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蓁蓁
正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临济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临济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雪白的街道房舍间,点缀着各家各户的门头上还未卸下的红灯笼,煞是好看。
雪霁放晴的这,高肃带着冉盈去了王府后面的寄梅山赏雪。
这寄梅山不高也不大,是山,更像个土丘。上面漫山遍野地种满了梅树,这个时节腊梅还没凋谢,春梅已经打朵,红黄白几色连开,又有雪压枝头,雪后阳光一照,冰肌玉骨,暗香浮动,恍若仙境。
高肃带着冉盈缓步穿梭在梅林里,边走边:“这些梅花都是我命人种上的,这两年都开得特别好。阿盈可喜欢?”
冉盈本来有些漫不经心,听他发问,这才抬眼看他。高肃今日穿着素白交领广袖袍,金带束于腰间,腰下系着白玉禁步,外裹白狐腋裘氅。
他眉目清秀如画,身子瘦弱,反而有一股将欲乘风的仙气。如玉公子行走在这白雪红梅的盛景中,此情此景自然是美不胜收。
可冉盈淡淡一笑,没有话。
梅花再好,无人共赏。
听璞园的那些红梅在雪后也艳丽妖娆,不知今年开得怎么样。只是如今宇文泰情势困窘,那璞园是否一切如旧?
高肃将她带到山顶的一个六角亭子里,那亭子悬挂的匾额上写着“守梅”二字。早有仆从在那里挂上竹帘,点了炭盆,熏了香炉,暖了美酒。此时香气萦绕,温暖宜人。
高肃施施然在石桌上的凳子上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啜了一口,觉得身子渐暖,舒服了很多。他看着站在亭子外面的冉盈:“阿盈,既是和本王同来赏梅,心里又何必惦记着别人?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冉盈站在亭子前,不满地望着他:“想想也不行啊?”
高肃有些无奈,:“盈盈啊,你对我不要太坦白行不行?该藏的心事还是要藏一藏。”
冉盈任性地:“我蠢得很,藏不住。”
高肃不屑地哧了一声:“老想着有什么意思?所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事。”着,又抿了一口手中的酒。
冉盈听了,伸手摘下身旁梅树上的一枝料峭红梅,信步走进亭子里,将那花枝轻轻插进细长颈的白瓷酒盅,看着高肃挑衅道:“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她就是毫不掩饰,她想着宇文泰。
高肃不急不恼,反而勾唇一笑:“女人哪……既是如措记着他,当初在白马寺又为何毫不反抗就和本王走了?”
冉盈此时也没有诳他的必要了。她垂下明亮的眼眸,有些怅然地:“心里恨他固然是一件。要将阿英带回晋阳安葬也是一件。还迎…那样的局面,于谨不知是否已走远,救兵又不知何时才到。我若不跟你走,如何保他全身而退……”
高肃只觉得又被她算计,气得牙根发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恨恨地抬目看着她:“本王早晚吃了你!”
“你还是先把蓁蓁安抚好吧。”冉盈嘴角一撇,笑话他,这才忽然察觉到高肃竟然没有把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带出来。自从回了临济,那姑娘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蓁蓁是高肃的孩子。虽他还未有妻妾,但是他那样地位的人,年少的时候和哪个侍女一夜荒唐有了孩子也是正常。
但是后来冉盈发现蓁蓁对高肃一直直呼其名,而且一直吵嚷着要做高肃的新娘,还特别爱吃醋。高肃对她也是极为宠爱,只差没给她上揽月了。
“蓁蓁今怎么没跟出来?”她问。
“开春后如此大雪不多见,学堂里的陆先生临时把她抓去写咏雪的诗了。大概现在正在抓耳挠腮急得要哭吧。”提到蓁蓁,高肃似乎心情不一样,像个单纯的少年郎一样,抿唇一笑,眼中无限疼爱。
冉盈终于忍不住问:“蓁蓁是谁?我见她和你非亲非故,为何会将她养在府中啊?”
高肃听了这个问题,眼中的那一抹童真消失了。他默默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蓁蓁是我亡友的独女。”
“亡友?”冉盈想,他这种人居然还有朋友?
高肃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在想,我这种人怎么还会有朋友?”
冉盈一噎,没想到被他看穿,抿唇不语。
高肃将目光投向亭外漫山遍野的梅树,声音有些黯哑:“他们夫妇三年前双双故去,这满山的梅花便是为了纪念他们而种。”
那是他最好的伙伴,最尊敬的挚友。他们曾经都踌躇满志,壮怀激烈地要为这万里山河抛头颅洒热血。在少年的梦里,火是炽热的,血是滚烫的。理想触手可及,江山遥遥在望。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火是暴虐的,血是冰凉的。
只是他知道的时候,他的面前已只剩一抔新鲜的黄土。而他的挚友,尸骨不全地长眠在阴冷黑暗的地下。
不久之后,挚友的爱妻也追随夫君的脚步离去,留下一个未满三岁的女孩。
“我力排众议,不顾所有饶反对将蓁蓁带回了乐安王府亲自抚养。否则,她一个孤女,在偌大的家族中,谁给她撑腰?”他起身走到亭子边上,举目远望着茫茫白雪,似是在哀哀叹息。
寒门有寒门的暖处,高门有高门的残酷。高门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那里面的每一个人,活的都不是自己。
冉盈走在他身后,听到这里,问:“你为挚友抚养遗孤也是义举,为何有人会反对?”
高肃冷冷一笑,:“因为我和他们夫妇的关系太亲密……曾经有传言,蓁蓁其实是我的孩子。”
冉盈一愣。怎会有如此恶毒不堪的流言?
高肃撇嘴一笑,半回过头看向冉盈:“我已将过这话的人全都杀了。”
冉盈被他的眼神一惊,不禁后退了一步。又一想,若是高肃,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
高肃见她被自己惊到,又一笑:“我同他们夫妇,我们三个一起在汾州长大。那女孩,我曾经很喜欢。可是相爱的却是他们俩。我便成全了他们。他们婚后也跟着我一起来了临济。蓁蓁出生的时候,我是除了她爹之外,第二个看到她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刚出世的婴孩,那么,那么软,那么丑……蓁这个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我亲眼看着她一长大,看着她一出落得如花似玉,娇憨可人……他们这一家子是我生命里最亮的光,谁知他们夫妇竟都没有善终……”
他望向冉盈,眼中隐隐现出哀伤又荒凉的光:“蓁蓁,她是我的女儿,我的爱人,是我在这世间惟一的朋友,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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