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相逢
玉水河畔,河水涣涣。
文筠带着小珊正在等待船夫,忽听闻马蹄声由远及近吁地一声停在她俩身后,好奇地回过头看,原是祝八公子祝英齐。
“祝公子?”文筠看着来人,首先开口。
“刘小……公子。”祝八郎翻身下马,走近了认出文筠,眼眸明亮起来,“好巧啊,你……要回家了?”
“是。”文筠点点头。
“可是家中有什么事?还回书院么?”祝英齐关切地问道。
“家中无事,只是家父思念得紧,便不再回书院了。”文筠如实回答。
父亲没让青柏接阿姐回家时“顺便”把自己带走,已经表明态度是想让她自己做决定,虽有强制暗示的意思,但如果文筠固执得非要学期满再离开刘建也无可奈何。只是刘将军了解自己的小女儿,这样一封信送到师母手中,文筠就算想要多待也待不住的。
祝英齐先文筠一步下的山,匆匆回家一趟,将自己不会放弃文筝,决定去彭城再提一次亲的想法向父母言明。
祝老爷见他如此坚决自然是支持的,只是祝夫人颇有微词,她觉得刘大人突然登门退婚之举太过轻视无礼,因此心生不悦。
既然没个缘由就来退婚当初又何必接纳了祝家的彩礼?现在祝英齐竟然提出又要亲自上门提亲,祝夫人那般骄傲的人哪肯轻易答应。但即便母亲再不愿意,也抵不住动了心的八少爷坚持前往。
祝英齐活了二十余年,从来体贴孝顺,秉持着君子端方,他不曾辜负过任何人,也不会去辜负谁,他只是不想再落得一次遗憾。
人这一生,总有一次,要尽全力,要争取,要追逐,那天上捉不住的风筝。
文筠向祝英齐询问,
“祝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可是要去往何处?”
面对心上人的妹妹,祝英齐顿生腼腆之意,低声道:“我欲至彭城,寻你阿姐。”
“我阿爹他,不是已将你与阿姐的亲事退了么?”文筠毫无知觉地以为在陈述事实,殊不知是往祝八公子的心上戳刀子。
“确实如此,”祝英齐面色凝滞,微顿后又言道:“从前与你阿姐的亲事是家中长辈做主,如今虽已解除婚约,可我还想争取一次。”
“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阿姐纠缠不清,我……我只是想要明明白白地亲口告诉筝儿,我对她的心意,对她的不舍……”
筝儿?
从来抓不住重点的刘小姐只觉得一阵牙酸,乍一听有人还是个年轻男子,如此亲昵地唤她的阿姐,她不能也拒绝接受。
船夫驶着船缓缓靠岸,祝英齐帮着文筠将行李安置到船上,因着几个箱子分量不轻,有些好奇地询问里边装的是什么?
刘二小姐顿时红了脸颊,她,她哪能说里边是未来公公曾经送给自己金银玉器礼品呢。
————
刘小姐已经踏上返乡路途,马公子只能在书院“独守空房”。
祝英台八哥一走,这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换回寝室,生怕搬得慢一步梁山伯就会被马文才多欺凌一分。
对此马文才恶狠狠地深吐一口气,你当我愿意和梁山伯一起住么?!
文筠走时没告知太多人,因此有些学子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陈夫子也没有多提,有学子一连两三天不见文筠身影,拿了本书去问马文才。
“文筠兄归家了?”那学子惊讶道,“他不评品状排名不参与九品中正选官么?”
那人神色有些可惜,“我这里还有本从他那借来的策论没还回去呢?”
“拿来?”马文才伸手。
“什么?”
“刘文筠的策论,还给我。”马公子耐着性子“好心”提点道。
人是他的,借出去的书也应当给他来还。
“啊?哦。”那人怔怔地,还了书后背过身囔囔,马文才和刘文筠还真是一对断袖啊,文筠兄生得比一般男子柔软人又温顺,本来自己也是中意极他的……
差点又把一个活生生的直男掰弯的刘小姐临近家门口打了一个喷嚏。
“二小姐回来了?!”守门的官兵听着声响,被刘大人吩咐了二小姐近日会归家,因此十分警觉,看见来人便立马进门通报。
“倒也不必如此……”
文筠面露无奈,转身去看一直跟在自己旁边的祝英齐,“文筠一路上有劳祝公子照顾,不如进门小坐片刻……”
“多谢刘二小姐好意,”祝英齐含笑施礼,“今日还是不叨扰了,眼见刘小姐你平安归家就好,祝英齐先行告辞。”
“……?”
祝英齐就这么离开文筠没想到的,他这一路话并不多,开口便带自家阿姐,以为到家门口至少会想见上阿姐一面再离开呢。
算了,管他的,阿姐的意愿更重要,自己再操心也是白费。
“阿姐!”文筠欢欢喜喜地奔进门,甚至把小珊都落在身后,一开口就是唤她的阿姐。
“小姐等等我啊。”
小珊对着文筠背影呐喊,使唤了几个很没有眼力见的守门卫兵帮她拿行李。
文筠在家里逛了一圈,从前厅到后院,书房到厨房,竟然没看见丁点家里人的身影。
“阿婶,我阿姐人呢?”
厨娘停下手中切菜的刀,愣怔地看着面前的文筠,
“二,二小姐?”
“二小姐!你回来啦!”
惊喜的厨娘围着文筠连连绕圈,“二小姐长高了,变美了,是大姑娘了,真好。”
“谢谢您……您还没告诉我,阿姐呢?”文筠被厨娘如此热情围绕一时难以招架,忙将话题拉回正事上。
“大小姐呀,前些日子回府后许家的表少爷登门,三天两头邀大小姐出门,今个儿日前刚走了有一会,青雀跟着呢。”
许家表少爷?许竞?
“许竞他不是早已成亲了吗?怎么还来烦扰阿姐?!”
文筠忍不住蹙眉,许竞是她们已故阿娘堂兄的长子,年长文筝二三岁,她向来看不透这位心思深沉的表兄,只知道阿姐从前与他也是要好的。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彭城刘家大小姐当配许家大少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
结果冷不防许家竟然定下了别家姑娘之前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刘将军哪能忍,大手一挥转头就给阿姐相中太原王氏。
这才有了后边风流浪子抛下新娘私奔青楼女子的戏码。
“许家少夫人年前凛冬难产去了,许少爷断弦不久,许家就要替他相看亲事,这不,巴巴地跑来找大小姐了。”
文筠听完厨娘的话只觉得气血上涌,怒从心起!听这意思,许竞竟敢打着让阿姐当他续弦的主意?!简直痴心妄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这边文筠恼得不行,另一处的文筝亦是身心俱疲。
她正坐在自家客栈厢房,一脸不耐地面对着许家少爷。
许竞,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是她豆蔻梢头那一抹初升的白月光,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也是他亲手将她十三岁的幻想浇灭,转头牵起了别人的手。
何苦还要纠缠?就因为他的妻子已逝,而自己曾被退亲名声扫地,所以便能蒙受屈辱再嫁给他作续弦么?青天白日,文筝不敢相信这人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做梦!!
她强忍着不把手中的热茶泼向面前那张面如冠玉却十分可憎的面容,话语中透露着坚定的拒绝。
“你死心吧,我绝不会嫁给你的!”
“卿卿……我知道的,你还恨我,你恨我背弃承诺。可当初迎娶婉柔并不是我的真实意愿,我没办法,父亲母亲更钟意于她,我身不由己……”
“够了!”文筝像是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污糟话语,气得站起身浑身颤抖,
“许竞,你自己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婉柔嫂嫂嫁与你为妻,为你繁育子嗣这才天降横祸难产而亡,可你呢?妻子逝去不过半年就急着找人续弦,如今更是一句身不由己就将她的价值全部否定。许竞,你这番话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婉柔,你怎么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卿卿,我不是……”
“闭嘴,别叫我的乳名,你不配!”文筝恨恨地瞪着许少爷,奋力将抗拒那双企图纠缠她的手。
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这场相逢的时机实在不尽人意。
祝英齐离了刘府投奔客栈,想着自己前来实在唐突,也许文筝并不想见自己,而他也并未想好该以怎样的说辞来解释自己的突然来访。
越是情深,越是情怯。
但祝英齐已经优柔寡断自作聪明耽误了一回,这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黄良玉被文筝赎回后心意已决非得跟着刘大小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只是刘大小姐也真不需要她的感恩戴德。于是,文筝左思右想,还是把黄良玉安置在自家客栈。
黄良玉生得好,又在青楼蹉跎了几年岁月,对于逢迎待客之道融会贯通,因而她一来客栈,挽起发髻自称丧夫的阿玉姑娘,让许多人生了怜悯之心。并且人又勤快能干眼里有活,也使得客栈的掌柜的十分欣赏器重。
这一日阿玉姑娘正准备给楼上的刘大小姐与她不对盘的客人送菜点,门外突然来个要投宿的客人,吩咐跑堂伙计拿着菜上楼,自己转身一看,竟然又是那位心中愧念的故人。
祝英齐听了黄良玉被文筝赎身的事情后,感慨万千,因为真的放下了故而与黄良玉说起话来轻松不少,他怜惜她的遭遇想着接济,可阿玉姑娘一笑置之,
“英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我都知道,我回不去从前,所以我只想好好珍惜现在。在彭城在客栈待着,我很开心,很自由。英齐,你真不用担心我。”
“良玉……”祝英齐不知该说什么,欣慰地抿唇叹道。
“阿玉姑娘,阿玉姑娘不好啦,刘大小姐好像遇到了麻烦!”方才上楼跑腿的伙计着急忙慌地奔到黄良玉面前。
“我看到厢房里那个许公子拉拉扯扯,似乎要对刘大小姐用强!”
“遭了!刘姑娘……”黄良玉惊呼,她绝不能让她的恩人受到伤害。
刘大小姐?刘姑娘……
祝英齐眼看黄良玉脸色突变,心中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使着轻功几乎是飞奔上楼。
是筝儿!
他的筝儿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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