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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无睹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嗜睡了一些罢了!”付盛欢愣了片刻,还是嘴硬道。

        “你真的只是睡着了吗?”那人静静看着他,语调里充满蛊惑,“真的不是换了一个人,来掌控你的身体?”

        “你胡说!”此时的付盛欢已经慌了,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完全站不住脚,只能兀自苍白的解释着。

        说是从未发现根本不可能。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发现自己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醒来,常常一睡就是几日,对这些日子一点印象也没有。总是会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可怕片段传出来,可他却总以为是做了噩梦。

        “你别再逃避了,”那人满怀恶意地说着,“若是你不知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既是冲衡门付盛欢,也是暗珏现任头领鹮。”

        “你说…什么?”付盛欢懵了,血液忽然开始冲向脑袋,叫他有一瞬不敢置信的晕眩。他直直看着眼前人,似乎自己的世界都被打破了,割裂成了斑驳的碎片。

        “曾经与各大门派勾结,灭了钧雷山庄满门之人是你,除掉许多正派前辈的人是你,屠掉村庄,杀害暗珏同胞之人是你,与付石开有血海深仇之人,也是你。”

        “你别说了,别说了!”付盛欢此时已经带上了哭腔,想要将他的声音驱逐出去却无计可施,只能不断反抗:“不是我,不是我…”

        “这具身体里住着你和我。”鹮笑道,“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我的选择?”付盛欢已经开始跟随鹮的意志,被他带动引导,没有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若你不记得了,我替你回忆一下。当年在暗珏,沈寂听丢下你自己走了,只有你一个人留在暗珏却要面对死亡,努力活下去。那时的你不是祈愿,希望能有人继续保护你吗?这不,我就出现了。”

        “杀人的脏活我替你去做,纷涌的骂名我替你去背,承担的苦难我替你去抗,不是么?你呢,你只需要每天睁眼,闭眼,剩下的就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整天吃了睡睡了玩,可是自在得很呐。”

        “我从未在暗珏待过…”付盛欢的声音是那样无力。

        “是吗?那是我替你承担了这一切,留给你的全是快乐的回忆。可我呢?不仅要杀人,完成任务,还要与悲雀斗智斗勇,在他面前觍着脸卖乖,装作一条任人宰割的哈巴狗。”鹮摸着付盛欢脸的手愈发收紧,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要替你承担这些?凭什么你有求我就要应和?”

        “可你呢,你记得什么?不仅忘了暗珏的一切,甚至忘记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付石开,你说你还活着做什么?”

        付盛欢已经呆愣住了,任凭鹮如何恶言都没有一点动静,最后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说义父是我的杀父仇人?他和我生父母有何关系?”

        “不仅仅是杀父仇人。”鹮的表情忽然变得惨淡了起来,“当年他与父亲母亲是好友,为了讨好霁月阁的沈啸,他杀了父亲,杀了母亲,害死了全部人。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会被丢进暗珏?”

        “都是他害的。”

        “可他对我这么好,虽然常常嫌弃我,但他对我很是上心,也会教我武艺,检查我的学业,他怎么会…”付盛欢终于回过神来,反驳道。

        “他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要展示给你看的东西。五年前钧雷山庄灭门,他不也没有帮自己的兄弟吗?甚至在季琅被口诛笔伐时也没有任何表示。说到底,他只在乎自己的盟主之位,其他人他根本不在意,包括你。”

        付盛欢终于流出了泪水。

        他居然真的开始怀疑付石开了。这么多年的陪伴,关注,难道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吗?生父生母之事已是不可考,可钧雷山庄之事又作何解释?若不是,为何他当年并不帮助钧雷山庄,而是眼睁睁看着它倾颓?他是否真的怕引火烧身,是否真的只在乎武林盟主之位?

        在道义和怀疑面前,他竟不知如何选择。

        “真是可怜,”鹮放松了手下的力量,惋惜地说着,“我本不想拆穿他,不想叫你也掺和进来,谁叫你被欺瞒得紧呢。”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图?”付盛欢咬着嘴唇,红着眼抬头问他。

        “你不记得报仇,可我却还记得。我拉你进来,只是想叫你看看我活得有多么水深火热。和我做个交易吧。把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完全交予我,剩下的,不论是找付石开报仇还是和沈寂听相认,我来替你完成。”他循循诱道:“你不是反感别人看轻你么?不是想证明自己么?和我融为一体就能做到。”

        付盛欢不说话了,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是否可行。

        鹮也看出他有顾虑,知道不能逼迫他,退让道:“我就再给你些时间吧。不久之后,沈寂听也会单独去找付石开,到那时我自会叫你看清付石开的真面目。”

        “能保护你的只有我,你也只能依靠我一个。”鹮放轻了语气,却似乎十分笃定他最后的选择,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了。

        周遭奇诡景象瞬间消失,他如同差点溺毙一般,长呼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

        红翊见他醒了,沉着脸走了过来:“怎么样了?”

        他满脸是汗,看起来惊魂甫定,瞪着一双眼急促地呼吸着,没有回答。

        红翊就坐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进而试探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可付盛欢却不愿告诉她,只是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红翊也不好再多问。

        “红翊姑娘,吃饭啦!”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借阴的声音传过了门帘。

        “吃饭了。”红翊率先拉开帘子,等着付盛欢往外走。

        付盛欢有些心神不宁,竟没意识到红翊在等自己。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下来?”红翊有些不耐烦了,板着一张脸阴阳怪气说着,付盛欢却还是呆呆坐在原地。她实在生气,冲上去一把拎住他的领口,把他揪了下来。

        众人随便找了一家馆子坐下。

        “哟,付少爷醒啦?”姜离合率先来到付盛欢面前看他脸色,却被红翊拦住了,撇了撇嘴坐到了板凳上。

        “接下来去哪?”借阴蘸着茶水画着玩,随意问道。

        “去冲衡门呗。”姜离合敲着碗筷回道。

        “是。有些事要处理,顺便把他送回去。”沈寂听指了指付盛欢,理了理衣襟。

        付盛欢今日却一反常态,并未同沈寂听抗议回程之事,只低着头怔怔看着桌子的木头纹路。

        “吃点什么?”李浪深问道。

        “听说这里的兔肉是一绝,要不尝尝?”姜离合问道。

        “不了吧。”借阴看了雁翎一眼,摆手道。

        “来一些吧。”这时,红翊却忽然开口了。

        “那就来五斤吧。”李浪深看了她一眼,同小二说道。

        付盛欢听罢,忽然抬起头看向红翊,却发现红翊也正在看自己。他的小心思被红翊察觉,慌忙低下头盯着碗。

        “在车上不是还呆愣着呢嘛,听见能吃肉了很开心?”她一挑眉毛,偏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没有,”付盛欢偷偷抬眼看她,“只是为什么忽然想吃兔肉?”

        “没听见吗,这里的兔肉是一绝。”红翊咧了咧嘴,“何况,兔肉也好吃。”

        付盛欢的头立刻变得更低了。

        红翊见他像小鸡仔一样慌张,笑得更欢,心里的恶意似乎得到了满足。

        沈昔照已经知道了秦醉生已死的消息。

        他早在用红尘梦布下阵法之前就已经派人前往衡州,将此事告知她,如今,人也已经到了。

        当日秦扬是晚香楼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但他早早离开传话,并不知道晚香楼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只知道从远处看红光消失之时,就是楼主与小姐殒命之时。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沈昔照十分震惊,不解。表哥怎么就死了呢?

        她猛地拔出宝剑,砍向檀木长桌。那桌子立时被劈开一条长长的裂缝。

        “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顾鸢?”她久久才稍微平复下心情,质问秦扬道。

        “回夫人,是沈寂听做的!”秦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他与那个顾鸢早就串通好,来晚香楼就是为了杀我们楼主!最后连小姐也没了…”

        “你说什么?沈寂听?”沈昔照呆住了,“他怎么敢…”

        “就是他!他不知从哪发现了梁相给的药方子,就开始调查楼主了!夫人也知道,小姐最是天真无邪,且又一向喜欢他,他便利用小姐套话,知晓了我们的秘密!”秦扬生怕沈昔照不再追究沈寂听的问题,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有都告知她。

        “楼主交代我告诉夫人,那顾鸢就是季琅,身边的人便是那离合坞坞主姜离合,他们早已知晓当年钧雷山庄之事,如今是来报仇来了,叫夫人千万小心。”

        沈昔照手上仍旧提着宝剑,阴沉着一张脸思索着什么。“他怎么得知?难不成你去找梁相的人被他发现了?”

        “那日我与使者谈判之时,倒是有个人似乎听见了我们谈话的内容,”秦扬不是很确定,“我与使者说完话准备离开,他忽然发现有人在窥视,便伤到了那人的后心,小人无能,叫她逃了。”

        “逃了?”沈昔照冷哼了一声,“秦扬,我看是表哥将你养得太好了。”

        “夫人饶命!小的…小的也心急,奈何那人武功了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秦扬忙跪下,用膝盖向前挪动着,一把抱住沈昔照的腿求道:“小人事后有去找那人踪迹,可那人似乎是顶尖的杀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思索着那日发生的事,脑袋猛然闪过一个重要的东西。

        “夫人,小的想起来了!那是一个红衣女子,似乎是跟在付少爷身边的近侍!”

        “红衣,近侍,武功高强?”沈昔照狐疑道,“难不成是红翊?”

        秦扬并不知道红翊,便不敢开口。

        “好哇,”沈昔照似是明白了什么,笃定道:“我叫你去监视沈寂听,你倒好!”

        “出去吧,此事我自有定论。”沈昔照拾起一旁的手帕擦拭着宝剑,声音又缓和过来,像平日一般和睦:“好了,你也别跪着了,我没想责怪你。你替表哥做了这么多,辛苦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日后还要多替我冲衡门办事才是。你且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告知盟主,还晚香楼和表哥楚楚一个公道。”

        秦扬听罢,如受了特赦:“多谢夫人!”

        待他离开,沈昔照才恢复了阴沉的面色。

        秦醉生已死,如今已是少了个可用的棋子。沈寂听势力愈发大,五年前夺走霁月阁掌控权不说,分走冲衡门一部分事务也不提,如今甚至害死了表哥与楚楚,灭了晚香楼。

        他是为了谁她早已得知。她早就知晓顾鸢就是季琅之事,现如今沈寂听又开始调查当年钧雷山庄之事,怎叫她安心?

        她真是后悔当年没有亲眼看见季琅咽气。

        沈寂听成亲之事根本没有经自己同意。沈韶光那个贱人趁自己不在放走了他,叫他逃到钧雷山庄,莫名其妙认识了季琅,成了亲,这怎么可以?

        沈清梦、沈韶光、沈昔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的沈清梦还与沈昔颜说提防自己,常常明里暗里说自己居心叵测,心术不正。如今她的女儿又要来抢夺沈寂听,又要同自己作对。

        曾经的沈寂听十分听话,叫他试药就试药,给他吃什么都没有怨言,除了对自己的怨恨,简直没有任何缺陷。她对他倾注了太多心力,将他从暗珏解救出来,养大了他,他又怎么能逃得了?

        若是自己输给了季琅这样的贱坯子,那还了得?

        “沈寂听,遇见季琅,你果然变了不少…”她狠狠握着剑,表情毒辣狠戾:“不过没关系,等我再抓到你,一定将你的羽翼狠狠折断,叫你这辈子都飞不起来!”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季琅。喜欢和她在一起?那我就将她身边的朋友家人都毁掉,再把她杀掉,让你亲眼看见她的血流干,流尽,慢慢死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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