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好消息连着坏消息(十三更)
审完了柳三扬,常复给他画了押,李溪松说:“柳三扬的供词和昨夜几个凶徒的供词互相印证,毫无出入。又有琴梦这个侥幸生还的幸存者指证,公主还是没有话说吗?”
永星这时候已经毫无狡辩的余地。可是她仍然趾高气昂:“是我杀的又怎样?李大人都知道我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杀几个宫婢,又是什么大罪?无非被父皇训斥两句罢了。倒是你,李大人,深更半夜把我绑架到这种地方,可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李溪松冷笑一声,对常复说:“将公主的这段话,并所有的证词供词和物证,都快马送去华林苑,呈交御前。”
接着,他又转向高平公主:“公主既已认罪,下官便按魏律重罪十条,将公主下狱,等待天子发落。至于下官自己,也会去掉乌纱,脱下官服,静待陛下发落。”
押走了公主,衙役们也都列队离开了。李溪松和常复静静地坐在大堂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案情简单粗暴得令人震惊,两人此时心里都百味杂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末了,李溪松叹了口气,说:“阿常,你说,我们这事,是真的在为那七个枉死的冤魂沉冤昭雪,还是仅仅在为丞相拔除眼中钉?”
李溪松为人非常耿直,他知道宇文泰因为不愿娶高平公主,因此在这件能让公主垮台的事上格外用心。昨天他将他找去,告诉他这件案子他会为他盯住凶手,也会在审理全程为他扫清障碍。想到那半个腰牌,他当时就明白了宇文泰的意思。
虽说命案破了,虽说就算没有宇文泰撑腰,就算赌上自己的官途和性命,他也会将这个案子查到底。但是现在,他有一种被人利用、做人鹰犬的感觉。
常复说:“不管丞相的眼中钉是什么,我们毕竟为那七个冤魂昭雪,还了她们一个公道。这是一个好的结果,能够有这个结果,也是丞相在暗中推波助澜的原因。否则以我们俩,怎么憾得动天子最喜爱的公主?至于其他的,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应该去多想的。大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李溪松轻声说:“宇文泰这个人……太狠了。”
当皇帝因为这个案子勃然大怒,匆匆启程回宫的时候,长安城里已经群情沸腾。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人在议论那天半夜有女子尖声高喊救命。后来似乎是有人故意外泄了什么细节,人人都在讨论之前轰动一时的七尾河七尸案是高平公主所为。
民怨像旷原的野草被点燃一般扩散,那火苗渐成燎原之势,天天有人到各处官署喊冤,要求为死者沉冤昭雪。民怨如此激愤,短短两三天朝臣的奏折雪片一样地飞向天子的大案,有些正直的大臣一天就上书五六次,要求严惩凶手,以平民愤。
也真是奇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宇文泰自从那日从公主府回来就忽然病得起不来床,看不了奏折,也进不了宫。皇帝一个人面对着一大殿吵吵嚷嚷的大臣又心急又心痛,简直头都要炸了。
本可以遮掩的事情已经曝露在全天下人的眼前,面对如山的铁证,皇帝不得不下令高平公主落发为尼,将她终身幽禁在皇家寺院,以平息鼎沸的民怨。
高平公主被带往皇家寺院幽禁的消息传到丞相府的时候,宇文泰陡然浑身一阵松快,病就突然大好了。
“丞相。”贺楼齐跑进来,递上一本奏折,“刚才李溪松在门口,要将这个转交丞相。”
宇文泰已大概猜到这奏折是什么内容。李溪松这个人他是了解的。为人过于正直,又不够圆滑。自从制订重罪十条之后,他本是利用他的这个性格去弹压朝中一些无法无天的大臣,这次若不是高平公主这事,他也不会这样去用他。
打开奏折一看,果然是请辞还乡。
他合上奏折,说:“准了。让他走吧。”
“那大理寺卿?”
“让常复上吧。”这样说着,心里觉得十分可惜。因为高平公主,断了他的一把尖刀!
料理完这件事,他又想到了冉盈。
“阿盈还在期弥头那里住着?她在忙什么呢?”
“她……她忙着相亲。”贺楼齐小心地说。
“相亲?”宇文泰忽然觉得一阵心绞痛,“她相哪门子亲?”
“荆州当地一家高门的公子看中了她,托人到独孤荆州府上去问了。独孤夫人就做主安排了相亲……嗐,其实也不算相亲,听说就是两边约着都带上小儿女,一起去寺里烧个香吃个斋,互相见个面什么的。那家主母也不一定就中意阿冉的。”这样说着贺楼齐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是啊,你想啊,阿冉那个脾气,哪个男人的娘亲会同意让她进门啊?我看这事儿成不了,肯定成不了。”
可宇文泰觉得自己真要病倒了。他这头刚心急火燎地把棘手的事料理完,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下,她就不能等等?就这么急着嫁人?
“丞相,你这是……”见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贺楼齐慌了。
“这个混账!混账!!”宇文泰骂道。
这下连贺楼齐也腹诽起来。这人真是的,自己琵琶别抱,还不准别人嫁人了?
这天下着蒙蒙细雨,等如罗氏和冉盈的马车到兴善寺的时候,杨家的人也刚到。
杨淙见她们来了,连忙命身边的几个侍女迎上去。连着独孤府的几个侍女,一堆雨伞下簇拥着两个人,上了兴善寺的台阶。
如罗氏笑意盈盈地和杨氏夫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又把冉盈介绍给杨氏夫人。杨淙在一旁看着打扮得端庄得体的冉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恨不得自己来介绍。
这天下雨,寺中香客不多。刺史家和杨氏的眷属都来了,住持便亲自出来相陪。几人拜了佛敬了香,又添了香油钱,便由住持陪着在寺中四处闲逛。
春雨如绵,丝丝密密,四周薄雾轻笼,寺中植被葱翠,连空气都湿漉漉的,分外清爽舒适。
见杨氏夫人和如罗氏在前面由住持陪着边走边谈论佛经,冉盈倒一个人落在后面百无聊赖,杨淙悄悄落到后面,和她并肩走着。
冉盈知道他来了,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看他。
走了两步,杨淙耐不住了,说:“我酒宴那天回去就跟我母亲提了一嘴,说独孤刺史家有个女孩人品相貌都不错。我真的就夸了那么一嘴,哪知道她老人家第二天就托人去了刺史家打听。你别介意,她是急着想我娶妻,实在是太冒昧了。”
冉盈:“……”
她本以为是郎有意,妾无情。没想到是郎和妾都没那个心思。那今天这趟真是个笑话。不过杨淙这样说了,她反而放下心来:“我也说呢,我还觉得你不该是这样唐突的人。”
杨淙笑了:“那阿冉觉得我杨淙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不过见了两面,就冒昧地评价你,我也不是这样唐突的人。”冉盈很客气。
杨淙不乐意了:“何止两次?是三次。”他将上巳节在漉水边那次也单方面地算上了。
小公子任性,冉盈隐隐头疼。
两人慢慢地跟在众人后面走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前面的杨氏夫人和如罗氏忽然回过头,见他们俩并肩走在后面轻声说话,忍不住相视一笑。这小儿女们到了一起,当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初一见面,杨母对冉盈还是比较满意的,人看着清爽得体,五官秀丽,又不是非常漂亮。更何况是独孤氏的女孩,确实是一门好婚事。
她们回头这一笑,弄得杨淙和冉盈都有些尴尬。本来还能勉强维持的对话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冷场了一会儿,杨淙说:“对了,我听李昺说你喜欢嵇叔夜。我正好收藏了他的字画和手稿,今天特意带来了,你可有兴趣一观?”
一听“嵇叔夜”三个大字,冉盈的眼登时放出了亮光:“在何处?”
“我看着在下雨就没有拿出来,还放在马车里。”杨淙说着,从身边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把伞,将冉盈拉到自己的伞下,说:“我带你过去。”
两个侍女见自家公子带着冉盈要离队,正要跟上,杨淙说:“你们伺候母亲吧,不用跟着我。”说罢丢下众人,撑着伞引着冉盈往马车那里去了。
冉盈跟着杨淙走到马车边,杨淙体贴地将她搀扶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在马车的一角叠放着几只长方形的木匣子,杨淙伸手取过来在冉盈面前一字排开,得意洋洋地说:“女郎请随意。”
冉盈激动得两眼发光,抖抖索索打开第一个匣子。是一副卷轴,因为年代的关系,边缘有些些微残破。她小心地缓缓展开,呼吸都要停止了。这是嵇康的《狮子击象图》。
冉盈抖着手摩摩娑娑欣赏了半天,又打开第二个匣子。是一卷稿纸。她越发小心地展开,这一次,激动地差点昏死过去。这是嵇康草书的《忧愤诗》。那字体精光照人,气格凌云,和忧愤诗的意境相辅相成,妙不可言。
其余的两三个匣子冉盈也一一看过,皆是真品。她觉得呼吸非常困难,小脸因为兴奋而洇得通红。她看向一旁的杨淙:“你怎么会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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