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1
巧文出了第一个主意:“放狗,养几条大恶狗栓在门前,一见到生人来就汪汪,人就不敢来了。”这汪汪声,巧文学得很像。
哄堂大笑中,云三官人又好气又好笑:“咱们是生意人,开门迎四方客,栓条恶狗别人不来,这是败兴话。”
“那就告诉他们,咱们家不收礼。”沉芳说过,云老夫人道:“咱们这条街上住着四、五个小官儿呢,以前没来往过,现在突然来了,全拒了以后他们当了官,这可不好。”
云三官人也反驳:“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送礼的人也不能全挡着。而且这来的,可不是少数。挡了几个人一传十再十传百的传一传,好像咱们家里不待见人一样。”
叽叽喳喳的姐妹们抢话说,最后怪到真姐儿身上:“来的时候惊天动地,所以人才知道她来了。”
云老夫人笑个不停:“混说,难道偷偷跑来。”捡了一个空问真姐儿:“你意下如何?”真姐儿道:“太招摇收礼,是要被御史们弹劾的。他们管不到这里,却能弹劾表哥。”
几个姐妹们这才一起伸一伸舌头:“还有这样的事儿?”
真姐儿微笑看了她们一眼,对云老夫人道:“依我说,凡是能找得出来是邻居是亲戚关系的,就收下。以后他们家里有事儿再还也能说得过去。八不沾九不连的人,就不必收,言词上客气些也是就了。”
话刚说到这里,云大官人手捧着东西奔进来,是慌里慌张:“母亲,咦,真姐儿也在,你来看看,这是太子给你送的东西。”
真姐儿还没有过来,几个满头花翠的脑袋围过来:“我们看看,太子府上送什么?”真姐儿宫中斥退吐厥使臣,民间并不是人人得闻。
云家的姑娘们也不知道,对着云大官人手上如意百花平脱金银的红漆盒子一起羡慕,再纳闷地问真姐儿:“太子殿下,几时对你这样好?”
打开的盒子里,是镶东珠的一盘子珠花,个个东珠不是最大的,却有小指甲那么大。沿着盒子,幽幽放着一圈白光出来。
下面有信笺,真姐儿拿起来看过,嘴角边有一丝略带不悦的笑容。把贴子呈给云老夫人,真姐儿回话道:“是太子府上清源王殿下送来的。”
云老夫人看过,信上只是几句吉祥话并没有别的。问真姐儿如何处置,刚才说起来小官送礼都郑重其事的真姐儿漫不经心吩咐红笺:“给来人拿上等的赏封儿,收下来就是。”
陆姑娘进门,正巧听到最后几句话。进来见云老夫人止住红笺,对云大官人道:“赏封儿家里有,你去给他。”再对真姐儿道:“你就要成家,省一个是一个。”
真姐儿忙道:“外祖母很不必给,这赏封儿是来的时候预备好的。”这一盒子东西,不是送给云家,信笺上,是指名写给真姐儿的。
“你省一省吧,以后要管王府,凡事要节俭才好。”云老夫人还是让云大官人去了。
陆姑娘在这里听过,回去告诉高大人:“不收人的礼,只收太子府上的。别的人,全不收。”高大人又气了一个倒仰,当时就道:“我就知道你不行!我去找了岳父母,托他们送去,云家也没有说不收。”
“真的,你几时送去的?”陆姑娘见高大人冷笑,知道可能是真的,忙又问道:“可给了你上等的赏封儿,她自己说备下的有赏封儿才回云家,老祖母不要她的,全帮她付了。”
高大人冷笑:“我是亲戚,要什么上等的赏封儿,我不是太子府上的下人。”陆姑娘脑子里,还在想着太子府上送来的一盒子珠花,随口道:“你要是太子府上的下人,也不会为没有官职着急了。戏文上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可见这求官的事情,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情。”
高大人转身而去,听陆姑娘在身后又不服地道:“我不行?我怎么不行了!我从来不像她那个样子,街上还有人说她装病哄王爷呢。要是我病了,只要我能动,也不会做那样让人抱着让人扶着的十四岁、十五岁的事情出来!我不行,哼!她离了王爷,她能行!”
远远走开的高大人心中恼火,你要是行,为什么不学姑子出家修行,再不然学人自梳,不要嫁男人!
云家把这事情商议过,云家三个官人每天轮流分出来一个,专门应付这些送礼的人。
转眼是二月,绿草茸茸,蓝天青青。陆姑娘随着别人每天来陪真姐儿,高大人也希望她多不在家,免得看了心烦。
这一天大家坐着在说话,沉芳刚说一句:“天井里大水缸里的冰全化了,睡莲也冒了个头。”外面赵如走进来,在门外站了一站。红笺过去,接过赵如手中的东西呈给真姐儿。
真姐儿打开来看一看交给红笺:“收起来吧。”坐下继续说话,沉芳好心地提醒道:“你上午上课砚台里应该还有墨,收了王爷的东西,现在就回信吧。”
“我算过了,从表姐回到家里来住,王爷是两、三天就送上一回东西来。”说话的巧文也不是笑话,反而是羡慕:“收东西真好。”
敢情是看上了这些光华陆离的小东西。
赵赦隔一天让人送来一回,姑娘们见到的,只是两、三天一回。
真姐儿不爱张扬,姐妹们看不到的,她从来不说。听大家一起让自己去回信,她也就不客气,走到侧间执笔回了一封信,红笺拿去给赵如。
陆姑娘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会认字写字就是好,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说的,可以写在纸上给王爷看。”真姐儿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一笑。说这话的陆姑娘此时想到的是高大人,高大人时常不太愿意和她多说。作为当事人的陆姑娘,心中也很痛苦。
痛苦过,又觉得自己不能有真姐儿那十四岁、十五岁的行为。青春少女的娇俏,就此全扼杀光。
家境良好受疼爱的少女们,娇滴滴也好、撒娇也好,其实是个正常现象。说这些十四岁、十五岁话,好像没有经过少女时期一样。
一直到晚上,真姐儿才明白过来,陆姑娘夸自己的话,是指自己在信上问表哥要东西?用过晚饭对着镜子梳晚妆的真姐儿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儿,这样的体面用得着装吗?
二月底,沈吉安带着两个女儿玉盈和玉香进京,为真姐儿也带来若干的嫁妆。
成亲前只有四、五天时,真姐儿抱膝独坐在榻上,对着天上月牙儿,听着院外起更的梆子声,默默地想着心事。
吉服已经送来,红笺和绿管给真姐儿看过,就仔细收起来。往窗外看,无处不透着喜气。大红的喜字儿,是今天全部贴好。
足有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赵赦。二月里赵赦还来过一回,从那天以后,东西吃食是不断的送,三位先生也轮流过来,只有赵赦没有再过来。
对着月亮的真姐儿有丝眩惑,就这样,就成亲了?明月悠悠,下面可有自己的家人?春风徐徐,以后的日子可似春风?
正想得泫然,窗户上有轻轻的敲击声。沉思中的真姐儿吓得身子一哆嗦,听到是赵赦的低声:“真姐儿,是表哥。”
真姐儿没有来得及去想赵赦为什么不走大门而在窗户下面时,先一探身子“哗啦”推开窗户,见窗外真的是赵赦在,真姐儿一下子喜欢了,笑逐颜开地道:“表哥,你来了。”
“嘘,别人不知道。”赵赦对着真姐儿见到自己后欢快的面容也露出笑容。
这笑容在月光清辉下,眼中似有清魅流艳,真姐儿一时看呆了,情不自禁的隔着窗子伸出手去摸摸赵赦的下巴,然后肯定地笑眯眯道:“没错,是表哥。”
明白过来的真姐儿觉得摸一把才能放心。
窗下是后院,赵赦站在还没有开花只爬了叶子的花架子下面,面容还是他的英俊面容。
只是头上顶着几片新绿的叶子,又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真姐儿窗下,明白过来的真姐儿不摸一把,觉得不放心。
柔软温暖的手掌摸过的赵赦王爷,是露出迷死人的笑容。觉得头上有些东西碍事,伸手把头上叶子全拂到一旁,低声道:“出去游河去不去?”
“去,”真姐儿不仅说去,而且嘟起嘴:“表哥我可不可以怪你,为什么,”真姐儿飞红了脸:“为什么在春天大好时光,适合春游的日子成亲,害得我,三月三都没有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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