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可是坏蛋高肃啊,他怎么能哭?
在高肃和冉盈到达晋阳两之后,发生了日食,下震动。
所谓至尊莫过乎,之变莫大乎日蚀,人人皆这是大不祥之兆。人们拿着锅碗瓢盆跑到街上敲打,祈求太阳快点出现。
那冉盈站在驿馆的院子里,也看到了这大凶之象。整个晋阳敲打锣鼓的声音响彻了空。
不久之后即传来消息,一代枭雄高欢薨逝于晋阳大丞相府。
高肃一直留在大丞相府守灵,没有回来。七后发丧,整个晋阳的缟色汪洋入海。邺城的皇帝下令晋阳家家户户挂缟幅、悬白灯笼,以示悲痛。
送葬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飘飞的纸钱漫飞舞,无边无际,二月的晋阳,如同下着一场悲壮的大雪。
枭雄高欢的一生落幕了。
冉盈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曾经屹立于整个时代的巨人渐渐远去。她忽然觉得人生很空虚。一代枭雄又怎样,有血海深仇又如何?他最后的归宿,不过和这乱世中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一样,成为长埋于地下的一副枯朽骸骨。
他曾经尽诛尔朱氏,扶立元善见;他内政外交颇有建树,对得起雄杰之名。可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宇文泰奉贺拔岳之命去洛阳的时候,他没有杀掉那个羽翼未丰的青年。
葬礼之后,高肃回了驿馆,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出来。一直到第二的晚上,他的房间里仍然没有动静。
冉盈不放心他,去敲门,没有回应。她推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在屋子一角的榻上,有一个人影。
冉盈将屋里的烛火一一点燃,举着一盏烛台走到他面前,轻轻唤他:“高肃。”
他抬起头,脸色灰败,眼窝和脸颊都深陷了下去,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折磨。
冉盈的心里有些惊讶。平日里总是听他对高欢或不满,或不屑,没想到,高欢的死竟让他如此悲伤。
毕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吧。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好好睡一觉,明就好了。”完放下烛台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高肃一把拉住。
冉盈回过头。
高肃抬头望着她,眼神极度地悲伤和无助。他开口,声音沙哑:“你陪我一会儿。”
他和衣在床上躺下,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问:“折杨柳歌……可以再唱一遍吗?”
冉盈犹豫了一下,便轻轻唱起来。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
高肃睁着眼睛愣愣地听了一会儿,忽然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高肃陡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知道他是因为父亲去世心情不好,可冉盈还是觉得很不习惯。
他可是坏蛋高肃啊,他怎么能哭,怎么能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高肃的眼泪却越流越多,最后竟呜咽着哭起来:“阿父……阿娘……阿父没有了……阿父没有了……”
冉盈觉得心中不忍。她忍不住去想,当初宇文泰失去了父兄,是不是也曾这样一个人呜咽着,度过漫漫长夜。
想到这里,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高肃觉得浑身一暖,那暖从一个模糊的点急速地扩散开来,渐渐融了他的全身。他感到自己的体内,五脏六腑都被包裹在这股暖流中,冷暖冲撞间,他只觉得又酸楚,又感动。
冉盈沉默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忽然,听到他轻轻了句:“阿父临终前同我,他很想念我的母亲……他同我,当年是他错了……”
冉盈听了,正在诧异,忽然高肃痛苦地吼了一声:“他直到临死才承认他当年错了!!可是母亲再也不会活过来了!……”他呜咽起来:“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夜的月亮又白又圆,冷冷地挂在上,银辉从窗格间照进来,在高肃那年轻英俊的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
“母亲是荥阳郑氏的庶出女儿,豆蔻年华被阿父纳为别室。起初的几年,阿父很宠爱母亲,母亲在十六岁那年生下了我,愈发受宠。可是后来,阿父的正妻娄氏见阿父太喜爱我,担心她生的嫡长子高澄的地位受到威胁,便设计陷害我母亲。”
在高肃六岁时,高欢发现于氏夫人和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禁军统领葛恒有染。虽然于氏夫人一力喊冤,葛恒也愤而自杀以证清白,但是他们往来的信件证据确凿,盛怒中的高欢仍然以一杯毒酒赐死了于氏夫人。
临死前,于氏夫人抱着的高肃,流着泪咬着牙,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阿娘是被人陷害的,你长大后要为阿娘洗刷冤屈!”
这句话从此以后变成了高肃挥之不去的梦魇。
于氏夫人死后,高肃彻底失去了高欢的喜爱,被乳母带到汾州抚养,一直寄住在汾州刺史梅放家郑梅放家中有个庶子,名叫梅敬之,高肃便打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虽然寄人篱下,但是梅放夫妇待高肃极好,他又和梅敬之意气相投,还结识了梅敬之的表妹陈珈若。那女孩便是高肃最初的爱恋。
可以,虽然他时时想起母亲的死,但是在汾州的那些年,依然一段非常幸福快乐的时光。
十五岁时,高欢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高肃,将他召到晋阳。少年时代的高肃因母亲横死而早早地成熟,回到晋阳之后,他很快便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于是高欢将他封为乐安王,让他去执行一些秘密的任务。
时隔九年重回父亲身边,高肃知道格局已然变了。娄氏牢牢地把控着大丞相府的后宅,又有高澄高洋两个儿子为她撑腰,后宅里的生杀予夺全凭她一人喜好。
高肃从没有忘记母亲临死之前同他的话。到了晋阳之后,他一直在悄悄调查当年母亲和葛恒私通的事情。终于被他查出,当年那些所谓互通往来的信件都是有高人模仿了于氏夫人和葛恒二饶笔迹写的,而这背后的主谋,正是大夫人娄氏。
高肃咬碎牙暂时忍下了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在高欢面前地位不稳,要为母亲报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高欢一方面对他极尽宠爱,任他予取予求,另一方面,却仿佛又暗暗压制着他,不给他在两个嫡子高澄和高洋面前抬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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