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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尔虞


沈寂听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他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将她拴在自己身旁,没想到自己与她却又辗转到了一起。

        他根本不在意李浪深进冲衡门的目的,也不在乎她是否利用了自己,他只想保她平安,要是她想,他可以替她瞒住所有人。

        这回再也不会晚了,他想。

        千刹宫中,一只信鸽穿越重重山峦,来到了一个女子手里。

        她将信鸽身上的信拿下,读了起来。不一会,她脸上洋溢出笑容,转过身,看向另一人。

        “你看,阿深给我们传信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字条,“她说她混进了冲衡门,可以试着找找看《重瓣九莲》的解法了。毋怨,你有救了!”

        “她还没找到呢,你高兴什么。”毋怨走近她,轻轻环住了她,头顶枕在她的肩膀上,“如今我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经十分开心了。不求其他。”

        莫尘抬起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发:“我相信她,她答应我们的事一定会完成。”

        毋怨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

        忽然,莫尘惊讶地叫出声来:“毋怨你看,好多萤火虫!”

        毋怨轻轻睁开眼睛。只见漫山遍野不知何时亮起许多荧黄色光点,将草木映衬得绿茵茵的。他们无声起舞,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环绕着二人。

        “我来千刹宫这些时日,竟然从未见过。”莫尘看得有些呆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们。

        “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也几乎未见过它们。”毋怨也有些惊讶。

        莫尘从他怀里离开,蹦蹦跳跳地朝它们跑着。她一伸手,它们都纷纷躲避,空出一块来。

        毋怨见她半天抓不到一只,运转功力,带动着这些萤火虫,朝她而去。一时间,这些萤火虫好像被什么所吸引,围绕着她转动。

        莫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将它们拢在怀里,不愿放开。

        毋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自己的世界只有她一人。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其实自己早已恢复记忆,早已想起莫尘。

        他已经想起和她的那些日子,仍然记得曾经莫尘天真无邪的样子。仍然记得她追着自己跑的锲而不舍,记得她每时每刻的模样。

        他甚至早已记起还未入千刹宫之前的日子。

        那时他是榴花谷谷主方晚烛的亲传弟子,与莫尘从小便相识。而她是方晚烛的女儿,从小跟随他学习医术,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互相表明了心迹。谁知方晚烛却误会毋怨偷学门派秘笈,阴差阳错间,毋怨只能选择叛出榴花谷。

        莫尘知道毋怨被方晚烛误会,可方晚烛却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激怒之下,莫尘选择和毋怨一起离开榴花谷。

        他们走投无路,只能投入千刹宫,喝下了合欢了寂散,忘却了曾经的事情,他也因此修炼了《重瓣九莲》。

        这合欢了寂散最大的功效便是能叫人忘记一些事情,却并不是所有的事。它能捏造人的记忆,保留想要保留的,忘记想要忘记的。是以莫尘虽然依旧记得毋怨,却以为自己十五岁才与毋怨相识,也不再记得自己是榴花谷的人。她与毋怨分开后便入了凤栖台,做起了凤栖台的坊主,从此与毋怨再不联系。

        直到李浪深被莫尘带到千刹宫,修炼了与毋怨同样的功法,二人才再度相见,毋怨才能再次想起她来。

        毋怨不想把他与莫尘的事告诉她,也不想告诉她有关榴花谷的事,他只想与莫尘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完这段日子。自己身体的事也不得不瞒着她,瞒着李浪深。

        就让他们静静走完这一程吧。

        春雨阁中,李浪深手里拿着一方丝帕正绣着什么。身边丫鬟来到她耳边,传达着消息。

        她表情未变,只是说道:“请他进来吧。”

        那丫鬟点点头,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她身后跟上了一个男子走进了房间。他在李浪深身前站定,也没开口。

        “劳沈少盟主大驾,有什么事吗?”李浪深见他半天不开口,率先说道。

        “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沈寂听一掀衣摆,大剌剌坐到了李浪深身旁的凳子上。

        “若是你来是为了告诉我一些好消息,我自然愿意你来。”李浪深绣好了这块帕子,将线头一剪,放在了一旁,“但若是你只是来和我打太极,那就请回吧。”

        沈寂听一把抓过了那块帕子,拿在手中把玩着:“阿深,你绣的是梨花吗?真好看。”

        李浪深瞪了他一眼。

        “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沈寂听等了她片刻,终于认输,苦笑道:“好了好了,我今天是来接你进冲衡门的。”

        李浪深听到这话,表情才略微缓和:“这么快?有什么要我准备的吗?”

        沈寂听摇了摇头:“你将你的贴身衣物,重要物件带好便可,剩下的我们可以再去采买。”

        “好。你先在外面等我,我收拾收拾就来。”

        等沈寂听出去了,李浪深才朝着屏风说道:“出来吧。”

        原本无人的房间不知何时混进一个人来。

        这人施施然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了沈寂听刚刚坐过的凳子上,为自己斟了杯茶,笑问道:“圣女,刚刚那人是谁?”

        “冲衡门沈寂听,”李浪深回道,“你不是叫我想法子混进冲衡门么。”

        “沈寂听何许人也,竟叫你就这么简简单单混进去了?”那人显然不信。

        “要不然呢?借阴大人也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帮我进去吧?”李浪深嘲讽道,“就连杀个小卒都要叫我出动,牺牲色相,事后连个尸体都处理不了,还害得沈寂听找上门来。说什么暗珏势力遍布天下,我看,不过如此。”

        借阴脸上满是尴尬,好笑道:“没想到圣女竟这般记仇,我着实没想到冲衡门会介入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

        李浪深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只冷哼一声。

        “不过在下很是好奇,圣女是用什么作为交易,叫沈寂听答应你进入冲衡门的?”借阴有些不解。

        “此人说话一直半真半假,我一时也分不清他的意图,”李浪深想道,“不过他一定有什么用意,只是他藏着掖着不说罢了,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实在不行她就回千刹宫,江湖上又没人知晓千刹宫位置。

        “圣女说的是。”借阴点点头,“这次我来,只是为了向圣女传达主人和宫主要你做的事。”

        “你说。”李浪深等着他的下文。

        “主人叫你藏在冲衡门,监视沈寂听的举动,必要时向我汇报。”借阴说道,“还有一事,想办法除掉秦醉生之女秦楚萼。”

        “秦楚萼?”李浪深皱起眉,“这又是为何?”

        “此女是秦醉生的独女,根据消息,秦醉生不日要将晚香楼传给她,主人的意思,是叫你要么杀了她,要么想办法叫她不能继承晚香楼。此女身体好像有些问题,你或许可以从那方面下手。”

        “她能不能继承晚香楼与我何干?”李浪深问道,“她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晚香楼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用不着对她下杀手吧?”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借阴回道,“你只需要在这两个结果当中进行抉择就是。有些时候你看见的好人,往往只是假象罢了,我也不能同你说太多。”

        “我会看着办的。”李浪深心情有些复杂,“你走吧,有事我会再联系你,沈寂听一有什么大动作,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的。”

        借阴将一根木管交给她,交代道:“圣女只要扭动这个木管,向天空绽开信号就好,届时我会亲自前来找圣女。”

        李浪深接过木管,借阴就从窗口离开了。她随意收拾了物件,走出门去,找到了躲在树下站着的沈寂听。

        “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她来到沈寂听面前,说道。

        沈寂听听见她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他看向李浪深拿着的小包袱,疑惑道:“你就只有这点东西么?”

        “风餐露宿惯了,想来想去没什么要拿的东西,就只带了这些。”李浪深说道。

        沈寂听状似玩笑地回道:“一个姑娘家就拿这么一点东西,还说什么风餐露宿,平时没有固定的住处吗?”

        “没有。”她回道。

        “你平时…一般做些什么?”他问。

        李浪深依旧面无表情,平铺直叙说道:“杀人,放火,我什么都做。怎么,这是后悔叫我和你回去了?”

        沈寂听偏过头看着她:“怎么会。”

        “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要叫我做什么?究竟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李浪深也看向他,“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你清除一些阻碍,毕竟是老本行。”

        沈寂听表情变得有些认真:“我没有后悔,你在我身边不用杀人,不用放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拘束。”

        “如果一定要说叫你做什么,”他话音一转,“若是你可以替我抵挡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会很感激。”

        “什么麻烦?”李浪深摸不着头脑。

        “一个咋呼的小姑娘。”沈寂听少有地表现出无奈神色,“你只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便可,其他事,我不要求你。”

        “那我先把东西放上马车。”她见沈寂听表情有些疲乏,虽然有些好奇,却没有接着问。

        沈寂听没有动作,只是站着。他知道如今她不愿轻易相信他人,总以为自己是在利用他。不如找点事给她做做,省得她放不下心防。

        两人都上了马车,沈寂听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偌大的车厢,只有李浪深在想着什么。

        她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沈寂听。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她接触过的人,有的贪婪狡诈,有的呆若木鸡,只有他,风风火火地找上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又自相矛盾地推翻了自己说过的话。

        一会说认识自己,一会又说不认识,一开始板着一张脸,现在又不知为何总是对她嬉皮笑脸的,似乎也不在意她有什么意图。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正当她发着呆时,沈寂听也睁开了眼睛。

        他戏谑地看向李浪深,笑道:“怎么,看我都看呆了?我有多好看?是不是风流倜傥,英姿勃发,叫你一瞬间就爱上了我?”

        李浪深忽然反应过来,只是撇了撇嘴:“沈少盟主想多了,做人切莫夸大自恋。”

        “是吗?”沈寂听显然不信,他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她:“那你干嘛要盯着我?”

        李浪深朝他翻了个白眼。

        “还有,你能别叫我沈少盟主了吗?”沈寂听苦着脸道:“叫我义父听见不好。”

        “我说的不对么。”李浪深回道。

        “我还没当盟主呢,再说了,这样显得多生疏。”沈寂听说道。

        “那我叫你什么?”

        沈寂听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立刻直起身子,笑道:“就叫我阿听,怎么样?”

        李浪深冷笑一声:“不怎么样。”

        “你不喜欢?”沈寂听问道,“那要么你叫我寂听?我亦是很乐意的。”

        “沈寂听,你少来。”李浪深瞥了他一眼,说道。

        “那我叫你什么?叫你阿深可好?”沈寂听似乎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

        “不好。”李浪深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沈寂听嘿嘿一笑,回道:“这不是你要和我回去了吗,我有些高兴,一高兴就容易话多。”

        李浪深鄙夷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沈寂听见她不说话了,也闭上了嘴。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冲衡门在夔州的分部。

        沈寂听率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扶过李浪深,李浪深也没有推辞,自然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沈寂听,和他并肩进入了大门。

        冲衡门夔州分部不是很大,建筑多似此地民居,看起来十分接地气。李浪深并未多看,只是跟在沈寂听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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