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怂孩子 1
赵赦放她下来,携着她的手步出来,又问:“在自己家里,有谁笑话?”
“佐哥儿要笑,他还会学话。我今天听到他和期哥儿嘴里嘀咕着,说当父亲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真姐儿来告密,喜滋滋地儿道:“表哥,儿子夸你是好父亲。”
安平王颇觉面上有荣光,出来让人看着更是容光焕发。这容光焕发在赵老夫人眼里,却认为别有含意。
老大人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晚上要喝的酒牌子在看:“这酒是新酒,味儿要是不浓,王爷也喝不惯,我也喝不惯。”
冷不防,赵老夫人凑过来小声道:“老大人,你在西北见儿子和真姐儿,他们两个人也是这样分不开?”
这也太粘乎。王爷前面走,一只手背到后面。真姐儿笑得好似偷吃了什么,伸出手让赵赦扯着出来。
那痴慵娇憨样子,赵老夫人很喜欢。
正在寻思酒的赵老大人被打断心思,愣了一愣,看看儿子和媳妇,自觉得明白过来。对老夫人也小声道:“今天晚上,你不要管儿子睡哪里。”
“当我不知道,昨儿晚上我听到了。”赵老夫人还是凑过来低声细语:“喊什么赵小毛,这夜里静,我耳朵好使着呢。怎么着,这新生的孩子,要叫赵小毛?”
老夫人思忖:“这名字能成?虽然上口,却不是又气派又大的名字。”年老的人白天或许有耳背时,静夜里睡下来,有些上年纪人睡眠浅,能听得真。
风雪中赵赦喊“小毛,”被赵老夫人听了去。
“赵小毛?或许是小名儿,大名,哪有叫小毛的。”赵老大人想想肯定这不是大名字。说过,继续端详他晚上要用的酒。
好不容易挑好,老大人抬头对赵赦道:“王爷,你来看看这个酒如何?”这一抬头,赵老大人又愣住。坐他旁边的赵老夫人,是嘴角笑容加深,还是装得微闭目在养神状。
老夫人,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让赵老大人愣住的,是眼前一幕西洋景儿。赵赦坐在一侧椅子上,真姐儿当然也在这里。真姐儿不是坐在赵赦左边,也不是坐在赵赦右边,也没有侍立的道理。
她,坐在王爷的大腿上。
双手攀着赵赦的颈项,夫妻还在笑语。真姐儿在撒娇:“我的新荷包上,要一串黄琉璃珠子才好。表哥,快些让外面那些人送来。”
赵赦在哄她:“表哥给你买去,那些人的不好。”真姐儿娇滴滴:“反正她们要破费不是吗?”
他们四目相对在笑,把旁边人全然都忘记。
赵老大人呆呆看着,片刻就明白过来,继续低头看手上的酒牌子,嘴里喃喃:“这酒,哪一个好?”
人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旁边看似闭目养神的赵老夫人随着这笑,也跟着微笑起来。这一对老夫妻,一个低头研究晚饭用的酒,一个闭目安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是笑容,在他们面上是一层又一层的荡开,是止也止不住。
而小夫妻们,其实算是一对年界中年的夫妻,还在那里温柔款款地,好似春风般温存着。
丫头们全当看不到,是目不斜视的侍立着。
这房中一直就这样,直到沈吉安和佐哥儿从外面进来,才有窗外的丫头回话:“亲家老爷和小王爷回来了。”
“可以用晚饭了,”赵老大人头也不抬先说了一句,赵老夫人是慢慢睁开眼睛:“是啊。”真姐儿被惊醒,急急地要从赵赦膝上下来。
小腰身被赵赦圈住,他柔声道:“不要急。”
这个西洋景儿一直维持到沈吉安进门,他一进门,就见到真姐儿急急从赵赦膝上起身。沈吉安也一愣,赶快满面堆笑对看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亲家,有劳你们等我。下一次我回来得晚,请不必等着。”
赵老大人满面春风:“呵呵,咱们说好晚上用口儿酒,不等你哪个陪我喝酒。”
真姐儿在这个当口中儿,理好坐凌乱的衣衫,红着面庞来行礼。再安排晚饭,一家人往饭厅里去。
雕花桌围的红木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佳肴。玉碗盛着琥珀光,酒浆摇动在其中。赵赦忽觉温馨,起身奉过父亲和岳父酒,又让人取来温水里烫的小小玉杯子,倒上一盏亲手送给母亲:“儿子和真姐儿不能在京里尽孝,这一杯酒尽尽儿子的心。”
真姐儿也随着站起来,垂下绣石榴百子的南红色长袖,侍立在赵赦肩下。
赵老夫人接过酒,先不饮,而是对着赵赦和真姐儿看看,满面欢喜忍不住,对老大人和沈吉安道:“这是一对壁人。”
又皆缠绵恩爱。
“这全仗着老夫人和老大人成全,才有真姐儿的今天。”沈吉安从来提起来,就要感激赵老夫人入骨。
真姐儿嫁得,在今年算是一人之下。玉盈和玉香托赖着她,也嫁到京里衣食无忧。如果没有这亲事,玉盈和玉香想嫁给官员们当正妻,是难上加难。
还有四少爷沈少南,随着世子去军中。沈家全仗着真姐儿这一件亲事,有一人得道,全家沾光之感。
沈吉安格外感激,也起身奉了赵老夫人一杯酒:“老夫人,多多感谢你。”
老夫人含笑,让身边丫头们接过亲家老爷这一杯酒。她喝下手中赵赦敬的酒,再取过沈吉安敬的酒,喊赵赦:“给你岳父也满上。”
转脸儿看赵老大人笑,赵老大人也举举杯子,笑呵呵道:“我有。”赵赦会意,自己的杯子也执起来,又命人:“给王妃玫瑰怡露。”
佐哥儿高举小手:“我要酒。”也得了一小酒杯底子。
“我们敬敬真姐儿的母亲,”赵老夫人说过,先饮干手中酒。沈吉安笑着有些嘘唏,也把手中酒饮干。赵老大人喝过,只看着佐哥儿怎么喝:“你能喝出来什么味道?”
佐哥儿拿黑豆明亮的眼睛先瞅着,再看长辈们喝酒时的表情,这才把小舌头先伸出去,舔了一舔,就跳起来:“辣的!”
饭厅里欢笑不断,赵赦喝完自己的酒,笑骂一句:“真是顽劣。”佐哥儿,是太受溺爱。
再倒上酒,赵老大人对赵赦闲闲说起皇上的病情:“下午我出门去,听说又传来京外的名医进京。”
沈吉安很关心的,就是一件事情,他不方便说出口,只是关心担心地看看这父子一眼。在他心里,很担心新皇帝会不会对安平王好。
担心的眼光看到娴雅用饭的真姐儿那里时,这担心莫明的就少了许多。烛光下真姐儿看上去更安宁,那侧着的神态,很似她的母亲云氏。
“外祖父,”佐哥儿离席跑来:“你的酒好喝吗?”沈吉安大乐:“好喝呢,你要不要再来上一点儿?”
佐哥儿摇头退回去:“母亲要我乖,我就不喝了。”真姐儿也大乐,把自己手里的玫瑰怡露送到儿子唇边:“来,喝母亲这个。”
晚饭后,一家人回去赵老夫人房中坐着闲话。真姐儿是先要睡的,她先告过罪,去对间歇下来。
外面天色昏暗,大雪扯絮一般纷纷落下。丫头们又来回:“威远侯府期哥儿来了。”赵老夫人只笑一笑:“孩子们贪着在一处玩。”
佐哥儿眼巴巴地瞅着父亲对自己点一点头,急忙跑出去接周期。
这房里,赵赦继续陪着闲话,赵老夫人故意道:“王爷,你也歇着去吧。”赵赦起身:“是。”
就原地不动,吩咐丫头们:“打水来。”人是从容迈步,往对间里而去。
赵老夫人忍俊不禁,赵老大人是很自如,沈吉安笑上一笑,停上一会儿,再笑上一笑。
昨天跑窗户的王爷,今天当着父母亲的面去寻真姐儿安歇,是不想今天晚上再跳窗。
二门上,周期披着深蓝色小斗篷,带着一脑袋白雪,身后跟着他的丫头妈妈过来。佐哥儿没有穿斗篷,脑袋上的雪才化过没多久。对着周期笑哈哈:“你是个雪人。”
“我想你了,回过母亲和你睡。”周期挤挤眼睛:“到你房里再说。”
丫头妈妈们把周期送到佐哥儿房里,对周期道:“我们先去见过老大人和老夫人,哥儿要在这里睡,也要去请个安才好。”
周期一迭连声答应着:“我就去。”和佐哥儿进房里,关上门,两个小孩在门后面商议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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