚扬说这些年桑月棠一个人过得相当不容易，这些，不用说他也是知道的。

　　不是他狠心，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会让桑月棠一个过这么多年。只是千算万算，他叶昭断断没有算到只那一次，桑月棠竟然就中招了，命途果然多舛。

　　叶昭伸手揉了揉眼睛，有些酸涩，心口仿似被人剜了一刀，血流不止，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汪洋成海。

　　昨晚，桑月棠那一声声的梦呓，那一声一声震荡魂魄的呼唤，让他疼得几乎窒息。

　　明明熟睡的她，却能流那样多的泪，不管如何唤她，她都沉浸在她的梦里，不肯醒来。桑月棠的性子倔强要强，从来不肯轻易流泪，便是承受再大的打击，她都会倔强得高昂着头，绝不让人小看了她。

　　而就是那个惯常强悍到彪悍的女子，却在每个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泪成灾。

　　她说：叶昭叶昭，你在哪里，在哪里……

　　她的嘴里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回应她：我在这里，在这里。

　　那个女子一把狠狠地抓住他，明明没有醒，却抓得那样牢，唯恐一个撒手，眼前的日思梦想的人便会一如四年前那般不翼而飞。

　　她说：叶昭叶昭，你回来啦，不要走，不要走……

　　她一定是在梦里梦见他了吧，紧锁的眉头，浓郁的阴霾，化不开来的殇。那一刹那，叶昭抱着熟睡的女子，紧抿着薄唇，疼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吻她，安慰着她不安了四年的灵魂。心里有一块是空的，冰凉如水，那样的恐惧，仿似要失去她一般。

　　怀中那个醒着的时候总爱说着刻薄言语的女子，于睡梦中贪图着他的温存，他轻柔细碎的吻惹来她热烈的追逐，抵死缠绵，仿似只有那样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仿似只有那样才能把对方栓进身体，从此不再分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戚扬出来的时候，叶昭还是停在原处，静静地坐在那里。

　　阳光从右边车窗里面照过来，拢在他身上，于左边留下一片阴影，恰好恍惚了视线。细碎的刘海垂下来，掩去了他的神色。

　　戚扬站在朝钦律师事务所的牌匾下，远远地望着拢在阳光下的叶昭，巍巍的悲伤从那个素来风轻云淡的男子身上弥散开来，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戚扬蹙了蹙眉，他敢确定，这辈子和叶昭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识过那个男子身上竟然也能散发出这般的阴郁。他印象中的叶昭，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会笑的风轻云淡。为此兄弟几个常常嘲笑他没有心肺，他却总是尔雅地笑。

　　如今，人都已经回来了，为何会是这样的情况？

　　戚扬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些许的庆幸。那些事情，幸好没有多嘴告诉他，否则这个深情温柔的男子便是更为觉得愧疚了。

　　当年他出国的第一年，桑月棠心平气和地从QQ上弄来他的地址，他以为那个女人一如她的样貌——温柔贤淑。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发起疯来简直就是一倔驴！

　　第一年的时候，这个女人在准备司法考试，白天基本不出门，基本都是晚上过了十点或者十一点出门。然后直奔他家，就那样风雨无阻，夜夜徘徊在他家门口，开口只说四字——叶昭在哪？

　　那个女人似乎是料定他知道叶昭的下落的，所以天天晚上准时到来，准时敲门，若是遇上他不在，她竟然会在门前守着，直到他出现为止。

　　他本来也是躲着她的，可是发现这个女人每次若是见不到他的人，她便一直徘徊着不走，他也便怕了。从此，他也便无论有什么急事十点之前必须到家等着她的到来，然后一如惯常地告诉她，他真的不知道。

　　女人是执着的，从来没有信过他，他也从来狠着心没有告诉过她。

　　他以为这个女人会一直这样与他耗着，这样半夜鬼敲门的日子约摸过了四五个月，那个女人突然便是再也没有来过。

　　他以为定是倦了，谁也不可能持续过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孰知，两个多月后，这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拎着把刀就上他家来了。

　　那一天的情景，戚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这一辈子总也算彻底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

　　往常，她总是静静地立在门处，平静地开口：“叶昭在哪？”

　　然后他说：“不知道。”

　　然后，她万分平静地望他一眼，静默片刻，转身离去。

　　而那次，这个素来冷静沉稳的女子，竟拎着刀红着眼冲他扑了过来，她说：“你今天要是不把叶昭的下落告诉老娘，老娘要么放你的血，要么一尸两命！”

　　幸而，他是妇产科的医生，否则那一日怕是真的要一尸两命了。

　　早产，不足月，幸而有了七个月，总算是拾回来一条小生命。

　　那一日的事情，戚扬吓得脸惨白了好几日，如今想来都不禁再次白脸，委实是很惊悚。

　　那样一个沉静的女子，不想还有那样发疯的时候。

　　戚扬浅浅地笑，被她爱上，真的很幸运。只是可惜，自从有了叶昭，再没有人有那样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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