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比试
学子宴, 顾名思义就是宴请学子的宴会。因着是知府大人组织的,这宴会的地点,自然也落在了尹府。与前几日去的尹府不同, 今日府里可谓是张灯结彩,枯树挂彩绸, 绿水落鸳鸯。不过原先宽敞的庭院, 因着学子的陆续进入而变的拥挤起来,丫鬟小厮们忙的脚不沾地。学子们则轻声品论着观景亭上的对联,李瑜抬眼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远看春花秋月,近听冬风夏雨”,再看这四周景致, 倒也合了对联上的意思。
方云志左看看, 右看看,而后悄声道:“我听人说, 这院子可是京城有名的鲁大师设计的。前水后山, 左林右梅, 雅致极了。对了,你们看,那块有好多小洞的石头。听说是从太湖底下捞出来的,又着人精心雕琢, 既保留了自然的野趣,亦多了几分匠心独运。”
张敏听了,只讷讷道:“这得花费多少民脂民膏哇。”
“嘘, 你小心被外人听了去。到时候以讹传讹,还不定给你扣多少顶黑帽子。若是真惹火了知府老爷,你还想不想科考中举了?”方云志连忙捂住张敏的嘴, 而后颇有些头疼道:“张大哥,你只管欣赏美景就是,可别再口出惊人啊。”
张敏刚才只是一时所感,脱口而出。此时理智回笼,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他这人,虽有几分清高,却也不是个傻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也是清楚明白的。刚才真正是鬼迷心窍,胡言乱语了。也好在他们坐在角落,身边没有旁人,若不然定会惹出一番是非来。
这会儿他得了方云志的提醒,张敏连忙抿了抿嘴,做出闭嘴的动作来。
不一会儿,知府大人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其中就有院长跟周大儒,想来旁边几位也是各县的院长吧。果不其然,待他们坐定之后,知府大人就温和的做了介绍,末了还道:“此次万山书院收了不少奇才,想来其他书院要落于下风了。”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不服,李瑜听见有人说道:“成败论英雄,且先比上一比。”
“是极是极,玉瓷之石,金刚试之。奇才不奇才,自然也得以文会之。”
一时间,万山书院竟仿佛成了众矢之的。院长及周先生虽极力谦虚,可仍旧无济于事。尹知府这么两句话,就让在座的文人起了好胜比较之心。
“成,既有比试,自然也有彩头。得魁首者,银百两,上等笔墨纸砚一套,手抄版古书十本。第二名,银八十两,中等笔墨纸砚一套,手抄版古书八本。第三名,银五十两,普通笔墨纸砚一套,手抄版古书五本。”知府大人抚须而笑,接着就将今日比试的彩头说了出来。此话一出,李瑜明显感觉一旁的张敏眼睛都亮了,见此情形,他微微而笑,心道,张敏的性子当真有趣。说他爱财,可他不要白白送上门的财,说他不爱财,此时却又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热情。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来说的就是张敏这样的人吧。
学子宴,自该是谈古论今,议论实事,比试文采,交流策论了。然而今年倒是奇特,这些与科考有关的,一概不比。今日在尹府比试琴棋书画,投壶唱赋,明日则去校场比试骑射。
比试内容虽无问题,但对寒门学子而言,并不怎么友好。
就拿张敏而言,琴棋书画多是用来陶冶情操,解压养性的。再者,他未考入书院之前,整日里背诵书本的时间都不够,又哪里有闲工夫去弹琴画画。纵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条件。后来考入书院,心思也多半放在科考的书籍上。圣人之言尚未理解感悟,哪有心情抚琴作画。虽学了几堂课,可又哪里能比的上大家公子?
当然,比考琴棋书画,原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该连吟诗作赋,策论实务,算数明经都给删除掉。如此比试,有失公允。
念此,张敏的眼眸渐渐暗淡,李瑜走到他身后,默默地支持他。也许对旁人而言,那些奖励不算什么,但李瑜明白张敏的心思。这是他觉得来路最正的银钱,亦是他能把钱还给陶家的唯一机会。
李瑜看了一圈学子,发现人群之中,寒门子弟少之又少。也正因此,周先生的提议被尹知府跟几个院长云淡风轻的拒绝了。
院长回来的时候,面色微微有些愠怒,周先生倒是神色平平,淡淡道:“你们只当出门长个见识,重在参与,其他的,不用放在心上。”
张敏等人咬了咬唇,点头应是。心中虽有不服,可终究没敢闹出来。
然而,万山书院想要低调的完成比试,其他书院的院长却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上来就放言挑衅道:“听闻万山书院收了两位不得了的学生,连知府大人都夸赞他们是天纵奇才。既如此,你们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快出来与我们书院比试比试,也好压压我那些不成器学子的气焰。让他们涨涨教训,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省的日后出门,坐井观天,贻笑大方。”这后面两句话中有话,则是嘲讽万山书院井底之蛙的意思。
出言的是府城东盛书院的院长,他身后的学子各个锦衣华服,气质出众,李瑜还发现他们人手一把折扇,端的是风流无双,气宇轩扬。
“罢了,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既如此,你们上前应对就是。需知,人生长路漫漫,一时得意算不了什么。你们只需保持本心,从容应对。输了比赛,赢了人品,比什么都重要。”周先生看了一眼台上的知府大人,暗自给他一个心胸狭窄的评语以后,又出言安抚身后的学生。
周先生发现了知府大人言行的异常,李瑜亦有所察觉。李瑜心中暗讽,这位知府大人为了打压他,还真是劳师动众。只可惜,他李瑜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趴下的。
李瑜与张敏二人应战,府城书院则随意派了两位学生出面。只听有人窃窃私语道,“怎么派了这两个人?听说他们可是花钱买来的学子宴名额。”
“再不行,对付那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他二人策论作诗不行,但琴棋书画亦是从小就学的。”
想来那两人也觉得派自己出来对付寒门子弟有些大材小用,上台之时,都是一脸孤傲,摇扇装腔。
“你们二人远道而来,且由你们先行选择吧。”说话之时,还上下打量了两眼张敏与李瑜的穿着,而后微微摇了摇头,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
李瑜与张敏对视一眼,却是一副早有主意的样子。
“我选画。”张敏说道。
“我选书。”李瑜说道。
那两人听了,也分别选择了书画的技艺,准备给李瑜跟张敏来个正面的冲击。
“好好好,来人,上笔墨。”知府大人哈哈大笑,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须臾就有美貌丫鬟拿着文房四宝走了过来。
白纸铺好,墨已研毕,只待案桌上的棒香点燃。
棒香一燃,东盛书院的学子就开始挽袖落笔,倒是李瑜跟张敏,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底下有人见了,皆以为李瑜跟张敏是怕了东盛书院的威风,不敢落笔,以免贻笑大方。故而他们三两而笑,私语不屑,暗道,就这,也算奇才?
张敏与李瑜不管旁人如何嘲笑,只待思虑过后,方才冷静落笔。
“快看,快看,他们落笔了,怕不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吧。”
“不对,你们快看那位叫张敏的,他竟是拿了两根毛笔,不会吧,他这是打算左右手同时执笔吗?”
“哼,哗众取宠罢了,纵然能左右手同时执笔,只怕写出来的字也不堪入目。你们快看另外一位,画的乱七八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仿佛线条胡乱揉在了一起。”
正如众人猜测的那般,李瑜的确是左右手同时执笔。上辈子他还是外科医生时,没有一日中断过手腕的练习。成为李瑜后,他亦没有放弃练习。为了同时锻炼左右大脑,他都是人前用右手练字,人后用左手练字。当然,他年后有机会的时候,也慢慢开始练习左右手同时执笔。为了参加学子宴,他更是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功夫。
李瑜原也没打算在学子宴上同时左右手执笔,只是此次其他书院欺人太甚,他总不能坠了万山书院的名声,丢了先生的脸。
也好在他们之前刻意做了准备。纵是赢不了,但也不会丢脸。
随着棒香燃尽,众人粉粉落笔。
尹知府笑着走在前头,其他书院的院长也跟着排起了长龙,最后跟着的是各个书院的学子们。
因着东盛书院的学子们靠在外侧,众人最先看到的就是他们的书画,“下笔有力,行间玉润,不错不错。”
“此画浓墨淡彩,惟妙惟肖,亦有几分功夫。果然不愧是东盛书院的学生。”
几位院长先生纷纷点头,还要往前走,却见知府大人驻足不前,原来是在欣赏张敏的画作。
“我在台上观你作画,当时还觉得奇怪,却原来是倒着画的。”尹知府看着张敏的这副醉卧寒石的画,恍然大悟道,只是过了片刻,他又道,“心思虽巧,终究是旁门左道。此画匠气十足,有失天然。”
其他的院长看了又看,却是闷头不语。若说此画,笔法稚嫩,倒也说的过去。可评价它匠气十足,却有些牵强了。画中老翁,潇洒恣意,使人观之艳羡,恨不得自己也能醉卧饮酒,听风观雪。既有此情,又怎能算的上是匠气十足?依他们之见,画画之人灵气逼人,后生可畏才对。
几位院长虽想打压万山书院,却也不是指鹿为马的人,故而皆闭口不言,不去附和尹知府的话,倒弄的尹知府面容变得尴尬起来。好在他见多识广,不一会儿又自圆其说的鼓励张敏几句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本事,看来老夫没有说错,你的确当得起奇才二字。不过学习一道,重在坚持,没有小道可走,投机取巧终究只能争一时输赢罢了。”
张敏听了,只能感谢知府大人的指导。而尹知府见他还算识趣,面上也才慢慢好看起来。只是待到了李瑜的位子前,他脸上刚浮起的笑容,转瞬就又消失殆尽了。
只见李瑜纸上写着,“莫欺少年穷,不负父母恩。”此句原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个李瑜将宁欺改为不负,一句父母恩,竟然让尹知府有火难发。可是看着那句莫欺少年穷,心中又是憋火不已。怎的?难道他一个白身觉得自己刚才的安排不妥当,觉得他堂堂知府有失公允,故意欺负人?
对尹知府而言,李瑜这般直白的话不亚于当场打他一巴掌。纵然他有失公允,可李瑜一个白身,也该诚惶诚恐的受着,而非明目张胆的写些酸话,秀于人前。
尹知府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末了只干巴巴的夸道:“手笔无力,字若游蛇,还需多加练习练习。”这话直白点说,就是字写的跟狗爬式的,难看至极。
李瑜的毛笔字的确算不了多好,但说是游蛇也未免夸张了些。几位院长的评价倒是实事求是,东盛书院的院长更是直接以手比划,告知李瑜该在何处用力,何处转折。
相比较院长们的内行看门道,学子们看待字画则要简单多了。只觉得四人水平差不多,但李瑜跟张敏的心思实在出众,虽说尹知府评论为投机取巧,可这样取巧的心思跟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世人都说文人相轻,其实这话原也不假。但其实所谓的相轻,不外乎争个高低一二。只是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再加上个人喜好不同,就更难分清楚谁是第一谁是第二了。此外有才之人本就高傲,向来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如此一来,可不得相互轻一轻。
然而这其中还是会有例外,倘若对方真的有才,且己方心服口服,那么,抛开相轻,剩下的也多是佩服跟欣赏。
院长他们年长经历多,虽喜欢李瑜张敏的巧思,面上并不会显露出来。反倒是各处的学子们,年纪尚小,又喜欢这些新鲜东西,第一次见了,就都喜欢上了。但想着知府老爷颇为不喜,就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但眸中的亮光却又透露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正因如此,尹知府才更加憋屈烦闷,他想着,李瑜不过是个乡下泥腿子,怎么就能有这样的本事。同时脑海里忍不住就响起家中兄长与父亲的话来。
“倘若李瑜真有本事,你道老太太还会真心帮扶你么?二弟,咱俩的过往恩怨暂且不说,目前咱们可得一致对外啊。属于咱们尹家的东西,可不能让李家人给抢了去。”
大哥的话,犹言在耳,尹知府昨日不屑,今日却心思浮动起来。
实在是老夫人的这位侄孙不是等闲之辈,前几日见了,原以为是个不通世故不会说话的蠢小子。今日一试,却发现这孩子是真有才华,故而显得恃才傲物了些。
再者,老夫人对尹家的心思,知府大人其实心里清清楚楚。老夫人若不是厌倦了宫里的生活,也轮不到他们尹家来赡养。也是父亲跟花姨娘当年行事太过了些,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半点不顾及他这个儿子。
其实知府大人心里更清楚,老夫人待尹家已算宽容温和的了,可是人心都是贪的,他更想回京述职,官拜三公。如今的小恩小惠,完全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接连闪过,尹知府不由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以免失态于人前。而后他佯装公平公正道:“此次此事,两家书院各有千秋,看来两地都是人杰地灵啊。依本官看,张敏画胜,刘安书胜,各位意下如何?”
学子宴本是知府大人弄出来的名堂,几位院长自然没有意义。接下家就是其他几家书院相互比试,李瑜虽未参与,但一旁观看,也是受益匪浅。
待到了下午,知府大人觉得上午的比赛太过严肃乏闷了,就提前把投壶这项游戏拿了出来。他想着李瑜出生寒门,应该没有功夫跟心思玩投壶这样的游戏。
殊不知,投壶这项简单的游戏,李瑜早已玩过了,不仅他玩的好,张敏也意外玩的好。大约因为张敏心思简单,目标明确,手腕又有力气,故而在书院的时候,他都能得第一。只是他自己不喜玩闹,害怕玩物丧志,方才很少参与,且不争名次。
果不其然,张敏与李瑜一路厮杀到最后。
相比较弹琴作画,投壶更能燃起旁人的热血来。故而每中一次,一旁的学子皆会跟着欢喜雀跃,欢呼声喝彩声将尹知府的脸色衬的又难看了两分。
他就不明白了,一个孩子,他还压不住他?
此项游戏,李瑜与张敏平局胜出。接下来的几场比试,两人胜负都有,但都没有出过第二名。
这一整日,玩的热闹,比的开心。虽然开头有些许龌龊,但学子们到底年少单纯,几番比试下来就开始称兄道弟了。还有那自来熟的,张嘴就问张敏如何倒着画画。当然,更多的则是要学习投壶技巧,以后参加家族宴会的时候也能排上名次。
如此,这一整日下来,李瑜跟张敏心情越来越好,倒是尹知府,愁的是辗转反侧。其夫人见了,不由问他缘由,尹知府长叹一声道:“我今日方知何为天纵奇才。老夫人的娘家侄孙是真有本事,我今日几番刁难,他都沉着应对。若我儿能有他的一半能耐,我纵是做梦也得笑醒了。你是不知道,不管什么花样,他看上一遍就都会了。玩的比练习了好几年的人还要厉害。今日比试,文比不过,玩又玩不过,只看明日的骑射如何了?倘若那孩子连骑射也精通,咱们当真不能大意了。”
二夫人听此不由惊奇道:“当真这般厉害?那他科考的几项学的如何?”
“虽未比试,想来不差。我着人打听了,都说那孩子过目不忘,周大儒见了他第一面就动了收徒的心思。那周大儒可不是普通人,若不是他自己非要退下来,当个皇子先生也是可能的。倘若那孩子真的愚笨不堪,纵然老夫人与他交情甚好,他也不会收那孩子为徒。”
“这般厉害,老夫人岂不是要为他铺路了?”二夫人皱眉问道。老夫人的人情是用一次薄一次,二夫人自然不希望这些好处落在旁人头上。
想来尹知府也是这个想法,他略微思虑后道,“咱们怕是要跟大房合作了。”
“跟大房合作?那岂不是要得罪老夫人?”二夫人既不想得罪了老夫人,又不想把好处便宜给李瑜,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尹知府,他该是下定了主意,只听他道,“纵是不得罪,咱们又能得到什么?这些年来,我捧着她敬着她,就是尊泥菩萨,她也该显灵了。可你看看,她死活不肯帮衬咱们一把。既如此,咱们还指望她什么?大哥说的对,靠她帮衬,不若绕路而行,也许还能多得些好处。”
想来尹知府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会跟大房合作。当年闹的,尹家两房就差没有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才过几年,就又要合伙行事了。果然这世上钱财动人心,瞧瞧,这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一个李瑜就能让他们放下了多年的恩怨,还真是有些讽刺。
“话虽这般说,可大房也不是好相与的,咱们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夫君,当年咱们吃了多少亏,万不能马虎大意了。”与男人相比,女人终究小心谨慎许多,二夫人虽想改变现状,可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心中总是难安的。
“夫人放心,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为官他为民,晾他生了两个胆子,也不敢跟我作对。要知道他当年做的糊涂事,在天家那儿也是留了案底的。他这辈子要想活的舒服,能依仗的也只有我了。”想到大房尴尬的处境,尹知府心中颇为解气,言语间也多是不屑跟看不上。
二夫人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夫君说的有理,大房那帮人不足为惧。真正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个泥腿子。既然大房要合作,那不若就先让大房跟李家那个小崽子斗上。反正他们两边已经起了隔阂,咱们再推波助澜一下,岂不省事?”
尹知府摇了摇头,“大房只会出些昏招罢了,不顶用。倒是何家那边,此次他们有求于我,少不得要刮他们一层油。”说来说去,原来这位尹知府看重了何老夫人说的一成利。
“这何家能心甘情愿的掏出来吗?”何家原是皇商,那账上的流水都是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纵是只得一成利,也够夫君运转运转,上迁回京了。
“放心好了,他们已然走投无路,不掏也得掏。”尹知府颇为自得道。
“如此最好,只是此事怕是有些难办吧?”倘若容易,何家也不会舍得让出这么大的利来。
“放心好了,这么些年,我也攒了些许人脉。何家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费些周折罢了。至于李瑜的事情,我再商议商议,总归不能便宜了李家小子。至于老夫人那里,你还是照常顺着捧着,不管她帮不帮忙,只要她活着,天家也会给咱们几分薄面。”尹知府虽百般怨恨老夫人,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知府的位子,不过是天家见她把老夫人伺候的好,随意赏赐的。若真靠他自己的本事,只怕连个芝麻官都混不上。
“我办事,老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李瑜那儿,老爷再气,也得收敛着点。荣安堂那位,人老成精,倘若被她知晓,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依我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左右李瑜还小的狠,日后总有机会慢慢收拾他。”二夫人左思右想,还是有些害怕老夫人,故而没忍住又提点几句。
她赞成老爷的说话,但亦觉得需要从长计议,不得仓促行事。
且不说知府夫妻二人如何商讨,只说李瑜跟张敏,回到客栈之后就被同窗们团团围住,方云志更是跳脚道:“好哇,张大哥,李大哥,你俩也太不够面子了。有这样的杀招,也不说提前告诉我,累我白白提心吊胆,简直可恶。”
见方云志鼓脸生气,李瑜少不得解释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本事,哪里还好意思四处宣扬。”
“李大哥,你俩可真谦虚。我若有你们一半能耐,只怕早就乐上天了。对了,张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倒着画画的?这想法,超绝!”今个张敏与李瑜行事,真可谓是扬眉吐气,至少方云志心中那股子憋闷之气随着他二人的精彩应对而慢慢消失匿迹。
“哪里是我的想法。这还是来之前李瑜教我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李兄,难不成你早就算到了今日?”张敏好奇问道。
李瑜哪有什么算命的本事,不过是习惯性的做两手准备罢了。此次能在学子宴上派出用场,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
方云志听了,再次佩服李瑜的未雨绸缪,同时心中暗暗想道,“父亲虽然偶尔眼瞎,但他这次的眼光真的很不错,李兄的确值得他那般费心拉拢。”
待与同窗交流完感情之后,李瑜又被周先生喊了过去。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周先生问道:“此次学子宴,你心中可有数了?”
“徒儿明白,说是学子宴,实乃鸿门宴。只是徒儿有些不明,知府老爷好歹是同进士,怎会与我这个小儿对上?”姑奶奶到底是什么人?她手里又握了多少好东西,多到让知府老爷不顾体面的来欺负他一个孩童。
“自是因为他所图谋的东西大之又大,好之又好。”
“我与知府大人的交集不过是祖奶奶。那么他所图的东西就是姑奶奶的东西!先生,姑奶奶到底是什么人?”
“说来,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你既然想知道,说与你听便是。你姑奶奶可不是普通人,她可是陪着当朝太后一路厮杀出来的贴身大宫女。当年更是多次以身护驾,若不是她,只怕当今圣上早就被人毒害了。你姑奶奶在家里,堪比上封宝剑,御赐马甲。有她在,只要不去造反,子孙都会无碍。如此,你明白你姑奶奶的分量了么?”这位老夫人,那可是骂了圣上,圣上还会反过来安慰她的人物。
李瑜早知姑奶奶非同寻常,却不知她竟有如此能耐,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先生,当初你收瑜儿为徒之时,可否知道我与姑奶奶的关系?”李瑜不由出言问道。
周先生听了哈哈笑道,“你且放心,收你为徒,是老夫自己的心意。不过当初南下,也的确有替老夫人寻亲的打算。老夫人那人素来刚强,虽挂念娘家众人,却也因为往事种种,不肯回乡探亲。为师正巧辞官归乡,就顺道替老夫人打听打听,不曾想你这孩子竟会自己撞到我身边来。后来我与老夫人几番通信,就将你的事情告知了她。想来正因为你,老夫人才肯回乡探亲的吧。”
听先生这般说,李瑜心下感动,可想着自己无以回报,又觉得惭愧难安。周先生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莫要多想,有你在,老夫人方才活出了几分人气来。”
哎,若是老夫人的儿子尚在人世,怕是她的孙子也如李瑜这般年纪了吧。
世人皆羡老夫人荣得天家恩待,殊不知,这都是以命换来的,这其中心酸,又有几个人能体会的到呢。好在李瑜这孩子出现了,有他在,也能稍稍抚慰老夫人心中的伤痛。
李瑜听出了周先生话中之意,他认真回道:“先生放心,瑜儿定会好好孝顺姑奶奶。”
“你的话,先生还是信的。此次学子宴,一是带你见见老夫人,二是让你见见世面,至于三嘛,亦是考验考验你。尹家那些人,不足畏惧,此番比试之后,不用放在心上。”按照老夫人的话来说,尹家这几个人不过是送给李瑜的磨刀石。只是老夫人年纪渐长,终究变的有些心软。虽想拿尹家众人磨练李瑜,可又害怕真将李瑜带偏了。故而姑奶奶一会儿让李瑜自己应对,一会儿又提点他莫要害怕,莫要当真。当真是一番慈心全都用在了李瑜身上。
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老夫人早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虽欣喜李瑜的能耐,可又担心他畏惧区区一个知府,多番思虑之后,没忍住,还是派了管事过来,求到了周先生这边,让他好好教导教导,宽慰宽慰李瑜。
如此慈心,周先生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是终究还是选择服从老夫人的安排,好让她不再思虑担忧。
说到老夫人,周先生就又想到今日的比试,不由好奇问道,“这左右手习字,你是何时学的,竟是连老夫也瞒着了。”
“真正开始练习,是从去年腊月开始的。没告诉先生,也是瑜儿存了小心思,原想让先生大吃一惊,可见书院受辱,就没忍住暴露了出来。”说到此处,李瑜不由笑的有些腼腆。
周大儒好笑的摇了摇头,就又问道,“张敏那副画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他画画水平一般。感情有余,技巧不足。”
“那副画是来府城之前,我教张兄的。不对,称不上教,只能说指点了一二。”
“嗯,那么,倒着画也是在书院的时候指点的?”
“倒着画画,是前几日才得的想法。”
“前几日,哪一日?”
“拜见完姑奶奶之后。”
“哈哈,你这孩子。这么说,你那个时候就猜到会有今日了?”尹知府说的没错,这孩子,还真是个奇才。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竟是连他这个先生都给瞒住了。
“不过是做两手准备罢了。”李瑜害怕自己多想,就没跟周先生说。
“哈哈哈,妙哉妙哉,好一个两手准备。不错不错,当真不错。”小小年纪,就知给自己安排两条路,能攻会守,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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