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等待
当晏博斋收到妻儿的信物,在家中发火的时候,远在扎兰堡的赵成栋,终于起了身,到那家粮铺里见了卓老板。杨小桃没有跟来,是因为她那月子还没坐好,实在出不得门。
听完赵成栋的来意,卓老板当即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别说是病马了,就是死马我也帮你全收了,咱们做生意的,讲的就是个义气,若是有难的时候朋友都不来帮忙,那这生意也做到头了,绝对成不了大气候,不就是五两银子一匹么?别担心,我出了。”
赵成栋给他一番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觉得杨小桃真的介绍对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像这位卓老板,可真是他的贵人。
当下他的脑子一热,也不管这价钱低不低,就应承了下来,“既然卓老板你这么仗义,那我可就全拜托你了,你看是什么时候能来把马拖走?”
卓老板想了想,“那么多马拖出来,总得要车装的,白天走了太打眼,我等天一擦黑就来好么?”
赵成栋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虽然赧颜,却是问起,“那这银子……”
“你放心,全是现银。”卓老板心里头已经想好了销路。
他本来就经营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表面上看赵成栋那些全是病死的马,没什么用处。可若是把马肢解之后,做成卤食,还有谁看得出来?有些低廉的酒楼食肆就用这样马肉冒充牛肉,卖给那些贪图便宜的穷家小户们,只要吃不死人,谁管它有病没病?
按这样算起来,五两银子的这个价钱确实就不算贵了,光一张马皮加工成的马鞍等皮具也应该能值回本钱。也就只有赵成栋这样什么行情都不懂的蠢货,才会明目张胆地把上家报的价钱告诉下家,这不摆明了让别人有空子可钻么?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卓老板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从赵成栋身上狠狠捞一大票。
“可是赵老板,你这马场里既发了马瘟,那活的马想不想也一起出手?”他别有用心地道:“这病马伺候起来可是又费神又费事,要不要全部卖了,换批新马再重整旗鼓?反正你又有经验,又懂行,这不出一年,到明年可不就又是一批新气象了?要是马好养,你可省多少事?”
赵成栋心中一动,若说昨儿高老板跟他提出这个建议,他还觉得旁人没安好心,可是到了今日,又经过昨儿那一番折腾,他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了。那么多的病马,又要吃药又要细粮,白白还搭进不少人工进去。要是马都好了,他还养那么多闲人干嘛?
可他还有些顾虑,“若是我把这些马都卖了,再要买批新回来,我还得再喂一年的草料呢。”
“咳。”卓老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草料能花多少钱?马养好了能挣多少钱?完全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嘛,你想想,你在我这儿买粮食这些时花了多少钱?卖一匹马挣多少?这一算不就出来了?我是没那个本事养马,才干贩卖粮食的勾当,若是我会养马,早去干那个了,谁还稀罕这些粮食?”
赵成栋觉得有理,“那行,除了三匹种马我不卖,其他的我也全拜托您了。”
卓老板听了当即就抬腿起来,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既是如此,那我现就跟你走一趟,把这些马的情况摸一摸,回头我就给你找买家去,晚上定来拖马,就是找不到,我自己帮你把这批货吃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只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赵成栋见他这么讲义气,极是感动的。这会子就跟卓老板一块去看他的马。好嘛,这一夜之间,吃饭的嘴多了五张,但马又倒下五匹,赵成栋不知道是自己昨儿病急乱投医,给马的药下得太重了,又不注意饮食调理,那些马原本没有甚么大事的,也被这虎狼之药伤了肺腑,这下子,可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见赵成栋只知喝骂小厮,毫无作为,卓老板心中越发欢喜,还假意劝他不要往心里去,当下就把马场里的马装模作样清点了一番。赵成栋现在是下了狠心了,既然要卖了,便只把三匹要留下的种马拴到马厩里最温暖舒适的地方,交待小厮们用心照料。其余的全都当成稻草似的拖到外头,任人评估。
卓老板数了数,大概心里有了谱,很大方地表示,只要他晚上来拖马的时候,能站起来跟着他走的就算十五两银子,不能走的就算五两银子,如此来议价。赵成栋满口应承,约定了天黑再见,他就安心在这儿等了。
卓老板回去的路上估算了一回,若是赵成栋好生把马养好,这么些马,可不得值上千两的银子?可交到这个败家子手上,估摸着只要花不到三百两就能全部买下了。等着自己一转手,至少一二百两的利息是有的。这门生意哪里还用找旁人?他自己就做了。
只是现在还得找个中间人假扮下客户过过手才行,卓老板还想到了何大牙,赵成栋想赚自己那三百两银子都没门,等自己把钱给了他,再把消息放给何大牙,让他把钱偷出来,还能再分自己一笔。不过,却不能让何大牙知道自己在这其中的勾当,否则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好就又有些变数了。
那找谁呢?卓老板琢磨一二,暗暗想定了人选,赶紧回去筹备了。只赵成栋被人坑了,还蒙在鼓里。
日头慢慢地到了正中,又一点点往西挪去,焦急等待的不止有扎兰堡的赵成栋,还有京城里的章清亭。
信是一大早就送过去了,可晏博斋到底肯不肯放人呢?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按说他应该是肯的吧,不管怎么说,朱氏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小宝也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就算他不看重天下所有的东西,可虎毒不食子多少也要顾惜几分自己的亲生骨肉吧?要不,他拼死拼活的,是为的什么呢?一个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思?
章清亭是这么想的,朱氏也是这么想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还怕晏博斋来得太早,在带着朱氏母子在京城里兜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了城东的燕子楼等候。
这个地点,是孟子瞻精心挑选过的。因为这儿离宫城不太远,是繁华闹市之中的一处清静地。地方左右视野开阔,若是想闹事,一定会惊动周边的京城御林军。
这支队伍可是连一般官员的命令都不会听的,为确保皇家安全,只要有任何异动,圣旨早赐予了他们先斩后奏的权利。故此孟子瞻谅他晏博斋不管如何嚣张,都没有这个胆子在此强行抢人。
只要晏博斋有诚意交换人质,那就十九能以和平的方式进行。可为防万一,孟子瞻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偷偷地带了些心腹家将护卫着章清亭和朱氏母子,还在附近的道路上埋伏了不少暗桩,万一晏博斋发起疯来,那就马上拿着他的令牌去京兆尹等地方迅速报官,调集衙役来进行弹压。
当然,到那时也就是必须拼个鱼死网破了。孟子瞻现在手头上有一些证据,但并不充分,关键是摸不清皇上的态度,不敢贸然行事。但他也有把握,若是晏博斋当真丧心病狂起来,他就敢豁出去把事情抖搂出来。
如果说皇上曾经让晏博斋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孟子瞻知道,那必定是皇上不愿意再提到桌面上来讲的。他到时就装糊涂好了,把所有事情拖到晏博斋的头上,让晏博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他孟子瞻的仕途也就至此了结了。
不在乎吗?那恐怕是骗人的。想他孟子瞻可以说,自打睁开眼睛那日起,就在为走上仕途而做着准备。他毕生的志向就是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从前是想着立身扬名,到扎兰堡的那段时间却提醒他,一个好官,其实不在乎有多清廉,多体恤百姓,而是能切切实实地为他们做些什么,解决些什么,带来些什么,若是生生地被扼止了,那他还能去做些什么?
他不是乔仲达那样不得志的庶子,可以放弃一切,经商赚钱。他也不是晏博文这样曾经磨难的嫡子,不再奢望,心如止水。他孟子瞻,无须为五斗米折腰,也无须为科举而担忧。他只需要将自己所学的东西,在朝堂之上尽数施展开来就行了。往小里说,他要功成名就,往大里说,他要造福苍生虽然有些虚无飘渺,确实是他一生志向。
所以晏博斋没动,孟子瞻就不会乱动。这是他的无奈,也是他的宿命。
天边渐渐染起大朵的晚霞,那份绮丽的美刺痛了人的眼。乍暖还寒的初春,天依然黑得分外早些。站在楼上望眼欲穿,却仍是等不来那该来的。
孟子瞻坐在厅前,看着一缕阳光透过窗棂,从他的眼前织着红花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地爬过,终至又完全消逝在窗棂里。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眼看着章清亭,“张夫人,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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