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好兄弟

　　李瑜在家里住了两夜,　　后日一早，就由周凯赶着牛车送到了镇上。如今周凯跟李山的木匠生意已经变的稳定起来，镇上县里,　　都有了固定的进货商。李山手底下也组建了个木匠小组，再不用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干了。因着周凯手里有了闲钱,　　他也存了送儿子去私塾读书的心思。这一路上,　　说的都是跟读书有关的事情，周凯听了，不由感慨道:“我家两小子若有瑜儿一半出息，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周凯这话，可谓是整个村子人的心声。想当年李山两口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又得了多少尊重,　　可谓是天上地下。而这番变化,　　不过是因为生了个好儿子。


　　纵然听多了夸赞的话，李瑜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头道：“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德子跟康子找对了门路,　　肯定也能大有出息。凯叔不用担心，等着日后享福就是了。”


　　从镇上到县里，还是由当初的师傅送行。只是好生奇怪，今日竟有女眷跟着同行,　　且女眷旁边的妇人不住的拉着李瑜闲聊，话里话外竟是要将自己的小女儿推荐给李瑜。李瑜听了，尴尬的嘴角直抽,　　只能装傻充楞，摆出一副还未开窍的模样来。


　　待入了城，李瑜忙忙借口有事,　　先行下了驴车，而后又另外找了马车去了高举人的私塾。文人圈子不大，高举人自是听过李瑜的大名。也或许是看在周大儒的面子，他派人拿了热茶糕点招待了李瑜，且面色和善可亲。


　　高举人态度温和，李瑜也不敢高抬自己，他更加谦逊的行了礼，又迎高举人上座。高举人抚须笑道：“果然是周大儒的高徒，就是与众不同。”


　　“也是高先生豁达大度，虚怀若谷，方才高看了我一分。”李瑜浅笑道。


　　高举人听了，微微一笑，暗道，好个豁达大度，怕是为了李晟的事情而来。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套。


　　两人客套一番，而后进入正题，高举人直言道：“李晟这孩子，也有一番智慧，只可惜不肯用在读书上。他若愿意读书，我自是倾囊相授。”


　　“多谢高先生宽和大度。我这堂弟是个好的，性子单纯，为人善良。只是家中有些私事耽误了他。如今得了先生的厚爱，亦是他的福气。”高先生的意思是不介意之前之事，只是需要李晟自己端正态度。李瑜听了，自然躬身感谢，而后又道：“若是可以，还望先生通融，让我与堂弟见上一面，说上两句。”


　　这般小事，无有不应的。


　　李瑜见了李晟，只见他浑身厌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弟弟，可是身体不适？”李瑜皱眉，温声问道。


　　“大哥放心，弟弟身子康健，没有不适。”李晟没精打采道。


　　“弟弟，咱们兄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哥哥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可是还在生家里人的气？”


　　李晟懒懒散散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我再怎么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活着，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此言非真，你若不想为了自己而活，又怎么想要学木匠。”李瑜拉着李晟坐下，又给他端了热水。


　　“我想学又能怎么样？”李晟叹气道。


　　“只要想学，就能学。纵是你爷爷不肯教你，哥哥也能替你寻到有名的木匠师傅。旁的不敢说，在县里寻个手艺高超的木匠师傅，哥哥还是能保证得到。”李瑜摸了摸他的头发，见他头发杂乱，又用手帮他拢了拢。


　　听李瑜这般说，李晟眼神瞬间亮了，就仿佛漆黑的深夜瞬间点明了万家灯火，绚烂而美丽。“哥，哥，你说真的。我想学木匠，木匠比读书有意思多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拽着李瑜的袖子撒娇讨好。


　　李瑜见此，笑道：“哥哥可有骗过你？”


　　李晟想了想，鼓脸道：“自是没有的，可是依照哥哥的性子，怕是也有什么附加条件吧。”


　　“哈哈，还是弟弟了解我。我呀，没什么大的要求，只盼着你在高举人这儿好好读书。不说考秀才举人，这算术识字总得学会吧。待你考上乙等的时候，哥哥就把木匠师傅给带过来，此外还给你准备一套木匠工具，都放在姑奶奶的小院子里。你呢，只要考上甲等，哥哥就给出图纸，如此，可还行？”


　　李瑜的话可太有诱惑力了，李晟做梦都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木匠工具。而且哥哥的图纸不仅值钱，还特别有趣，他老早就想要张图纸做着试试了。可是哥哥的条件也实在是太高了，不是乙等就是甲等，凭他的能力，一时半会儿哪里上的去。


　　“哥，条件可不可以再降点啊？”李晟讨饶道。


　　“条件若降了，那我这福利也得跟着降。例如一套工具，改为一个工具？弟弟觉得可还行？”李瑜好笑道。


　　李晟顿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他的确不喜欢读书，垂头丧气道：“可是哥哥的要求也太高了。弟弟愚笨，这辈子能达成吗？”


　　他耷拉着脑袋，神似没有讨到肉食的小狗崽，李瑜又笑道：“你若用功，肯定能完成。”


　　“哎！”李晟长长叹了口气，想了许久许久方才咬牙道：“拼了拼了，大不了头悬梁锥刺股，就是拼命，我也要完成哥哥提的条件。”


　　见李晟有了精神气，李瑜总算放下心来，就是担心他与同窗的关系，怕他受人排挤欺负。


　　李晟倒是不在意道：“哥，你放心好了。先生为人正派，不曾因为我娘之故，就故意刁难我。至于同窗，随便他们，反正我不在意。先生严肃，不喜同窗间互相欺压，他们对我，也只能口头上占些便宜，那些话再难听，还能比得上我娘说的话？”


　　“晟儿倒是长大了，成熟了。以前还是个孩子，干啥都懵懵懂懂的。没想到如今变的这般通透。”之前，这孩子连抓阄都闹不明白，如今竟有了这般的觉悟。


　　李晟小大人般的叹气道：“事情经历的多了，傻子也得开窍。不过哥，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见李晟突然变的严肃，李瑜不由纳闷道：“怎么了？”


　　“哥，谢谢你，也对不起你。我爹娘当初那般对待大伯大娘，实在刻薄。作为儿子，我如今只能说声对不起。也谢谢哥哥跟大伯大娘不嫌弃我，还肯把我当亲侄儿。”以前懵懵懂懂，不知事故，如今读书习文遇事多了，自然知道好歹对错。


　　“你大伯大娘说了，大人的恩怨是大人的恩怨，跟咱们小辈无关。你呀，别想太多。”李瑜揉了揉他的脑袋，暗道，这孩子知道感恩，已经很好了。


　　李晟抿着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下保证，待日后自己出息了，定要回报哥哥跟大伯大娘。


　　“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李晟突如起来的感性，倒弄的李瑜有些不好意思了。


　　“真心想要谢谢哥哥，那就好生读书，以后也能帮哥哥的忙。”


　　“哼，大哥休想哄我考科举，我日后可是要当木匠第一人的。”李晟微扬着下巴道。他才不要巴在哥哥身上吸血呢。真在哥哥身边做事，他爹娘，爷奶，还不定提出什么过分离谱的要求来。


　　如今这样就挺好。


　　安抚好了李晟之后，李瑜又趁着天未全黑赶回了书院。此时方云志正在他卧室里发呆，手上把玩的是李瑜的课本。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方云志见了李瑜，忙上前帮他拿了行礼，而后微微有些埋怨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随便过来玩玩，走，跟我出去一趟。”方云志把李瑜的行礼放好之后，就把他拉出了宿舍，寻了个僻静隐秘的地方道：“我爹最近发神经，你再见着他的时候，稍微注意点。”


　　“嗯？”


　　“哎呀，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爹看好你，想要拉拢你，投资你，还想把女儿嫁给你。我那几位庶妹，长的人模人样，但心眼一个比一个多，可配不上你。”这次回家，方云志好悬没被他爹给烦死，也不知道他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被什么人给挑唆的，竟然要他帮忙撮合庶妹跟李瑜的婚事。也不想想李瑜是什么人，他可是周大儒的学生，虽出生贫寒了些，可肉眼可见的前程大好，他那几个庶妹，给李瑜提鞋都不配。


　　李瑜听了，满头汗颜，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才几岁，怎么就扯上谈婚论嫁了。


　　“李瑜，我那几位庶妹，长的还可以。你见惯了村姑，再见她们，估计会惊为天人。不过你可千万别被皮囊所惑啊，她们可都矫情麻烦死了，说个话还捏着嗓子，听着都累人。”方云志可真是操碎了心，生怕好兄弟被人给耽搁了。


　　凭他兄弟的才华，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李瑜再次满头黑线，他无奈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虚岁才九岁，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吧。”


　　真是乱七八糟，无聊至极。


　　“早什么早？没听过童养媳，童养婿啊？就是小的好，越小越养的熟。我跟你讲，他们那些商人，内心脏死了。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方云志说着直白，连自己亲爹被包含进去也不在意。


　　至于李瑜，他真是长了见识了。


　　“放心好了，我还小，不懂美丑。”李瑜无奈道。


　　“那就好。对了，我爹那张嘴，可会哄人了，你以后小心点，别被他给坑了。”方云志再次出卖起自己父亲来，丝毫不见口下留情。


　　“好兄弟，谢你了。”


　　“谢啥，好兄弟嘛，就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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