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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狂放儒生


  山里风清日暖,  鸟鸣山幽,瀑布汇聚成溪,潺潺而流。李瑜行至枫叶林,  捡了些落枫回去,准备当书签用。他虽拜了周先生为师,  但仍不能跟着其他学子一块儿上学。他所有的课程,  都是周先生一人安排,也都是由他教授。至于住处,自然也是跟周先生住在一起了。


  当然,待他条件合格后,自然也能成为官学一员。


  此时,酒席已被撤下,  先生并其同事好友并未离开,  众人散坐在小院中,有人比棋,  有人谈琴,  各个潇洒自在,  放荡不羁。而最让李瑜惊奇的是,周先生竟然随琴舞剑,一招一势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这般不拘小节,倒让李瑜大开眼界。


  “怎么,  可是被你先生吓着了?”王先生拎着酒葫芦坐到李瑜身边,醉意熏熏道。


  “是呀,不曾想先生还会舞剑。”在李瑜固有的映像中,  古代儒生大多刻板木讷,不曾想竟然这般鲜活。那种从内到外的潇洒与自由,仿似那仗剑天涯的侠客。


  是了,  古人又怎会都是那些古板枯燥,只知之乎者也之人?若真如此,又岂能写下:“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样的句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端端让人生出万丈豪情来。


  “你师傅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名的狂生。曾于殿前单挑定远大将军,哈哈,虽败犹荣哇。”想到年轻时候的那段趣事,王先生不由哈哈大笑。他见周先生舞的狂放洒脱,不由将酒葫芦一扔,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树枝,他咚咚咚的拿矮凳当大鼓,敲打起来,待到兴致处,不由高声吟诵《击鼓》,其声澎湃大气,闹的那琴声变的激昂,剑舞也生出了许多杀气。


  这一闹,就闹至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映照在他们的脸颊上,竟也浮出几许红意。


  “咳咳,瑜儿,你归来多久了?”周先生狠狠地年轻了一把,心中是畅快舒坦了,可见了小徒弟,难免有些抹不开脸面。毕竟为人师者,应当稳重严肃。


  “先生剑舞那时回来的。”李瑜恭恭敬敬回着。


  “嗯嗯咳,既如此,且先回屋休息休息。过一会儿随为师一道用晚膳。”如李瑜这般正儿八经拜师的徒弟真跟儿子差不多,先生不仅仅需要教授他学问,关心他成长,连其吃穿用度也都放在心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并不似说说那般简单。


  李瑜住在东厢房,旁边就是师傅的书房。至于西厢房两间,一间仆人房,一间小厨房。仆人只有两人,张叔并书童端砚。至于师娘师兄师姐们仍在京城生活。听端砚说,周师傅的儿子们都在京城为官,忙碌的很。


  端砚一边帮李瑜整理床铺,一边大概说了下周师傅家里的情况,例如有几儿几女几个徒弟云云,其他情况端砚其实也不大清楚。倒是张叔跟在师傅身边多年,知道的事情比较多,但李瑜并没有打探师傅家境的。


  师傅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却也是个对学问颇为讲究,甚至可以说是严苛的人。李瑜读书几日,深深觉得受益匪浅,复看文章之时,往往也能另得感悟。


  周先生不愧是当代大儒,他解说文章之时,都是由浅入深,会用最简单的言语解释最深奥的学问。在教授《三字经》之时,他多次强调李瑜要先思而后记。他直言李瑜的超群记忆力是老天赐给他的才华,却也不能太过于依仗记忆力。文章道理,懂了,自然就都能背了。先贤文章巨著,首要是引人向善,教化民风,开启明智,最后才是选贤任能。《三字经》中,每一句话,他都有所悟。然而他也不是一味的将自己的感悟强塞给李瑜,每次他都会让李瑜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偶尔听了李瑜“离经叛道”之语,他不仅仅不会生气,还会认真思索。


  在李瑜看来,师傅是真正的师者,他博闻强识,能传道受业解惑。他性子坚毅,为人机变而宽和,兼具宰相胸怀,他从不以个人喜好要求别人。他包容了李瑜诸多的大胆之言,而后又用和风细雨般的话语指出他言语偏激不妥之处。


  有此良师,李瑜进步飞快,他每日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上课。他沉浸在知识的汪洋中,常常忘记吃饭。周先生瞧了,实在无可奈何,就让端砚去他身边服侍。


  这一日,师徒二人用过晚膳,端砚收拾了碗筷,张叔则端上了茶饮。周先生微抿一口茶香,而后道:“瑜儿,隔壁的王先生求我一件事,我已然应下了。此事虽会给你带来些许不便,但为师也替你讨要了诸多好处。”


  李瑜以眼询问,周先生笑道:“你且放心,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王先生为了还人情,不得已收了方员外家的儿子为徒。那孩子性子活泼,颇难管教,偏他家父亲百般说好话,非要让你与他儿子同住一屋,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师看中了你王先生的画技,待他清闲些,正好可以指点指点你。当然,主要也是瑜儿自控力强,若不然,为师也不敢答应他的请求。”说来,周先生也不是不会作画,但不知为何,他的画作匠气十足,比不得王先生十分之一。王先生的画,栩栩如生,常常能以假乱真,那副《猛虎下山图》尤其了不得,将那猛虎的气势描绘的惟妙惟肖,让人不敢直视猛虎眼睛,仿佛看上一眼,自己就会被一口生吞了下去似的。


  当然科举不考作画奏琴,可若只知四书,不懂琴棋书画,怕是会被人暗地里诋毁为书呆子了。再者说了,琴棋书画乃文人墨客交流比试的重要技能,若完全不通,基本上融入不了这个圈子。就好比乡试的鹿鸣宴,殿试后的琼林宴,那就是文人各争风采的宴会。倘若堂堂进士老爷不通琴棋书画,怕是会被贻笑大方的。


  周先生是真心实意为李瑜考虑,方才寻了这么个两全的法子。


  “师傅为了徒儿深计远虑,徒儿心里都明白的。”师傅待他,真如亲子,方方面面都顾虑周全了。


  “瑜儿,若是方家小子行事过分,惹恼了你,你也莫要惧怕他父亲的小小身家。有为师在,定不会由人随意欺负了你。”周先生想了想,还是特意交代了一声。他并不觉得徒儿会被旁人欺负,可他也担心徒儿为了他的面子,一味忍让。


  次日一早,周先生就去前院上课去了,只留李瑜一人在书房里温习之前的功课。此日,他又有了新的体会,正准备书写下来给先生观看,谁料那一瞬而来的灵感被门外的吵闹声给弄跑了。


  李瑜出门一看,只见四个满头大汗的家丁挑了满满两大箱子东西进来。他们一边喘着气,一边询问端砚卧房在哪里。而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一位白胖的锦衣少爷,李瑜往后一看,呦,还是个熟人哩。


  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要挟他的小少爷。


  那位小少爷显然也认出了李瑜,他当即跳脚道:“你个乡巴佬怎么也在这里,我才不要跟你住。走走走,咱们另外寻间屋子。”


  四位家丁的体力已然撑到了极限,只听哐当一声,大箱子重重的落在地上,四位家丁也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的。想想也是,山这般高,又带了这么些行礼,不累趴下才怪哩。


  显然那位小少爷不能理解旁人的辛苦,他愤恨的踹了家丁几脚,气道:“狗奴才,还不快给我起来。”家丁们挣扎起身,可又摇摇晃晃的倒下了,一个个哀求道:“小少爷,奴才真的是没有力气了,您若不痛快,那就多踹我们几脚吧。”反正小少爷踹人跟挠痒痒似的,一点儿都不疼。


  方云志鼓了鼓脸,气道:“没用的东西。乡巴佬,没瞧见我们主仆渴了没,还不给我们端些凉水过来喝喝?”


  李瑜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对付这样精贵的小少爷,无视就是。


  屋外的方云志顿时气的直跳脚,他重重的拍着书房的木门,大叫道:“乡巴佬,小爷跟你说话呢,你别给我躲在里头不出声,小心小爷拆了你的屋子。”


  “喂喂,乡巴佬,你是属乌龟的吗?只晓得缩在屋子里头。”


  “乡巴佬,你再不出来,小心我让师傅撵了你。”


  这位小少爷还真是厉害,吵到现在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不觉得渴。李瑜无奈的打开房门,谁料那位小少爷正要使力踹门,如今力气落空,先是被门槛绊了一跤,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竟然正面跪在了李瑜面前。


  空气瞬间凝固,方云志强装不在意的站起身子,而后双手背在身后,昂头挺胸,气势十足道:“这屋子还不错,配的上小爷的身份。”


  无情的乡巴佬,泥腿子,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怎么就不晓得扶小爷一把,哎呦呦,可疼死小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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