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步
祁温在直播间里和粉丝互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问题。
——不论对象,收到互删消息会怎么做?
似乎是被人掀翻起她不愿想起陈年往事,阵阵的慌乱盘旋于心,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其逐散。
那个问题并不难,却让祁温有一瞬间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认识她的,并且在尝试着揭开她隐藏的面具。
思及此,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重新占据她的全部心绪。她握了握拳,原先聚焦在那句问话上的眼光缓缓放空,沁染着几不可察的灰暗。
祁温很快退出问答页面,将身边所有的通讯设备关闭。确定没有人会打搅她,才踱步往床上去。
即便闭上眼睛,那句问话仍然浮现在眼前,连同与其相关的记忆。这势必要有一个答案。
她再次想起前几天的夜里。
约莫八点钟,表妹唐溪暂时寄养在祁温家里的萨摩耶犬蹦跶连续几天精神不佳,当晚出现呕吐现状,她担心有什么事,即时带他到附近的宠物诊所就诊。
来的时间不巧,诊所里值班的陈医生身体不适,祁温只好和蹦跶在前台等待。
正值三月,微风细雨,空气中夹杂了着湿润的气息。氤氲雨雾沾在玻璃门上,外边笼罩在一片灰沉的夜色里,门边映了点点碎碎的灿色灯光。
百无聊赖。
祁温捋了捋黏在耳廓上半湿的头发,糟心地往下瞅瞅自己颜色深了大半的浅灰色外套,抿嘴叹气。
她拿出手机消遣时间,不过十余秒,旁边蓦地传来一两道软软糯糯的嗷呜声。
屏幕上的指尖稍凝,空气似乎有些微的停滞。缓而,祁温抿紧了唇,幽幽转头将视线放落在窝在边儿的蹦跶那。
萨摩耶犬亮白的毛发上粘了点许灰,但没有濡湿,毛茸茸的小脑袋蜷缩在爪子里,耳朵恹恹垂下,乌黑澄澈的眼睛直盯祁温。
这模样,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祁温泄气,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脑袋,温言哄着:“等等就没事了,乖呀。”
蹦跶呜了一声,不再动作。
再看钟表,已经过去十多分钟,祁温舔了下牙,吁出一口气后走去前台那。偷闲眯眼的阿姨并无察觉,祁温只好轻轻唤一声阿姨。
似受惊吓,阿姨猛地抬头,往后缩缩身,见是祁温,脸上顿地溢出笑,“哟是姑娘啊,真不好意思呐要你等这么久——”
她揉揉眼,往旁边的走廊瞅一眼,继续说:“咱陈医生怕是还在厕所,应该差不多了的。”
祁温抿唇微笑,还在琢磨着说什么,身后门口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她被转移了注意力,转过身便见到一个男人。
那男人背对祁温,米色针织衫搭配黑色休闲裤,身形挺拔,面部的轮廓隐在阴影处,依稀能看见他翕动的唇。
“匡姨,这门明早让人过来修一修吧,影响不太好。”
童彻转过身来,白色灯光尽数打在他的脸上,面庞清隽,眼神寡淡。他随意扫了眼愣得无主的祁温,不作反应。
“欸好。”匡姨应声。
童彻点头,听见旁边轻轻的嗷呜声,径直走过去蹲下身,抬起指尖在蹦跶的耳朵上抚过。
祁温在看清他脸的一瞬就认出他是谁了。此刻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注了麻醉剂,小口地吁气,蕴藏暗涌的双眸含光,无意识地绷紧身。
“童,童彻。”她小心地试探。
童彻抬眼对上祁温的眸光,眼底掠过星点的疑惑,回以浅淡的微笑,“你好。”
适时,蹦跶微弱地呜叫,侧头去蹭童彻的手心。
“他怎么了?”童彻蹙眉,望向祁温。
“我……”倏而被他的一双黑眸盯住,祁温却是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只顾低头捋发。
旁边的匡姨见状,想起祁温来的目的,才走来朝童彻说:“小彻来得正好,这姑娘的小家伙不舒服,你有空给看看呗,我也拿不准老陈出来了没有。”
童彻即刻答应,随后将蹦跶圈在肘窝里,嘴角微弯。他安抚地摸摸他白色的茸毛,走出几步,似乎才看见前面站了个低着头的女生。
他微微一顿,随后挪开视线,“请到这边来。”
祁温诧然,未觉此时此景,攥紧衣角的手指渐渐松了力。
他们隔了好几步的距离,可祁温仍觉得童彻低哑深沉的声音近在耳边。稍凉的温度融入他的声音里,沁入她的心窝处。
祁温知道他肯定是不记得她了。
本来她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心底浮起丝缕难过,倒没什么。
直至童彻经过她旁边停下,她如坐针毡,抬头便见他似在等待回应,但她不确定。
“请跟我来。”童彻略她一眼,搁下话直接往前走。
祁温终于松口气,见他走远了几步,麻乱的心跳才逐渐安稳。
诊室内部白色基调为主,摆置简洁有序。
童彻将蹦跶轻放在诊台,指尖在他脑袋上点了两下,换上挂在一边的白大褂。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祁温一眼。
“什么时候开始的?”
童彻白净修长的手指捻起一个淡蓝色的口罩,熟络戴上,遮住了半张脸。俊朗的眉目展露在外,睫毛安静地覆在他的眼睑上,鸦羽般浓黑密长。
祁温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童彻换衣的身上,恍过神时,心尖上还伴着一点儿悸动,僵硬地挪开视线:“唔,好像是前几天?”
尾音还没收住,童彻凉凉的目光扫过来。
祁温被看得发怔,脑里迅速搜寻有关记忆,支支吾吾补充:“前……两天。”
童彻动作一顿,唇角扯动了下,声音不紧不慢,“不是你养的。”
“……是,是表妹让我先帮她养着的。”祁温心虚地摸摸鼻子,低眉垂眸。
童彻不再言语,戴上手套后俯身站在诊台前,动作极柔地抬起蹦跶的脑袋,声音不似同祁温说话时的平淡,反是温和轻柔的,又轻松慵懒,没有一点不耐夹在里边。
“乖,张开嘴。”
可蹦跶扭过头呜呜地叫,不听。
童彻那句话不着声息地落在耳侧,明明不是对她说的,可祁温心底似乎掺入了点许糖丝,牵起些微的动心与犹疑,在心脏悬空的地方辗转不退。
“童彻。”
她不受控制般唤了声他的名字,走到他旁边,音末几不可察地淀了些许蹦跶呜咽的尾调。
乳白色的灯光渐沉,童彻稍拧眉心,抬眼之间,眸子里凝了细碎的光芒。他直起身,只手虚撑在诊台上,神色如常。
在等她说话。
“他……他三个月大。”她注意到童彻在检查蹦跶的牙齿。
唐溪把蹦跶放她家的时候有说过。
“好。”
童彻眸光微闪,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消好毒,捏着体温计的玻璃端在半空甩几下,再次俯身在诊台前。想起什么,他给祁温递来一双新的医用手套,斜过眼眸看她:“戴上手套,扣住他的头。”
末了,补充一句:“动作轻点。”
“……好。”
祁温脸上莫名一热,很快接过手套,生疏戴上。照着童彻的指示,笨拙地扶住蹦跶的身体。起初他还会挣扎,经童彻又哄又抚的,慢慢安分下来。
童彻往体温计上涂了凡士林,提起蹦跶茸茸的短尾,却忽然停住,指间的体温计转动了一下。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蹦跶的背脊,眼尾微挑,“记得扶好他的身体,别让他乱动。”
他对祁温不放心,能看出来她之前没有养过狗。
“……”
童彻的话反让祁温勉强稳下的心跳如擂鼓般跳动,一下下敲击她的胸腔。他似无意的在她脸侧低下头,又似无意的沙哑嗓音融入滋滋电流里,在她耳畔游荡。
越来越难耐。
极力去忽略那如热气缭绕的感觉,然则愈加强烈。
她咬住下唇,小步往旁边挪,鼻腔里缓缓发出嗯的一声。
童彻没留意,这下动作倒利索起来。
掂了掂位置,将体温计的一端慢慢插入蹦跶的直肠内。小家伙不安地动动后腿,吸着鼻头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要等几分钟。”
童彻无故地松下一口气,舒展开眉目,转眼看祁温时,见她盯着他手里的体温计,面露不忍。
想了想自己此时身份,童彻好心提醒她:“他觉得痛是正常的,要忍几分钟。”
“不是。”祁温摇头,“我是想——”没说下去,抬脸的刹那堪堪与童彻的视线相撞,心脏倏地噗咚一下,半羞半掩地偏过头。
沉默的两秒里,童彻明显见到她渐渐发红的耳根,只觉奇怪。他无心在意祁温未尽的话语,垂下眼睑留意蹦跶的动静。
“童,童医生。”祁温小声嗫嚅,刚松下的两肩又绷紧起来,眼底微波浟湙,眸光颤颤闪烁。
“……”
童彻想起祁温第一次喊他名字的声音,慌怯,徜徉,却又带着期盼。而那句童医生,像小狗刚出生时的奶音,似有似无的沙嗲。
他大抵感觉到了,她有些怕他。
倒没有在意,童彻随即移开眼。
“童医生。”见他没回应,祁温咬重了那三个字,脚步凑近他,“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童彻依旧没看她。
“那个针……”祁温抿紧唇,斟酌半天,说到那就不好意思继续下去。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时间到了,你扶好他。”好在童彻也没管。
“好。”
童彻小心抽出体温计,置在眼前看水银柱,少焉皱着眉间,“三十九度五。”
“有一点发烧。”
“先吃点药。”
“家里有酒精吗?”
他连说了几句话,说一句顿一秒。
祁温以前还没听过童彻说过这么多话,脑袋懵了下,迟迟才回答:“有的有的。”
“我等会给他开点药,你看好标签给他用。酒精也要帮他擦一下,可以降温。”
“好。”
童彻盯着蹦跶几秒钟,叹着气拿过药箱里的酒精和棉签,接着用棉签蘸上酒精在他肚皮,腋窝和脚掌上擦拭。其间瞥了祁温一眼,漫过深深浅浅的怨气,又是声叹息。
祁温刚移动步伐,被他那一眼看得脚里趔趄,不明所以。她悄然站在他旁边,想揣测他脸上的情绪,还未看清,听见一道幽沉暗哑的声音。
“既然决定了养他就要对他负责,平时就该多关心他。”
蹦跶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懵懵懂懂,嗷呜一声。
“我知道你难受。乖,趴好。”童彻叹气,将口罩往下拉,轻柔地抚过蹦跶的脑袋,温言:“没关系,很快好起来。”
而后,童彻将视线转移到祁温脸上,稍微眯了下眼,说:“你当天就该把他带过来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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