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 3
天才交二更,对于公子哥儿来说,不能算晚。
项林面上抽搐一下,这话对他好似鞭子。听世子呵呵笑着:“回去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明天再复明天,这事情不能再拖。项林垂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大哥,以后我听你的,你帮一把。”
永惠郡主和几位小王爷在房中,静静听着。
“长平,也是你妹妹,她吃足了苦头,轮,也应该轮到她过几天顺心的日子。”项林低声下气说着,世子只是冷笑。
吃足了苦头算什么!他打断项林的话,狠狠地道:“你当我,没有吃足苦头!”
项林话渐流利,他神色黯淡:“大哥,你苦尽甘来,长平也该到了吧?”世子冷笑:“苦尽甘来,说得好!”他怔怔忘了生气,直直的眼神盯着项林的衣襟看,仿佛那衣襟上能看出伍侧妃来。
烛火闪了一下,有一枝烛芯儿过长垂到一旁有要灭之势,世子对这烛芯看看,神色木然:“我不会帮人。”
项林嗓音几乎低不可闻:“您要什么?”
一分狰狞先在世子面上闪过,他身上情不自禁地抖动两下,好似打冷战,又好似下决心。阴恻恻的声音重新响起来,世子眼光只直直盯着烛火,淡淡道:“四弟,伍侧妃恨我,我也恨她。以前我睡不安好,现在她睡不安好。”
“大哥,请你看在手足之情上,”说到这里,项林觉得身后冷嗖嗖,他机警地再改口:“父亲兵权已大多给了你,别人再怎么想,也是无用的。”
世子轻描淡写地道:“别人有盼头,才会去想。”他眸子炯炯放在项林身上,用近似咬牙切齿地表情低低道:“你觉得呢?”
这声音很低,这咬牙只是一瞬间,这很低又只有一瞬间的话,把项林重重击中,他大步后退开两步,脚步虚浮,那神色好似见鬼,震惊到差一点儿跌坐在地上。
世子负手近前来,神色淡淡,声音淡淡,对项林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四弟,站稳了。”这只手臂上衣袖绣线斑斓,上面的一条龙首在衣衫上有几分狰狞。
握着项林不得不伸出来的手,世子呢喃道:“四弟,要是你没了这只手,或许别人也就不乱想了。”
项林如遭雷击,一下子嘴张得多大。慢慢收回去时,他垂头低应:“大哥说得是。”
房中偷听的人只听到外面声音渐低,这里面的玄虚没有听清楚时,就听项林木呆呆的声音道:“大哥夜深了,我不打扰你安歇。”
世子是欣然的嗓音:“你也回去早早安歇,天气冷雪地滑,沁碧苑外的假山又有松动,让人去收拾,不知道收拾好了没有。那是你回房的必经之路,你要小心着。”
“多谢大哥关心。”项林身子又一硬,对世子慢慢行个礼,茫然不知所措的往外面走。
他身影一直走出世子这小院,几个小王爷一起出来,他们对世子都有怀疑:“何必告诉他那假山松动?”
那本就是为他设的圈套。雪天地滑,项林年酒吃得大醉而回,突然被压下面,这也是会有的事情。
虽然霍山王和伍侧妃是不能再修好,不过伍云卿新升官,伍云恬新升官,世子心中,最不放心的就是项林。
对着兄弟们全是关切的面庞,世子打着哈哈:“这么冷天他来求我,我一不小心就告诉了他。”面前这几个兄弟们看似全帮着自己,要是自己和项林两败俱伤之时,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心思?
北风渐吹渐寒,项林觉得自己为风所逼,来到假山旁。这假山足有一人高,黑黝黝地还长着青苔。
这压一下子只怕会死人,项林心中混乱地想着。
他从小就无意于世子,在母亲庇护下觉得日月无尽的悠闲,只想当闲云野鹤,那时候看不起功名。
最近数年,他百般问过自己,还是无意于世子之尊,又只想奉老母护长平,余下来的时候,就只和舞阳郡主生气去了,对这个妻子是样样不满意,一想到她,就觉得无形绿头巾戴在头上。
如今用一条手臂换长平,项林虽然有兄妹情,也还要踌躇。没了手臂,世子是放心了,自己要在这家里多遭遇不少冷眼。
冷眼不可怕,是怕以后不能再奉母亲护长平。虽然不想争世子,项林也明白母亲心底里,还有这样的想法。
伍侧妃一年一年如雪中松柏一样熬着,她心里,是有个盼头。
自己少了一只手臂,如世子所说,有些人,就全无盼头。有些人,要大为喜欢。这以后,就安宁了吗?
这黝黑带积雪的假山下,项林左右为难。雪珠儿打在他面上,不知何时又淅淅下起来。王府中有鞭炮声,或许是家人放,或许是主人放。
烟花在空中闪过,下面走来舞阳郡主。她在房中坐立不安心绪不宁,出来走走散闷,不想看到项林在这里。
舞阳郡主疑惑,他在作什么?
先是在这里叹气叹息,现在怀中又取出一把短剑,在自己手臂上比划一下。舞阳郡主心提得紧紧的,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啊,不好,他要自尽!
见短剑一寸一寸从剑鞘中拔出,舞阳郡主不假思索,放声大喊一声:“住手!”
烟花空中“澎澎”作响,掩饰住舞阳郡主的脚步声,在这震天响声中,项林陡然心生杀机,一跺脚,罢了,就没有手臂,衣食也还周全。
余生看着长平苦,项林觉得比自己苦还要难。
“澎”地一声大响,又是一个烟花现空中,这巨响中,项林短剑最后一寸出鞘,对着自己手上筋脉挑去。
舞阳郡主拼了命地跑来,细弱身子奔得可赛烟花升空之势。两个人身子狠狠撞在一起,猝不及防地项林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身子被撞飞,直直打在假山上。
假山上摇晃几下,重重摔倒。地面上,起了一阵震动。尘灰没有落尽时,响起舞阳郡主的尖叫声:“啊!……快来人啊!”
这假山尖子,正摔落在舞阳郡主裙边,险险的地离她只有几寸远。
不止的尖叫中,项林虚弱地道:“不要叫了,舞阳,”他轻轻地道:“快来扶我。”
黑乎乎一人多高,几人厚的假山“砰”地倒下,舞阳郡主什么也听不到,她刚才只为项林自尽,现在只为这偷袭的假山而魂飞天外,拼了命的只是尖叫:“不好了,救命啊!……”
上夜的家人们跑来,世子和永惠跑来,小王爷们跑来,伍侧妃和长平互相搀扶着过来时,见家人正在喊着:“一、二、三,快扶小王爷起来。”
几个灯笼照着项林,他遍身泥泞,衣上有血。旁边有一柄短剑掉在地上,幽幽发着寒光。他手臂上鲜血淋漓,脚上鲜血淋漓,一条腿被假山一角压住,并不是太狠,黑夜里人看不清,见他一角绢裤在假山下,还以为他的人被压在下面。
求伤的人没有伤成,心中迅速有了主意。见世子过来,项林装着自己被假山压着,悄悄儿地把自己的腿往假山和地中间的缝隙里塞了塞。
舞阳郡主也以为被压,大受惊吓之余,还在尖叫。伍侧妃面色苍白,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旋。
长平是自己的女儿,项林却是自己的盼头。她只觉得心里翻腾着,往后就倒晕了过去。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此没有精神支柱。
“母亲,”长平颤声扶着她交到丫头手中,对着血迹遍身的项林看看,再对着被人安慰、歇斯底里的舞阳郡主看看,长平郡主误会了。
她用足了力气冲到舞阳郡主面前,拉着她就厮打,边打边骂:“你害我哥哥,让你害我哥哥!”舞阳郡主惊魂未定,被长平这样一打,突然明白过来。
那月下对着自己手臂比划的短剑,淡淡地又一次回现在舞阳郡主脑海中。这不是自尽,这是自残!
“你这个祸害精,你怎么不去死,还有脸回来!”舞阳郡主疯了一样,也抓着长平打起来。
只有丫头们上去拉,拉了没有两下,她们也各自相帮着打起来。
永惠郡主嘴唇轻抖着,肩头被世子拍了一下就此不动。
最后赶来的,是霍山王和扎那。他们在房中谈了又谈,听到动静是最后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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