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定亲 5
安平王一点儿没相中,他正骑在马上,马车里带着真姐儿,后面跟着礼物,往宝京王家里来下大定。
男方的媒人已经请好,是两个世交。到门外,见迎出来两个人,互相一笑,这女方的媒人也请得快,已经备好。
大家见礼过,请到客厅中用茶。媒人们说过贺喜的话,赵赦缓缓开了口,他端坐如临渊之松,双手按在分开的膝上。因为是皇上指婚,所以是冠服而来:“这是皇上的恩典,犬子的荣耀。皇恩浩荡,不可辜负。”
真姐儿也是冠服而来,她差一点儿没有笑出来。表哥这话说的,好似他不太乐意。宝京王妃也听出来,不能不多看赵赦几眼。
“蒙皇上的恩典,指了这桩亲事,又蒙皇上的恩典,允我今天来下大定……”
宝京王妃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安平王口口声声说的,全是皇上的恩典。她看一眼安平王妃,是她惯常的面有笑容,再看一眼宝京王,他也是惯常的嘴角噙笑。再看四位媒人,也没有人在意。
只有宝京王妃,心里极是不舒服。你不愿意,当时为什么不辞?
女儿下大定,当母亲的理当喜欢才是。以前憧憬过无数次嫁女的宝京王妃,今天在走神。
这在座的,全是安平王一个人在侃侃而谈。他说来说去,就是皇上的恩典。别的人,偶尔附合两句,多数是在听。
再看安平王妃,更是全神贯注地听得入神。宝京王妃想到她和赵赦成亲的事情,心里就更叹气。
安平王府里,只有安平王一个人说了算。要柔庄学着安平王妃这样坐着,保持微笑一动不动,宝京王妃心里没底气。
赵赦把皇上的恩典,足说了一顿饭左右。宝京王再谦恭几句,媒人们交换庚贴,这亲事就算定下来。
等他们走后,宝京王回来先去看礼物上的一个玉佛像,这佛像慈眉善目,光华柔润,水头儿是上好的。
“这个倒不错,你可以念佛用。”宝京王还是一派悠闲。宝京王妃跟在后面道:“你是卖女儿吗?送这么多东西来,聘礼要出多少。”
宝京王对着妻子忧愁的面容看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你不要急,皇上指婚,宫中会赏下嫁妆来。”
“嫁妆,我们早早在备,虽然不比别人家的好,也不会差太远。”宝京王妃只是急道:“王爷就没有听出来,安平王的话里,句句是他不愿意,这亲事是皇上所指。”
正在把玩一串珍珠的宝京王呵呵一笑:“我也不愿意,你就没看出来,我也是皇上所指才这样着。”
宝京王妃拿他没有办法,对着这一屋子定礼生气。宝京王劝解她:“儿女自有儿女福,柔庄这也算嫁得好,或许他们会过得好。”
他幽幽地道:“如果皇上指给一个不斯文又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那咱们才没有办法。”
真姐儿回来就笑赵赦:“表哥,才定亲就得罪亲家,这样的事你也做?”赵赦颇有得色:“我说得不错吧,再说你看看他,我说皇上恩典,他立即点头,宝京王的意思,他也是冲着皇上指婚。”
绵里针不外露,还叫绵里针。
真姐儿笑得用帕子捂着嘴,回想刚才宝京王夫妻的神色,又狠狠笑一回。这笑容好似花中露珠,不时喷洒而出,串串点点的,洒到人心里。
赵赦被笑得心痒痒的,此时天不黑,还不想动真姐儿,只取笑她:“你笑吧,娶回来不中意,有你哭的时候。”
“我哭?表哥是作什么的。”真姐儿立即不笑还了一句回来。赵赦微微笑:“是啊,撮弄毛丫头,表哥最在行。”
取过小桌子上茶碗刚到手里,真姐儿到了身边,拧着赵赦笑:“你再说一次?”赵赦笑而不答。真姐儿故意再问他:“这在行,有些年头了吧,当初表哥第一个心动的是谁,也是夫人们?”
王爷板起脸清咳两声:“坐好,不许往前翻。”他茶也不喝了,放下来走到书案后面去。随手翻开一个公文,看一眼丢给身后跟来的真姐儿:“你的。”
再翻一下,又丢过来:“你的。”真姐儿手急眼快赶快接住,正站在那里看女学里的事情。赵安悄然进来,对赵赦附耳道:“王爷,那人说今晚见面。”
赵赦点一点头,赵安退出。王爷对真姐儿道:“小毛,表哥今天晚上不陪你用饭,回来得晚,或许不回来。你一个人带着小小毛,不会和她们一起哭吧。”
真姐儿嘟一嘟嘴:“不会哭,会一起想你。”
红绢也悄步进来,对真姐儿附耳道:“那人说,今晚见面。”真姐儿点头,红绢下去。真姐儿对赵赦扬一扬手中公文:“我这就去陪小小毛,表哥,你不要太想我们。”
“去吧去吧,让人多备几条帕子在枕旁,哭肿了眼睛可以说睡的,哭湿了枕头就找不到理由。”赵赦又调侃回来,看着真姐儿离去。
入夜有风,吹得街上风沙飘舞,这风沙中的黑夜,看路也不容易。霍山王府的后门悄悄打开,这是一个不常用的小门,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风帽遮盖的人来。
在他身后,又跟着一个人。两个人也不骑马,在风沙里辨别道路,来到一个茶楼里进去。
外面风大沙多,这茶楼上还很热闹。两个人随小二去包间里,过一会儿出来一个去寻便所,见左右无人,从后门悄悄走出来。
对街上,依稀可见停着一乘轿子。他进了轿内,解下蒙面的风帽,露出霍山王的面庞。轿子走得飞快,像是轿夫们不用认路。
霍山王在心里默念着:二百步,二百零一步,拐弯……又觉得轿子滞了一滞,外面仿佛有什么声音被拉开。轿子再走,这次是往下。明显的后轿杆儿抬高,前面的压低。
一共下去三百多阶时,又平行而来。霍山王觉得四面冷,这应该是到了地下。想一想京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自己不知道,霍山王不寒而栗。
轿子终于停下来时,轿帘打开,十几步外一个人昂首站立。这个人也是一身便衣,是安平王赵赦。
赵赦淡淡露出笑容:“是王爷要找我吗?”
据霍山王来看,这是身处在某一处的地下,而且不小。坐在轿子时就感到有寒意,此时出来四目难免打量前后,不出他所料,是阴阴渗渗有湿意,而且有青苔的地方。
有几处,有石头痕迹,离开几步看上去,好似大自然刀劈斧雕而成。这里没有光线,光亮是由安平王随从所举火把上而来。
赵赦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静静候着他把这里打量完。霍山王只看两眼,就立即不再多看。他面有笑容,对赵赦道:“这里,倒不设一个坐处?”
不是客人要座位,而是站着觉得不好说话。
赵赦就是不想给他座位才这样安排,而且霍山王数天前托人密信说要见上一面,为安排和他见面的地方,赵赦费了一番功夫,能在这里见,能愿意见他,赵赦心想,你知足吧。
安平王淡淡道:“我想王爷您不是要和我长谈。”这两个人,也长谈不到一处去。
霍山王尴尬一笑,调整一下站的姿势,因为他说的话可长可短,要是真正摆开来说,也占一定的时间。
赵赦回身示意,随从们手持火把退后。给王爷们留一个说话的空间,也给他们留出一块相对阴暗的地方。
这两位要说的话,肯定不是正大光明的。
霍山王轻咳一声,既然赵赦这样对他,他觉得还是抓紧时间的好。这两个王爷在京里私下会面,又在皇帝新登基不到一年的时候会这次面,两个人都担风险。
“我上年纪了,不如你强干。”霍山王开口轻声来了这么一句。赵赦淡淡一笑,以示他太谦逊,而且过了度。
暗影里看霍山王,火把光在他面上依然有一个深浅不同的弧度。赵赦心中嘀咕,新官上任要有三把子火,新帝登基肯定也要烧一下。这一位最近屡听训斥,难道是顶不住了?
不会吧,安平王不敢相信,霍山王府应该是有家底的。
霍山王是真的顶不住了,原来他在家里还有威严。先是和伍侧妃生分,他没有想到多纳江阳郡主,伍侧妃会同他决绝。在他看来,伍侧妃理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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