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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日爽天晴,冬风细凉。

  沐小狸手捧札记,全是这一个月来的天下大事。

  说是天下,大多集中在东辰。

  东辰边境,杨峰率兵镇压,流民暴乱得到缓解。十日前,云逸风针对那些毒研制出解药,稳定了民心。

  但另一边的北凉边界陷入苦战,流民被杨峰所败,便纷纷涌向那边,数量急窜,北凉城门一再告危。

  北凉人生性平和,并不善打仗,边关城门一旦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沐小狸阖目,心底叹息,原来如此。

  三日前静语公主书信于老皇帝,三日前,杨峰收到八百里加急圣旨,领兵协助北凉国彻底击退流民。

  一国之危,一己之私。

  若换作她,或许,不见得能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前两日,轩辕昭领御林军前往丞相府,于云婷房间收出几封书信,虽不能证实与程元通奸与歃血盟通风报信,但被认定与程元来往频繁,关系匪浅。

  云婷锒铛入狱,百里珏一夜鬓白。

  半夜,轩辕凌进入丞相府商榷一个时辰。

  翌日,云婷自缢身亡,留书一封,承认与程元存有旧情,但未有逾越男女界限,更非歃血盟的卧底,愿以死明志。

  在得知云婷自尽后,程元在狱中大笑三声,自断筋脉而亡。

  丞相听闻云婷死讯,一病不起。老皇帝念其君臣情分,允云婷全尸,召百里雨柔归府,送母最后一程。

  老皇帝寿辰在即,不宜白事,丞相府秘密发丧。发丧后百里珏愧对圣上,请求告老还乡。老皇帝一番劝慰,命其在家休养一个月。

  百里雨柔,曾在去往边疆途中几次想要逃脱,有一次消失时间长达三日,后在山坡底下被抓获。这次回京,性情大变,整日不言不语,只待皇帝寿宴完毕,再行发配边疆。

  朝廷接二连三出事,老皇帝心情烦闷,慕容懿每每到嘴边的话都被咽回,本是慕容菲菲在众人面前许下的承诺,实在无颜求恩典。汝嫣晴今早亲自前往兵部尚书府,领着媒婆去太师府下聘,顺便亲手将修翅玉鸾步摇鎏金簪赠送给慕容菲菲,慕容懿老脸全白,战战兢兢收下,顺便也收下李家聘礼。

  但是,昨夜,太师大人慕容懿避开耳目黑衣出行,在胭脂楼逗留两个时辰才回府。

  胭脂楼名为京都最大青楼,烟花之地,但背后老板一直无从查起。现老鸨花姐在三十年前是名震东辰南方的艺妓,本守身如玉为等一官人,结果官人家里已有妻儿,花姐心灰意冷,攒够银子便带着姐妹北上在京都开了这家胭脂楼,身世经历,与世人所知的完全一致。

  楚王最近没有任何动静,只忙着熟悉贤王名下职务,对丞相府和太师府的事情一概不管不理。

  江湖中,有个别门派,见歃血盟销声匿迹,蠢蠢欲动,想要冒出头一统江湖,甚至开始有门派怂恿召开武林大会,以武会友,以武论武林盟主之位。

  暗影阁信守诺言,再没为难歃血盟成员,就算各成员在完成任务时遇见也是白眼一翻,各不相识,各不插手。

  沐小狸将信息一点点消化,掌心一拂,纸页寸寸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沐小狸想了想,“给我密切注意边境的事情,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报告给我。”

  “是”三人颔首。

  沐小狸撑个懒腰,走到三人面前,三张除肤色外一摸一样的脸,俊啊!

  灼热的目光一一扫过,须臾,沐小狸试探出三人的差别。

  老大黄亭严谨内敛,老二蓝泽面瘫冷峻,老三白少羞赧脸薄。

  “散了吧!”确定晚上不会认错人就行了。

  三人面面相觑,未动,欲言又止,沐小狸疑惑的询问,三人竟同时跪地,黄亭道:“历届旗主与盟主存在血祭关系,若盟主认可我们,还请盟主献血!”

  血祭,是严防旗门叛变的手段。

  旗主服下歃血盟秘制药丸,再佐以盟主鲜血,血祭完成。

  若旗主对盟主兴起任何叛意或杀意,血脉逆行,筋断而亡。

  三人动作一致的掏出药瓶,倒出药丸。

  “喂,我相信你们还不成吗?”沐小狸急道,她前不久才大放血,现在又放?

  “盟主,这是歃血盟历来规矩,血祭完成,盟主不用忌惮我们,我们也不用揣测盟主心意担心被怀疑被处置。”黄亭如是道。

  这作用倒是相互的。

  就在沐小狸迟疑的一刻,三人已经吞下药丸,眼神诚恳的等着她鲜血。

  沐小狸将手放到石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茶杯上,匕首一划,三滴血混入三杯水中,像晕染开的红绸雪纺,婀娜摇曳,层层漫开,轻柔撩人。

  一人一杯,一仰而尽。

  阳光打在三个俊朗不凡的男子身上,生命如炽。

  不管初衷为何,出路在哪,从今往后,她与他们,生死相依。

  打马回府,换回衣装。晃悠悠,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小道路口,再一次与百里家狭路相逢。

  一身白色孝服的百里雨柔,头戴白花,眼眶泛红,神态疲惫,目露凶光,像蓄势待发的猎豹,攻击力十足。

  百里雨柔将她轻拥在怀中轻声安慰,一副好姐姐的典范模样,一双明眸欲语还休,将羸弱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那个什么动物不挡道。”沐小狸眯着眼懒懒道。

  “小狸小姐应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才对!”

  沐小狸呵呵一笑:“我只懂人犯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敢算计人就要付得起代价。暗箭伤人,却反被箭所伤,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百里莹玉脸色一僵,再换百里雨柔,若眼神能杀死人,沐小狸已经死掉千万次。

  “沐小狸,你别太得意了,早晚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百里雨柔咬牙切齿。

  “听说云夫人不得入葬百里家族墓地?牌匾不得入百里家族祠堂?”沐小狸打个哈欠,“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死无葬身之地’啊,诠释得真形象!”

  百里雨柔突然脸色铁青的往前扑,被百里莹玉抱住,看到她全身僵硬的抽搐,一个手刀砍晕她。

  “小狸小姐,雨柔也得到该有的教训,可否看在她丧母的份上网开一面,免她发配边疆之罪。”

  “这话说得可真妙,发配边疆可是圣上金口玉言,我又不是圣上,这是我能说免就免,莹玉小姐可别害我!”沐小狸努努嘴,“明日就是圣上寿宴,若被发现百里雨柔头戴白花,罪犯藐视圣上,大可株连九族啊!”

  不再理睬她们,沐小狸双腿一夹,马儿飞驰。

  沐小狸自我赞扬一番:看,我多好的一个好人,还记得提醒她不许为母戴孝。

  是日,为祝皇上寿诞,京都各家酒楼,酒菜全部五折。烟花之地,今日不唱淫词艳曲。

  官家府邸,灯笼高挂,红绸漫天。

  沐小狸照常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梳洗,却见桌上摆有三件上等丝绸曳地裙,无一例外全是黛色。

  玉儿从左至右,依次介绍。

  “这全是江南第一绣的作品,这件是云谷主送来的,这件是无极公子送来的,这件是七皇子送来的。”

  沐小狸手指摸摸,触感柔软,凝玉若滑,冉冉黛光若隐若现,挑开,黛色倾泻一屋,盈盈波光,如梦如幻。

  “天啊,是天雪绸!”玉儿不由惊呼,亮瞎了眼。

  沐小狸看着几件衣裳,半晌无语。

  若是雪莲绸论天下第二,那么天下第一非天雪绸莫属。这样的极品,天下难闻,今日,一见便是三件。

  前两个人的意思,她懂,但是七皇子……她知道他一直有心道歉,但为道歉赔上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至于吧。

  “小姐,你打算穿……穿哪件?”玉儿目光呆滞,好一会回不了神,一件都是世间难得,更别说三件,若是三件小姐都穿上就好了。

  “穿哥哥送的吧。”沐小狸拧出中间那件,“剩下的两件,去市场问问价,价格合适,就卖了吧。”

  “啊?”小姐急了,“小姐,这可是千金难求啊,卖掉干嘛啊,将军府现在又不缺钱。”

  “好啦好啦,那就先放衣柜吧。”沐小狸现在是越来越怕玉儿的碎碎念功,一发功,那叫一个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玉儿拿起衣服,正待给她穿上,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狸小姐,起了吗?”

  玉儿与沐小狸对视一眼,这管家轻易不会踏足琉璃阁的,今日怎么……

  “嗯,起了。”玉儿见沐小狸没有排斥情绪,又加了句,“进来吧。”

  房门轻轻被推开,管家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套天蓝色真丝银纹绣百蝶缎裙进来,递到沐小狸面前:“这是四十年前‘江南第一绣’的创始人最为成功的作品,仅在众人面前露过一次,本是为夫人准备,但是事与愿违。老爷说,唯一能驾驭它的仅狸小姐一人,还请小姐穿这件进宫,轿辇已准备好。”

  沐小狸定定看它,半晌,道:“好。”

  说到底,沐延风只是一个为世俗所祸的可悲之人。若他能放下那段往事,于他,于将军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换好衣服,玉儿连同闯进来的新月都傻了眼。

  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一双流盼生辉的眼眸,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斜插雕花木簪,淡扫娥眉,一身银丝蝶花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雅而不俗的浅蓝色,淡淡的幽雅,腰间一朵大大的乳白色蝴蝶结,系一条白色葬雪上等宫绦,别上蝴蝶耳坠,裙摆淡淡的星点着最爱的百合,宽大的水袖反衬出娉婷身姿。

  府外,两辆马车,沐延风和沐无极候在马车外,一见沐小狸出来,眼前一亮。

  沐延风:熙儿,若穿在你身上,定然艳盖天下。

  沐无极:谁说我妹妹不美,我妹妹值得天下最好的男儿。

  一路畅通无堵,马车很快到达宫门口。宫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检查入宫的官员家眷。

  一见沐小狸的马车,不知是纯粹体谅还是忌惮某人威名,纷纷让道,随她先行。

  沐小狸自认为人随和不做作,别人一片好心相让,她何乐不为?

  下车,无数人行注目礼,或惊艳,或畏惧,或羡慕,或钦佩,或嗤之以鼻。沐小狸目不斜视,置若罔闻从容进宫。

  宴席还未开始,男子和女眷分聚两边。

  沐小狸觉得和那些千金小姐会两看相生厌,为不折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随意走到一个假山绿水亭阁里休息。

  廊腰缦回,迷失多少女子闺梦。

  巍峨宫墙,葬送多少红颜一生。

  上次来去匆匆,未曾静心欣赏皇宫。

  假山石雕,亭台水榭,繁杂精致,极度奢华,穷工极丽,无一重复,费尽设计者心思。

  难怪那么多女子明知皇宫是龙潭虎穴,还削尖脑袋挤进来。

  若能享受这人间最高荣华,也算不枉此生。

  “玉儿,新月,若有机会,你们愿意入宫为妃吗?”

  玉儿一慌,眼珠左瞅右看,忙不迭道:“小姐,这话不能乱说的。被人听去,指不定怎么想呢?”

  “瞧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真的动过这种念头?”沐小狸笑问。

  “小姐……”玉儿秀脸一红,“后宫之位是奴婢可以肖想的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想啊!”

  “因为你是奴籍?”

  玉儿低着头,没承认也没否认,耳根却红了个透顶。

  “新月,你呢?”沐小狸转头。

  “当妃子有好吃的吗?”新月眨眨眼睛。

  “有,当圣上荣宠之时,满汉全席,琼瑶玉液,你享之不尽。但一旦失宠,便是粗茶淡饭,甚至一着不慎,打入冷宫,不疯魔也痴呆。”沐小狸毫不夸张的说。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沐小狸双手搭后脑勺,仰靠亭柱,双脚重叠平置于长廊上,暖暖日光,睫毛卷翘投射出半圆阴影,如蝶翼般颤抖,仿若欲飞。

  那么寂寥的两首诗歌,她用含笑平静的口吻念出,更像从漫天大雨里扒拉出的字眼,凉,沉,伤。

  “后宫,是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是个斗智斗勇阴谋丛生的地方,枯井底多的是森森白骨,房梁上多的是上吊冤魂,掌权者手心多的无辜亡灵,没有朋友,没有可信之人,机关算尽,只为这三千佳丽的后宫唯一的一位男子,得宠时明枪暗箭难防,失宠时墙倒众人推,天堂或地狱全凭心思莫测的皇上的脸色。身为帝王,操心的是天下苍生,他还能分出几分真心对待女子。就算母凭子贵,你舍得你的孩子整日陷在宦海倾轧,步步为营,没有童年没有完整的父爱母爱,兄不兄,弟不弟,亲情友情全然淡薄,甚至不知信任为何物的生活里?”沐小狸见玉儿和新月受教的模样,轻笑一声,“还想进宫吗?”

  “不要”新月头摇得跟拨浪鼓,脸色的肉团甩得很有质感。

  玉儿的脸红瞬即退却,剩苍白一片。

  “嫁个平凡人没什么不好,只要疼你珍惜你,便是粗茶淡饭,也胜过锦衣玉食,一世安乐,比什么都好,对不对?”

  玉儿抖动下嘴唇,颤颤道:“小姐,我……我不嫁人,只有小姐对我最好,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我没赶你走,但是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们别被世俗观念所蒙蔽,相公是要厮守一生的,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小心一辈子不痛快。”

  新月仰天想了想,狠狠道:“敢让我不痛快,我就揍他。”

  “哈哈哈,有霸气!”沐小狸被新月逗乐,“我喜欢。”

  远远的,隔着一湖绿水,岸边柳树花草后,两名男子对弈的速度一慢再慢,目视棋盘,心思已经飘到对岸那俏笑的女子身上。

  “四弟,今日到此为止吧!”

  半晌,回应:“好。”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男子眉目如画,面容病白,平静眸底藏尽沧海桑田,比脸色更为苍白的手拾起棋子颗颗放入棋盒,薄唇浅笑,仿佛千帆已过万重山,仅余洞察一切的了然。

  “若真能做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无苦无乐,连最基本的期待也化为虚幻,生命,还有何意义。”轩辕澈手指间的白子化为灰烬。

  “此乃暖玉所制的棋子,二哥我就这宝贝,可不禁你一毁。”轩辕淳衣袖一拂,棋盘上的黑白子分明的落入各自棋盒。

  “今日寿宴,你不出席?”轩辕澈再次追问。

  “我出不出席于别人无足轻重,几年未出,我亦不习惯。”轩辕淳将棋盒放在双膝上,手转轮椅,顺着琉璃路,轱辘声幽静有序。

  轩辕澈待轮椅滚入那片密林,方才收回视线,却没有眺望对岸,起身,步伐沉稳的迈向一处宫殿。

  这边,亭榭的另一边,同样两位男子目视笑声来源处。

  缈缈青纱,潺潺流水,她的一颦一笑,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炫目,盈盈含笑的仰望天空,仰面的姿势让玲珑身材若隐若现。满园花团锦簇的景色,也黯然失色。

  他们目光一闪再闪,不知是她不经意流露的小女儿娇态,或是异于世俗的言语。

  谈笑中的沐小狸自然也看到了两位不速之客,败兴的收声,淡淡的扫过轩辕凌和轩辕昭,转身就走。

  话说,皇宫处处是贵人,正前方,百里莹玉正搀扶一位妇人徐徐行来。

  沐小狸懒懒地翻个白眼,叮嘱玉儿和新月去找沐无极候着,免得她不小心得罪哪位贵人牵连她们,或者因她们而束缚。

  皇宫之外的人无一敢惹她,但后宫之中自以为受宠而骄纵跋扈的女子比比皆是,前面那个妇人身后的一位嬷嬷,一看就不是善茬。眉宇间尽是容嬷嬷的风范。

  所以,沐小狸打发玉儿和新月之后,抄小道,避开了与人正面交锋的机会。

  宫人全都拉紧神经,时刻待命,对于沐小狸一个游荡的女子,全都视若无人。一,她若是刺客,那是御林军的事情;二,她若不是刺客,那就更不关他们的事。

  于是,沐小狸畅通无阻的走到一处清幽宫殿。

  刚一跨入门槛,便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沐小狸放眼看去,瞬间惊艳。

  春季未至,这满目繁花,一眼所见仿佛如踏入了百花同放的仙境。

  贤王府的赏菊宴已经极好,但及不上这园子一分。

  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如仙似梦,风过,漾起层层涟漪,撩动心悸,花香四溢,恨不能化身为蝶,肆意飞舞其中。

  四周,水仙、香莲、莺桃、白鹤花、莺萝、女贞、如意、迎春、丁香、罗兰、铃兰、凌霄、蕾丝、蔷薇、丁香、米兰、桔梗、海棠、鸢尾、月怜、海桐、曼珠沙华……不胜枚举。

  这是沐小狸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百花争艳。

  皇宫,存在无数龌龊秘密。

  沐小狸心有疑虑,是不是又进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饶是所想,脚步未动,目光流连在这前所未见的娇花上。

  然后,在看到目光凝冷,双眉紧蹙,散发一身寒气的轩辕澈时,她心底只“咯噔”一声,这算什么,孽缘?

  就算是良缘,她沐小狸也会亲手掐断。

  二话不说,提脚就走。

  在脚步落地的一刻,身体突然腾空,一只手被人拽起,很不怜香惜玉的甩向一处假山之上。要不是下盘够稳,准摔个狗吃屎。

  “你……”沐小狸刚发出声音,就见轩辕澈手拿洛阳铲,蹲在沐小狸刚站的地方扒拉。

  那么颀长的身躯,蹲在地上挽救被她不小心踩扁的一株不知名花朵,小心翼翼,仿佛他手中细细呵护的,是天下至宝。

  今日的轩辕澈似乎不太一样,周遭被一股悲怆笼罩。

  据说,柔妃是位爱花惜花之人,据说,十年前的今日,柔妃香消玉殒。

  沐小狸想起密室之中的他,突然什么都骂不出口。

  十年前的事情,被人销毁,沐小狸无从查起。似乎,很多事情都是在那一年天翻地覆。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会忍不住想毁掉。”轩辕澈薄唇间溢出的字寒凉如冰。

  沐小狸又不雅的竖一次中指,暗暗地。

  背后是长眼睛了怎么着。

  “你堂堂楚王,应该接受过不少想将你扒光推倒蹂躏再推倒再蹂躏的眼神才对,怎么到我这就想毁掉呢?”沐小狸就势一屁股坐下,盘腿右手支下巴,眼睛释放3000伏电压,从他的脚到他的头顶,再从他的头顶移到他的脚,中间黑三角地带,她表示眼睛累,就地停留,休息休息。

  曾几何时,某人也这样让她不自在过。

  轩辕澈身体似有电流通过,一僵一硬。

  半会,被踩花朵拯救完毕。白影一闪,一张俊颜来势汹汹,转瞬放大,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

  两丈高的假山上清泉潺潺,绿藤缠绕,生机灵动。

  轩辕澈的速度很快,沐小狸在反应过来后速度亦不慢,当即后退。

  两个几乎重叠的身影以相同的频率往同一方向飘。

  假山之上直径不足十步,沐小狸心慌之下,后脚踩空,直线后倒,在与假山呈45度角时被一只臂膀揽住纤腰。

  一俯一仰,四目交接,火花流溢。

  冰冷森凉的眼眸在沐小狸娇嫩容颜上流转,慧黠的眼睛诧异未尽,上睫毛翘如展翅蝴蝶,白皙的脸上微有妆迹,双颊粉若桃花,软唇红若樱桃,阳光晕染,更显娇嫩,诱人采撷。

  若说他们之间,连更亲密的互动都有,偏偏这样静止的无声对视让她心跳紊乱。

  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的脸有多鬼斧神工天怒人怨,可没有一刻,让她无法错开眼。

  她望进他幽邃的眼眸,深不见底,每入一寸,就触目一分,仍忍不住想要看穿。一个她一直避之不及,胆战心惊的人。

  “你真这么想推倒蹂躏我?”轩辕澈倏地勾起细微的弧度,眼底渗出戏谑。

  沐小狸对他这种隐晦的嘲笑嗤之以鼻,以为她不敢接招?

  沐小狸就着这姿势,双手爬上他的衣襟,嗔娇道:“我不介意就地推倒!”

  “这股火,我怕你承受不起!”

  “哦?”沐小狸眼睛眨巴眨巴,“楚王十二岁便前往灵法寺,十年修行,回京至今未曾听过府内有通房妾氏,那么楚王应该还是处男吧。”

  轩辕澈身体一僵。

  “作为一个没开过苞的处男,有什么实战经验夸口让我承受不起呢?”

  沐小狸腰间一痛,轩辕澈脸色黑不见底。

  “看来,你的实战经验倒是非常丰富?”轩辕澈咬牙道。沐小狸每次都让他见识到,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一直知道她没节操,却不知道连处男、开包这样的词语一个未出阁女子能肆无忌惮的随口就说。

  “还好还好!”沐小狸故作娇羞的捂嘴偷笑,然后抬头凑近他的唇,“要不,让我教教王爷?”

  沐小狸目光绿幽幽,虽然戏谑,却一点折扣没有的扎实往他唇上凑。

  最后一毫米,沐小狸腰间一松,整个人直线下坠,恨恨地瞪向上方的始作俑者,耳边飘荡他的一句话。

  “你想得美!”

  靠,到底谁想得美!

  特工必备技能之一是美色诱惑。

  色诱技能第一的她来教他,他还敢说她想得美,哼,早晚找回场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落地的千钧一发,沐小狸准备提气再飞上去,轩辕澈突然一跃,拎起她,不带脚沾地的飘进一个房间的房梁之上。

  轩辕澈的气息在这一瞬又变得山寒水冷,冷若寒铁。

  顺着他的视线,透过透气窗口,一片明黄色影子进入大门,小心翼翼的避开花草,站到花团中间观赏,不一会,轻轻一声叹息,满目空悲。

  拽着她的手,硬如钢铁,没重一分没轻一分,静静的,空气莫名变得切凉。

  沐小狸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神情,不回头不看,是最顺心的尊重。

  老皇帝站了好一会,嘴巴翕动,碎碎念了很多。他有武功,沐小狸不敢用内力去探听,靠着她久未使用的唇语技能,大致知道他在后悔在怀念。

  在以为老皇帝将走时,园子又迎进一人。

  沐小狸眯眯眼,这不就是跟贤王滚床单的女人吗!

  老皇帝诧异地看向那女子,吐出两个字:“蓝妃?”

  被称为蓝妃的女子头上梳着时下最时兴的发髻,形状就像天边漂浮的白云,黑亮亮地堆在头顶。皮肤细润光滑,在阳光下光彩奕奕,就像一块精工雕琢出的美玉,剔透晶莹。那双眼睛黑亮透明,散发着迷离诱人的光彩。红润的嘴唇微微带着笑意,就像含着淡淡的花蜜。

  两个面对面交谈一会,老皇帝忽然伸手拍拍蓝妃的肩,似在安慰。然后,不知怎地,安慰变成安抚,安抚变成抚摸,抚摸之后……咦,少儿不宜。

  老皇帝将蓝妃拦腰抱起,唇还沾着她的指尖,脚步匆匆。

  沐小狸非常惆怅的发现,他们正向着这间房而来。

  “砰……”一声,房门被踹开,同时,轩辕澈将她拎到床铺上。

  嘶……

  沐小狸瞪大双瞳,哑然地目视轩辕澈,他……他想先占着床?

  轩辕澈懒得搭理她见鬼的表情,敲一下墙壁,床铺后面的墙壁向内打开,一瞬又关上。

  漆黑的环境,沐小狸警觉性无限放大,确定周边无潜在危险生物才反应过来她和轩辕澈的姿势有多暧昧。

  非常,非常,非常标准的男上女下。

  这藏人空间未免也忒像棺材了点。

  轩辕澈双肘撑在她身体两边,头靠在她的肩膀,唇似有若无的触碰她的耳垂。

  刚才在假山的开放,此刻这种处于下方的时候全然不见。沐小狸身体瞬间僵硬。毕竟,她一直只有理论知识,没有过实践经验。

  再彪悍一女的,终归,还是存在女孩子的羞涩。

  她僵硬的身体、闪躲的脑袋、尽量控制的呼吸,都在说明她的胆怯。

  轩辕澈忍不住轻笑一声,笑声真心愉悦,钻入耳膜融入心底,就像冬雪覆盖忽来一阵春风,百花朵瞬间争相绽放,层层叠开。

  “你是故意的!”沐小狸密语传音,恼。

  “不是正合你意吗?”

  轩辕澈本来是无意的,这下,真有意想逗弄逗弄这只一直张牙舞爪,气势凌人,争强好胜的女人。

  或许,这样,也能让他暂时忘记外间的事情。

  “去死,是我推倒你,不是你推倒我,赶快给我滚下去!”

  “蓝妃可不是善类,武功也在一般人之上,你气息如此躁动,就不怕她发现?”

  “她在快活之中,你以为还有心思管别的?”

  “你觉得,我父皇能满足她?”

  沐小狸:“……”

  的确不能,否则怎么勾搭上轩辕渝。

  两人沉默的一瞬,一墙之隔,娇喘哦吟,缱绻绵长。

  热,有点热。

  不知是这密间密不透风,还是那绮丽缠绵的热浪呻吟。

  沐小狸不由吞咽一口口水,睫毛抖动的频率加速,呼出的气息也越来越热。

  “能不能起来一点,出不了气了!”沐小狸提醒道。

  以轩辕澈的内力,漆黑对他的视线不造成任何困扰,抬头,沐小狸羞怯、无措还故作镇定的表情,一览无遗。

  他深邃狭长的眼眸突然绽放一道异光,心猛然一震。

  有些悠远的画面渐渐重合。

  密间的气息顿时风卷云逐,波涛暗涌。

  沐小狸内力不及他,只能隐约看清楚他的轮廓,有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更热。

  “不许再看……唔……”

  密语传音被他一口吞没,温润炙热的唇,就这么猝不及防,不容抗拒的压下。

  外间,狂风暴雨。

  密间,靡靡细水。

  等沐小狸缓过神,外面初雨方歇。

  她觉得轩辕澈又对她使用了迷幻术,不然怎么会无作为的躺着予取予求,还……深陷其中。

  “呼吸。”轩辕澈拍拍她魔怔的脸,提醒道。

  沐小狸即刻意识到胸腔呼吸的极度匮乏,猛吸一口气,理所应当的抵住轩辕澈。

  作为报复,轩辕澈的也抵住了她。

  二对一,数量上,沐小狸赢了,但是……

  沐小狸第一次,脸红了。

  “无耻。”

  轩辕澈对她的咒骂置若罔闻,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手爬上她的脸颊,刚想开口,丹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血气上涌。

  “挪开。”沐小狸手指掐进他手臂,狠狠的,非常具有攻击性的。

  一点粘稠液落到沐小狸脸上,冰冰凉凉。

  “你居然敢流口水!”沐小狸怒。

  作为回答,一滩粘稠夜落到她的脖子上。

  轩辕澈无声倒在她身上。

  卧槽……

  沐小狸掐人中点穴位,依旧死气沉沉。

  外间一片沉寂之后响起暴雨欲来的阴沉声。

  “今日之事,朕不想发生第二次!”

  “是,臣妾知罪!”

  “立即离开这里,以后不许再踏足柔惜殿!”

  老皇帝的怒喝和蓝妃的娇泣渐渐远离,最后响起老皇帝中气十足的吩咐:“给朕将柔惜殿封锁起来,从此刻起,除了澈儿,一律不许入内,违令者,杀无赦!”

  你大爷!沐小狸低咒一声,这摆明了她不能以正常途径出去?

  可是,她能等到天黑,轩辕澈等不了啊,要死不死,非得选这个时候晕。

  吃完老娘豆腐就晕!

  沐小狸恨得牙牙痒,接着,也这么做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直到咬出咸咸的血腥味才罢口。

  一恼之下,沐小狸脚一踹,底下的木板倏地打开,身体呈自由落体运动下坠,外带一昏迷的轩辕澈。

  沐小狸暗骂一声,这又是什么破事!果然一遇见轩辕澈就没好事。

  下面一片漆黑,沐小狸什么也看不见,为自保,一个用力,将轩辕澈按在身下。下面是毒蛇,也先咬死你!

  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转念一想,他真要摔死了,刚才那豆腐仇找谁报啊!

  一个翻身,转到轩辕澈下面。

  转念又一想,要是她直接摔死了怎么办,不是更便宜了他,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佛曰:死道友不死贫道。

  还是你先死吧,咱们的交情不至于生死相托。

  又一个旋……还没旋转完,“噗通……”落入水中。

  我丢,早知道下面是水潭就不用转来转去了。

  冰潭寒凉刺骨,沐小狸冻得牙齿打颤,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想起不见踪迹的轩辕澈,深吸一口气,又沉入潭底。

  算倒八辈子霉了!

  沉入近半,水底一片通明。

  轩辕澈三千银丝随水波涌,惨白脸颊折射冷淡苍凉的光,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全无生气。

  沐小狸加速动作,一把拽住他,拍拍脸颊,毫无反应,浑身冰冷得比潭水更甚。

  焰光残涌,寒气弥漫。

  木材越烧越旺,但轩辕澈身上的寒气丝毫不减,沐小狸只差把他放在火上烤。

  经过半个时辰的内力调息,脉搏趋于正常,可体温就升不上来,更未清醒。

  一甩戳火的棍子,大大咧咧地往轩辕澈身边一站,扯掉她用内力为他驱干的外衣,里绸,亵衣。

  然后自己也脱到只剩肚兜,不,应该是她自制的现代抹胸,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他,肌肤相贴,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热他。

  事实上,轩辕澈是被叨唠声吵醒的,低低的如小鸟清鸣,闹,却欢快沁心。

  只是待他听清这小鸟鸣啼的内容,双眸黑了又黑,暗了又暗。

  “我抱的是个太监,我抱的是个太监,我抱的是个太监,我抱的是个太监……”

  眸子睁开细缝,入眼一片玉如凝脂的肌肤,从他的角度望去,从细腻光滑的颈部向下,一路至背后的尾脊,弧线完美得宛如鬼斧神工,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玲珑有致的娇躯“躲藏”在自己身下,浑身散发的清新却惑人的气息萦绕鼻端,怎么都挥散不去。

  一团火气蓦的点燃,喉结不由上下耸动一下。

  手心下的肌肉一绷,沐小狸条件反射的睁开眼,撞进轩辕澈墨色瞳孔,满满都是自己紧张防备的模样。

  轩辕澈眼珠向下,向上,再定在微微错开而露出的抹胸上,狭长的眸子半眯,双唇轻启……

  沐小狸一个手刀,将刚恢复知觉的某人再次劈昏。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因为她非常有预见性的相信,他一张嘴,吐出的绝对是狗屎。比如,“对一个昏迷的人也下得了手?”

  “趁人之危虽然龌龊,但的确附和你的行事作风。”

  沐小狸不打算给他任何奚落的机会。

  若轩辕澈尚清醒,绝对会大呼冤枉,他就是好奇她那又硬又软的布料是啥东东而已!

  沐小狸忙不迭从他怀里退出穿衣,又气不过的踢他几脚。

  “臭狐狸,好心没好报,再吃老娘豆腐,就把你变成豆腐渣,一巴掌拍碎在墙上。”

  借着她钻木取到的火,沐小狸找到出路。

  刚迈出一步,眼睛一亮,返回,将轩辕澈上下打量,点他昏穴。

  二话不说,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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