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愤怒
次日清晨, 天才蒙蒙亮。看铺子的黄安早早起身将地铺卷收起来，接着又哈欠连天的打了盆清水洗漱。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他又用湿布将铺子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
“请问，你家主子可叫李瑜？”铺子大门刚刚打开, 就见一个背着包裹的姑娘紧张忐忑的问道。
黄安看了她两眼, 见她面孔生疏, 不由问道, “姑娘是哪家的？怎么来这儿找人？”
“我叫李丽，算是，算是李瑜的本家堂姐吧？我有一个弟弟名叫李晟，前几年跟着李瑜一道来了京城。这儿若是李瑜家，我想求您替我传个话。”
黄安是认识李晟的，一听是他的亲姐姐，忙热情的将李丽迎了进来, 又道：“姑娘，您先在堂屋坐会儿，吃点热茶, 小的这就去给您传话。”
李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并将行囊紧紧的搂在怀中，她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丽丽，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京城了？跟谁一起来的？你爹娘知道吗？”听了黄安的话，曾氏等人连忙跑了过来。老家到京城这般远的路，她一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路上没遇着什么事情吧？
见到了家人, 李丽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搅动着手指，轻声回道：“伯娘, 我是一个人偷偷跟着你们入京的。我爹娘他们之前不知，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你这孩子，要上京，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一个人偷偷跑过来，你哪里来的盘缠？你说说你，胆子怎么这般大，当初你两个弟弟上京的时候都遇着了水匪，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碰到什么事情，那可得了。”曾氏真的有些被吓到了，她此时的脸色还有些泛白。
“伯娘，我爹娘的性子你也知道，你们若是带我上京，只怕他们也会死皮赖脸的跟过来。晟儿的日子刚刚好起来，我怎么能让爹娘跑来拖累他。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你们临行的前一个晚上，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想把我嫁给姑姑大嫂娘家的傻小子。”李丽极力平淡的说着，眼泪亦随之无声无息的滚落了下来。
姑奶奶从屋外进来，听了此言，当即赞道：“好孩子，你做的对。人活着，拼一拼，闯一闯，比赖活着要好上一百倍。你放心，有姑奶奶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那两个糊涂东西，尽干些混账事情，害的你跟晟儿两个有家都不能回。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老了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有你姑姑那个黑心肝的，见天的只会坑害娘家人。她当年不要脸，跟自己大嫂闹掰了，如今日子艰难了，竟打起你的主意来。她也是有女儿的，怎么不拿自己女儿去讨好人。”曾氏见李丽哭的可怜，没忍住心中的火气，骂骂咧咧起来，还道：“你弟弟一年寄那么些银子回去，搁在普通人家，能好好过一辈子的了。偏你爹个不成器的，就晓得赌钱吃酒，自己没个屁本事，如今倒是啃着儿子的银子来摆阔气了。旁的不说，你家里难道就缺那么一百两银子？一对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手里有钱，还卖女儿，也不怕老天爷劈死他。”
这么些年，曾氏一直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着，多多少少都变的有些像她。若不然按照她当初的性子，再生气，也说不出这么一番话来，顶多随意骂个两声就完事。
李丽见伯娘如此维护自己，不免又是委屈又是伤感道，“他们手里哪还有银子。我爹他被人忽悠借了利子钱去赌，如今是利滚利，整整欠了一百多两。弟弟寄去的银子早被花的七七八八，只剩二十多两了，余下的一百两，就打起我聘钱的主意。姑奶奶，伯娘，大伯，我不想一辈子活的窝窝囊囊，所以就偷偷跟着你们上京了。我想着，大不了死在路上，也总比被那两个人啃血吃骨头来的强。”
饶是姑奶奶听了，也有些心酸难受道，“你这孩子，从前闷声不吭的，没想到主意这般大。”
“姑奶奶，那个家里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自从弟弟上京之后，我就成了烧饭洗衣的丫鬟，除了奶奶，我甚至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说到此处，李丽伤心的伏在曾氏的肩上痛哭起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日子虽苦了些，可爹娘还晓得关心她这个女儿。
而如今呢？明明家里有了银子，不缺吃，不缺喝，可爹娘却半点不顾她的死活。
“丽丽呀，既然来了京城，那你就安心住下。旁的事情，咱们再慢慢商议。”李山叹了口气，不去想老家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只吩咐小厮们快快把早膳端上来，好给丽丫头填填肚子。
李丽的确有些饿了，吃一口包子就连忙喝一口稀粥，然后等李瑜他们全部吃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伯，伯娘，我住你们这儿不会影响你们吧？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带我去找晟儿弟弟么？前几年我跟着蜜姐甜妹学了刺绣的手艺，虽绣的不是特别的精巧，但也能赚点银子糊口。”李丽太清楚爹娘的变化是从何而来，皆因一个贪字，他们贪图别人家的东西，妄图不劳而获，到最后却越过越烂。反之大伯一家，当初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干活，慢慢的家底子就厚实了。
李丽看的多了，又找到了好的参照物，无形中也有了自己的行事准则。
“瞎胡说，哪能让你个姑娘家住外头，旁人知道了不得戳你姑奶奶的脊梁骨。倒是蜜儿甜儿两个丫头，口封还真紧，一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她们什么时候教你刺绣的？我这老婆子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姑奶奶说着说着，面上又露出笑意来。
大山大河两个混种没有个兄弟样。瑜儿跟晟儿兄弟情深，没想到甜儿蜜儿跟丽丽也姐妹情深。不错不错，他们老李家呀，还是有好孩子的！
“姑奶奶，你都不知道丽丽姐有多聪明，我们教她刺绣，她看一眼就都学会了。只可惜她做多了粗活伤了手，不然那绣线分的还要细。丽丽姐，你上京的盘缠是不是咱们偷偷卖的绣品攒的呀？”瞒了这么些年，可把李甜儿憋死了，如今逮着机会，可不得好好说说。
“有些是我做绣品挣来的。但有一小部分，是我偷拿家里的鸡蛋换来的。”
“这哪里算偷？你家里的鸡不都是你喂的。你拿鸡蛋那是应该的。”李甜可不喜欢这个偷字，觉得刺耳极了。
李丽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光靠鸡蛋跟绣品的钱，又哪够呢？最主要还是奶奶沈婆子的帮助，只是她晓得大伯一家不喜欢奶奶，也就不刻意提了。
她知道奶奶有不对的地方，只是奶奶待她真心实意，故而她永远不会说奶奶一句坏话。如果不是爹娘太狠了，她哪里放心把奶奶一个人丢在老家。
奶奶的病时好时坏，也不知道没了她的照顾，会不会被爹娘欺负，亦或者饿了肚子。
李丽心里难受，但也不想惹大伯伯娘不喜，就又讨巧道：“几年不见瑜弟，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若是在路上遇着了，我哪里敢认，只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大少爷呢。”
“丽丽姐，晟儿弟弟变化也很大，如今能耐的很。你刚看到铺子里卖的东西没，那都是晟儿弟弟做的。现如今他挣的比我多多了，京里人都喜欢他做的东西。对了，我刚才已经让黄安去接弟弟了，鲁师傅家离这儿不远，坐马车的话，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大姐，不若你先带丽丽姐先去洗漱洗漱，别的话，等晟儿弟弟来了，再坐下来慢慢谈？”李丽精神虽好，但衣着发髻都太过狼狈，若不让她先梳洗梳洗，只怕晟儿弟弟见了更加难过。
李丽亦有此意，只是刚才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此时见李瑜体贴周到，不由又含泪道谢几声。等她下去洗漱后，姑奶奶板起脸怒道：“混账羔子，我李家何曾有过卖女儿的先例？他们自己活的潇洒自在，竟是半点不顾儿女的死活了。不成，我得出了这口恶气。”说罢，当即命顾婆子修书一封寄回老家。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河正被人踩在脚底下威胁道，“老子告诉你，再不把银子还给老子，老子就剁了你的手。”
“你，你，你敢。我侄儿李瑜可是举人老爷，我儿子更在京里拜了厉害的老师傅，你们若敢害了我。铁，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明明跟李山一家闹的不可开交，可真面临危难时，又不得不把自己最厌恶的人摆了出来，李河心里别提都抑郁烦闷了。
“呸，你当老子是傻子，不晓得你们两家早就闹翻了天？再者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纵是皇帝老子也没有拦人讨债的道理。今个，要么给钱，要么给手，你自己考虑清楚！”说着，就命手下小弟用院子里的水缸沿子磨刀。
那钪钪钪的声音听的李河头皮发麻，险些尿了一身。至于惯会撒泼闹事的刘香，更是抱着儿子躲在墙角边，瑟瑟发抖，不发一言。
至于李老太爷，正惬意的抿着小酒，啃着鸡腿，看人笑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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