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2
斜眼看看身边走的貌似谦虚谨慎的真姐儿,江阳郡主心中是冷笑,我是上马提刀下马提笔的郡主,可不是你这样无事装柔弱的女孩子。
手指园子里松树下给真姐儿看:“那藤萝春天才生,冬天里只能在背风处了。”真姐儿微笑:“它原本就柔弱,何必装强干。”
两个就此无话,都觉得和对方再说下去是索然无味。进到书房中,真姐儿前行,乐颠颠喊一声:“表哥,这是给我的吧。”
不能怪真姐儿喜欢,赵赦书房里地下的,摆着一株一人多高的木芙蓉。芙蓉花期在冷天,这一盆木芙蓉开得正好。
赵赦是笑吟吟:“给你的,刚到你就来了。”招手让真姐儿到近前来,温和问她:“中午那菜喜不喜欢吃?”
“喜欢呢,我吃了许多,郡主也说好吃。”真姐儿说过,赵赦才看看江阳郡主,面上笑容转为淡淡客气有礼。
江阳郡主赶快辞行,走出书房在雪中忿忿。我是会刀带兵的奇女子,不是温室的花朵,看到一株子花,有什么好乐的。
为了一株子花,真姐儿正在书房中打算效劳,她围着赵赦找能效劳的事情:“我可以帮着写普通的书信,先生们都在外面,我也可以写一些。”
“先生们抄的,是这一次军功的折子,你又来捣乱了。”赵赦说过想起来,喊俞道浩进来问他:“再审一遍,如今兵部里伍老大人也管一层,去年我们报军功被他打回来一半。今年听说灵丘王报上来也是他在作梗。将士们浴血奋战,还报不上功绩去,是我无能。”
俞道浩对赵赦道:“王爷可以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这两年根治吏治弊病,伍老夫人鞠躬自省过,顺手把武官们也捎上。文官贪钱他治不了根,就想从武官身上们开刀,这样显得国库支出少一些,以为皇上这样就会喜欢。这老家伙,几时吃个亏才好。”
“他吃亏的时候在后面呢。”赵赦面无表情:“你们写好,再查过,你送到兵部里去,我听说接这折子的人也难说话,像是伍家的亲戚。”
俞道浩听过咧嘴:“这京里像是一半的人都姓伍呢,灵丘王那里有我同窗,我问过他们,说那接军功的人是个结巴,说话慢而又慢,和他说话折子请收。他说,收……不收……”赵赦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俞道浩也笑:“这一次我去,他再这样,我就收拾他。”
俞先生素有急智,赵赦满意地道:“你去最好。”
说过这几句话,赵赦起来拉起真姐儿:“小聪明,睡觉去,不想回房就在我这里睡吧。”真姐儿抗议一句:“不是小聪明。”赵赦拍拍她的头:“也并不大。”
“郡主也不大,带兵呢。”真姐儿说过,赵赦又淡淡的:“不要乱学。”朝中无人,还是江州无人,居然要一个女人带兵!
习惯于睡午觉的真姐儿在里面的房上坐下来,就觉得有睡意。睡意中对着赵赦道:“表哥你出去。”赵赦依从的往外面走。
这里面是屏风隔开的两张床,赵赦在外面睡下来,听着里面真姐儿衣服拖地的声音,慢慢问一句:“又在看什么?”
“就睡了,”真姐儿从摆着兵书宝剑的阁子前走回去,在床上睡下来,没有一会儿就入睡。直到赵赦起来看她,还是睡得香甜无比。
下午真姐儿果然在这里帮着理军功折子,赵老夫人不见她,让人问说在书房里帮忙,就是一笑不再喊她。
幕僚们一起帮忙,没多久就理好。文震请俞道浩一起去,对他恭敬地道:“听说俞先生有急智,今天一定能办成事。”
俞道浩早就打听清楚:“是真口吃还是假口吃?口吃的人也能当官。”文震是抓耳挠腮不得头脑:“我也奇怪,听说是伍家哪一门子亲戚。”
“走,会会他去。”俞道浩到出门才对文震道:“我打听的,说他收过钱,口吃就轻得多。在他手上因为没给钱而拖延的折子,不在少数。”
文震叫苦:“他哪里管别人死活,前面打得再凶,他是在太平地方呆着,他尝不到苦头。”
出门找脚力,是两头毛驴。文震以为是别人的座骑,四处找马:“马呢?”俞道浩一脸的滑稽:“这驴就是,骑驴冲雪,是一大雅事,走,冲到兵部里去。”
两人上了驴,文震忍不住又贫一下:“俞先生,您今天要指驴骂槐吧?”俞道浩在驴上撑着油纸伞笑:“我一会儿指驴骂人才是,你看好了,帮我一把。”文震听着就提气,利索地答应一声:“好!”
兵部里到下午人就不多,两个人进来时,只有那个口吃的伍云思坐在椅子上,面前一个火炉上烫着酒,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子花生米儿,见到两个人进来,是不抬眼睛的嗯一声:“下……下午,大……人们都不在。”
“我们是送报军功的折子,安平王府里来的。”俞道浩看到他这样子,心里先有几分鄙视。装模作样恭恭敬敬送上折子来,伍云思眼睛往下一斜,见是军功折子,这是他最嫉妒的东西。军功最厚,每天看着一堆堆呈报的人往上去递,伍云思要是不拦一些,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一到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时候,伍云思就摇头晃脑开始了:“收……还是……不收,”文震刚才得过俞道浩的嘱托,瞪大眼睛看着。
俞道浩脱下脚上鞋子,对着伍云思就打过去,一边打一边问:“打还是不打?打还是不打?”千层底的老布鞋打在伍云思头上,打得他大叫出声:“啊,啊,啊……”
院子里此时,两头老驴也高声“昂,昂”地大叫起来,文震已经溜到院子里,对着两头老驴在击打着,一面打一面叫:“让你叫,让你再叫!”
守院子的兵看着笑:“先生,你越打,他不是越叫。”房里伍云思知道遇到克星,忙也不口吃了,急急道:“我接我接。”俞道浩一只脚还是光着,手里握着鞋,看着伍云思收起折子并且打了收条再放到呈送的那一堆里去,他才把鞋子从容穿好,拱一拱手道:“得罪。”昂首走了出去。
院子里老驴还在挨打,俞道浩来劝:“算了算了,咱们还要指着他办事呢,打死了,可怎么办?他要是不办事,咱们再来打不迟。”
伍云思在房里摸着头上的包,骂道:“这老小子,够狠的!”
赵赦在书房中等着,听俞道浩回来一说,大家笑个不停。俞道浩笑着取下脚上的鞋子抖一抖:“这家伙头结实,我打过他,像是我的鞋子都有些不合脚。”
真姐儿在房里“吭吭”笑个不停,突然想到表哥的风流,不知道先生们有没有主意。主意未必是没有,只怕他们不肯说。
元寂大师出关以后的第五天,在京里有名的望佛寺里举行说法,来庆贺佛经入京。
这一夜,京中是金树银花不夜天。四个城角都有专门放烟花的地方,璀璨高耸入云的烟花在空中层层绽放,夜游的人群中,也走着真姐儿一行。
安平王府是早早的在望佛寺里占了一间静室当下处,供赵老夫人和真姐儿休息用。赵赦不信佛,他下午不在府里,说好晚上来接真姐儿。
没有赵赦在旁边盯着的真姐儿,觉得挺自由。到了下处,还能撑着老实陪赵老夫人说话,是赵老夫人让她去殿上随喜:“多烧几炷香,我上年纪,要在这里歪一会儿准备听元寂大师的佛法。”
真姐儿还是说了一句:“姨妈不老,”就出来了。先在殿上随意玩了一会儿,听人回话云家外祖母来拜赵老夫人,真姐儿又回来见过。姐妹们约真姐儿往庙门口去看烟花,真姐儿找个借口推了并把她们都打发走,到隔壁自己的一间房里坐下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红笺回话道:“西平侯府来人给姑娘送东西。”
“请她进来,”真姐儿忙道,见进来的这个人,是自己刚才在佛殿上看到的三少夫人贴身丫头细柳进来:“给姑娘请安。”
真姐儿对红笺使个眼色,红笺和绿管会意出去守在门外。真姐儿让细柳近前来,细细地问她:“少夫人几时去的,是怎么去的?”
“先是和二少夫人拌了嘴,”细柳进来就是苍白的面容,听到真姐儿问油然垂泪,泣下道:“姑娘知道的,二少夫人是京里御史张家的姑娘,三少夫人从来不是她对手。不是对手也罢了,我常劝着三少夫人少争闲气,三少夫人有时听有时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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