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寡王
师父取消了这一单委托，但却对他询问原因的探究置若罔闻。
宋亲卿一旦细问，师父就用给小道具的各种借口转移话题。
捱不过爱徒追缠，最后，岳劳只是语重心长地对宋亲卿说：“亲亲啊，师父不会害你的，对不对？”
宋亲卿乖巧地点点头。
岳劳继续道：“那你就相信师父。有些委托人别有用心，有些委托人居心叵测。总之，危险系数很高的任务，为师是不忍心让亲亲去冒险的。”
“徒儿明白了。”宋亲卿垂头，恭顺地接受了师父的好意。
但，宋亲卿是第一次没能完成一个委托。
这进行到一半的任务，终究还是在他心头留下了一个小坑。
只要想起了，就像下一场雨，雨滴哗啦啦聚成水洼，回响不绝于耳。
颇哲浩。“寡王”。
那个男人，是个……
很令人好奇的人。
虽是充满疑虑，可宋亲卿答应了师父，要放弃这个委托，他就会乖乖听话，不再造次。
离开上神内殿，回到爱生林时，百鸟纷纷化回原形，朝宋亲卿的方向聚拢过来。
这些爱神化回真身，看起来要么是老人、要么是中年，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多岁的外貌。
宋亲卿看起来年纪小，只有17岁出头的样子，而实际在神明虚空也确实只降生了20年。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是爱生林年纪最小的爱神，因此大家都把他当孩子一样对待。
见到他出来，为首的鸭婶婶扭着丰腴的身段上前，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你师父……哄好了吗？”
“不用哄呀，”宋亲卿忙说，“师父只是跟我说了些事。他已经不生气了。”
听到他这番话，众爱神齐齐发出了卸下负担的长叹。
“还得是亲亲出手。岳上神今早那么大火气，都被哄好了。”
“感谢亲亲护我爱生林周全！”
众爱神窃窃私语。
看到大家的反应，宋亲卿更加好奇，想起今天经历过的一切，也学着鸭婶婶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师父为什么生气？”
“……”
众爱神噤若寒蝉。
宋亲卿不解，将视线投向众人，却见大家纷纷回避。
像极了人间，学生躲避老师提问眼神时的状态。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
“这，老伙计咱去喝点酒吧！”
“可恶我今天的委托还没完成呢……”
众爱神嘴里念叨着可有可无的借口，作鸟兽散状，四下散去了。
只有鸭婶婶因为走得慢，被宋亲卿撵上，跟在了身旁。
知道这孩子好奇心旺盛，可能还会追问，鸭婶婶有些心虚，转过头，对宋亲卿咧嘴一笑。
宋亲卿也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呆呆的笑，但却没有再追问关于师父的事情。
“亲亲你想干嘛呀？”鸭婶婶陪着笑问。
宋亲卿只无辜回答：“我想帮婶婶打打下手！”
宋亲卿这孩子之所以讨人喜欢，不仅仅因为年纪小，更因为他为人讨巧。
他似乎生来擅长察言观色，很懂得投人所好，总会在爱神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给予帮助。
鸭婶婶身体不好，又喜欢做甜点，一个人做些活计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
宋亲卿不在爱生林则矣，只要在了，就会想办法帮点儿忙。
回到鸭婶婶居舍，宋亲卿帮着做甜点的她打了会儿下手。
气氛逐渐融洽，鸭婶婶很快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
找准时机，宋亲卿趁机问道：“这些甜点，我能送一些给师兄吃吗？”
“哎！”鸭婶婶一挥手，摇头道，“可不能！要是被你师父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师兄在林子外跪着，可是会饿肚子的。”
“让他饿着！”
宋亲卿绝口不提那单委托的事情，装傻道：“师兄又因为酗酒，坏了什么事吗？”
“那可是大事！”鸭婶婶不知不觉间被瓦解了心防，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
“半年前，岳上神准备参加上神大会，据说是讨论那冥府太子出狱的后续处理吧？离开之前，他特地召集我们所有爱神，千叮咛万嘱咐，有一个委托单，他标了记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亲亲接到。”
“嗯。”
“当时所有人都在场，你师兄也在！但他喝醉了，什么也没记住！这不，标记了的委托单轮完所有一线爱神，都没到过你手上。偏偏转到你师兄手中，他完成不了，就转给了你！”
“这样啊……”
鸭婶婶想起早上岳上神发的邪火，仍心有余悸，“我啊，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上神发那么大脾气！他骂你师兄，说，‘我辞行前就交代了这么一件事，你就给我办砸了！’要不是我们拦着，他差点就要把你师兄扭送到冥府司冥童那，好好接受审判！”
司冥童……
听到这神明虚空中叫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宋亲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冥府的司冥童，可是神明界有名的虐待狂。
到他手中，没有不交代作案经过的罪神，没有不跪地求饶的囚犯。
师父居然能气到这种程度。
那个委托……
趁鸭婶婶没注意，宋亲卿悄悄打开系统，翻出自己被取消的那一单委托，仔细研究。
果真在单子右下角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师父亲签的一个极小的“岳”字。
爱神的委托……
究竟会有多危险？
神明虚空中，最危险的职业，必然要属冥府的死神们。
这群神日常穿梭于各种天灾人祸的现场，是字面意义上在做着生死竞速。
而爱神，不过就是处理处理家长里短，帮单身的找对象，帮吵架的小情侣复合，帮绝交的小朋友重归于好……
能有多危险？
更何况，就算危险，上神应该把这个委托人拉入黑名单，拦截其所有许愿。
而不是让这个委托轮完所有一线爱神之手，唯独排除宋亲卿。
就好像，这个人，只对宋亲卿而言，十分危险。
宋亲卿正寻思着，鸭婶婶继续拉着他的手念叨，“不过，这件事你怎么不知道呢？”
“……因为开会的时候，我不在？”宋亲卿试探地回答。
“那为什么只有你不在呢？”
“……”宋亲卿没有回答。
但健忘的鸭婶婶已经自己捋清了思路，一拍脑门，“因为你师父想瞒着你啊！我怎么把这件事全告诉你了！”
毕竟自己利用了鸭婶婶健忘迷糊的弱点，从她这里套了话，宋亲卿有些内疚，连忙安抚道：“婶婶放心！这件事我会装作没有听见，也不会让师父知道的！”
鸭婶婶懊悔不已，还是嘱咐，“你要听上神的话，离那个委托远一点，知道吗？”
“我知道了。”
“还有，千万别让你师父知道，是我说漏了嘴……”
“您放心！”
从鸭婶婶那里辞别，宋亲卿一出门，就接到了系统提示有新的委托。
像是为了让他尽快忘记那个寡王，师父很快就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
宋亲卿只匆匆瞥了一眼，没有细细查看详情。
他心底惦记着林子外的师兄，便揣着刚做的热乎甜点，往天门处赶去。
门外，师兄姬歌依旧跪在积雪咒下。
雪花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天，在地上累了厚厚一层，几乎覆盖住姬歌膝盖以下的位置。
宋亲卿只靠近那咒法，还没进入范围，就被冻得一颤。
而咒中的师兄，似乎被冻得失去了五感，连他靠近了也没有察觉出来。
直到感觉身侧一暖，姬歌一个猛哆嗦，回过神来，扭头看到身边的师弟手中燃着一柄细细的烟火咒，伸进咒法的范围之中。
那火只能带来一丝暖意，杯水车薪般毫无用处，但宋亲卿的手指却因进入法阵，当即冻得血色全无，剔透得像是一折即碎的玉箸。
“亲亲！退出去！”姬歌脸色一变，当即喊道，声音沙哑欲裂。
“师兄……”宋亲卿不忍，“我只是心疼。”
“这样会冻坏你！你把手拿开！”姬歌早已冻得没有知觉，意识想要后退与师弟拉开距离，身体却做不到。
“师兄说什么呢？”宋亲卿不理解，“你全身都冻成这样了，还担心我冷到手而已？”
他这师兄平日嗜酒如命，对万事万物都不甚在意，就连接委托都是敷衍了事，但唯独对他这个师弟宠爱有加。
此时不知师父究竟如何责备于师兄，这平日醉鬼，此时竟冻得清醒，眼中血丝密布，不知是寒意上脸，还是犯了酒瘾。
宋亲卿看得心疼，把怀中的纸包打开，露出里头娇小可爱的酒心团子，摆在师兄膝边，“这是我刚做的，我往酒心里面偷偷掺了师兄爱喝的二锅头。趁热乎，吃一点，可以暖暖胃？”
见师弟熨贴，姬歌嘴角扯扯，却笑不出来，“算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偶尔，是该清醒些。要不怎么会差点害了你。”
爱神们越是渲染这件事的严重性，宋亲卿心头的那个钩子就被钓得越狠。
但眼下，答应过师父的事，他还是不愿食言，只好按下不表。
怕师兄多了莫须有的愧疚感，宋亲卿只说：“师兄不要介怀，我没有受伤。”
“嗯。”姬歌艰难点头，“亲亲那么聪明，会保护好自己的。快回去吧，别被师父发现你来看我。”
“我领了新的委托，现在也该准备重新出发，去往人间了。”宋亲卿如实道。
“又有新委托？”姬歌刚要心疼师弟四处奔波，转眼又了然，“有新委托也好。你身上积分还够吗？我再给你些？”
积分相当于新时代神明的通用货币，宋亲卿做委托本就获得了很多积分，加上各种榜单加成，数量更是庞大。
但师门对他太过照顾，根本没有他用得着积分的地方，所以他在爱生林，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积分富豪。
反而是这师兄，平日里委托也不好好做，一有点积分就去换酒喝，身上根本存不了几分。
“不用不用！”宋亲卿忙不迭摆手，“倒是师兄需要不少吧？我给你转一些？”
“别！”姬歌喝道，“哪有哥哥向弟弟要钱的道理？不缺就好，赶紧去做任务吧！”
“嗯……”宋亲卿不放心师兄，前往虚空的路上，还一路三回头地看。
“对了，亲亲……”突然，姬歌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叫住眼前的人。
宋亲卿停住脚步，回过身去，认真地听。
姬歌正色道：“不光要听师父的话，远离那委托。最近的冥府不太平，你如果在人间见到了死神执法，也千万记得，不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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