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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崇德殿上


  

  皇宫,文初不是第一次来。

  从前每逢宫内大宴,她作为朝官女眷,是有入席资格的。是以一路跟着传旨的内监,入中东门,进复道,表现的算是极为淡定。

  可落在内监吕福的眼中却不是那么简单了,他不着痕迹地回头打量着身后人——十五六的少年眉目隽逸,肤色白皙,着了一袭青色袍服,更衬得她文人雅士般风姿如玉。

  一路行来,远处宫殿巍峨,两侧铁血禁军,她始终面不改色,眼睛低垂在前方三寸距离的青石板上,举止有度,泰然自若。

  吕福不由想起从前那些进宫的武夫,要不就又惊又怕抖的筛子一样,要不就左看右瞧恨不能多长一把眼珠子,两相一对比,这少年之从容便多了一分难以捉摸的神秘来。

  “真瞧不出楚公子是出自军中,”他没发现自己的称呼从楚问变成了楚公子,已下意识地恭敬了几分,“怪不得能在万军之中挟了敌方首领,这气度真真是不凡。”

  “公公可误会了,我这是紧张到手脚僵硬,想发抖都抖不起来了。”文初朝他一笑,吕福呵呵呵地捂住嘴,他行走宫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分得出是真紧张还是假谦虚,不矜不傲,正是陛下喜欢的类型,“楚公子且放宽了心,咱家啊瞧得出——今日之后,您必定一飞冲天!”

  文初就笑着拱手,“那便借公公吉言了。”

  吕福又是呵呵呵地笑,引着她从复道向南。

  南朝的皇宫位于洛阳城的正中心,共有两座,呈“吕”字形相距一里,由复道相连。向北乃是北宫,多为皇帝妃嫔的寝宫,向南则是南宫,整个南朝的政治中心。

  出复道,入司马门,过端门,绕却非殿,这一路行来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穿过章华门终于站在了长长的白玉阶下,已是巳末时分,接近晌午了。

  上头隐约可见殿门两侧卫士交戟,显示了里头朝会未散,吕福侧耳听了听,朝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文初点点头,就在阶下候着了。

  正当时,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荣八郎顽劣不恭,远非执金吾丞的合适人选。”

  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道:“非也,非也,谁人年少不风流?荣八郎乃是刘大贤的门生,深得刘大贤之赞赏,誉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至于小小瑕疵,亦是瑕不掩瑜。”

  第三个声音符合道:“不错,总要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

  “可笑之极!京畿防护,岂容儿戏?”

  “陛下,荣八郎难堪重任啊……”

  “陛下,不过一个副手之职,臣以为,荣八郎,实可胜任……”

  这一道道争辩此起彼伏,文初站在阶下,越听越是不解——执金吾,掌武库令,责京师徼巡,统缇绮二百,持戟五百二十,秩俸二千石,位同九卿;可执金吾丞,不过是前者的副手而已,秩俸六百石——虽不至说是芝麻小官儿,可也实在用不着让这些大佬争个头破血流。

  怎么听上去,倒跟个香饽饽似的?

  文初却不知道,若是半年以前,这个职位的确如她所想,没人瞧得上。可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执金吾卧病在床,整个官署中大小事务便落到了副手的身上,这一来就是半年,正主始终未能出府,且瞧着这架势,说不得就快一命呜呼了。

  执金吾位同九卿,自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然而副手可以。

  这执金吾丞的位子,便一夜之间成为了一块儿肥肉,引人眼红。许是原本的执金吾丞也明白,自动自觉地辞了官,将这块儿肥肉交了出来,于是各方势力纷纷盯上了这个空位,荣八郎就是第一个。

  荣八郎的想法很简单,这般拉风的位置,他不做谁做?当下便连夜进宫,求得亲姑姑荣妃娘娘吹起了枕边风。皇帝模棱两可,并未一口应下,却也未说不行,荣妃心有不甘,还想寻机再提,被得悉此事的兄长荣涸泽劝住,“荣家已掌兵权,再执武库和徼巡,未免过犹不及。”

  荣妃闻弦而知雅意,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识趣地不再提起。

  可她不提,却有人提。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闻风而动的墙头草,今日一上朝,某些听见了风声的荣家党羽,立即先发制人跳了出来,将荣八郎之事再次摆在了台面上。

  肃穆又华丽的崇德殿内,足以容纳万人的巨大空间。南朝尚火德,殿内四面尽是暗红纹绘,红漆梁上嵌青色翡翠,金黄的柱子直通天地,大司马荣涸泽就站在这廊柱一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面皮随着后方党羽一声声辩驳而绷的渐紧——是谁?消息是怎么漏出来的?

  他能感觉到皇帝的视线穿透过遥远的距离,正正落在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冷意,晦暗不明。

  荣涸泽面皮更紧。

  皇帝缓缓移开视线,冕旒后的脸色无人看清。

  他朝殿下吕德海看了一眼,后者立即躬身小跑上来,听他问道:“吕福可回来了?”

  “已在外头候着了。”

  “宣。”

  吕德海垂首应是,猛地高唱出声,“宣——镇北军楚问进殿——”

  尖细的嗓子针般横穿过整个大殿,远远地传递开来,殿上正吵的七荤八素面红耳赤的众多官员,被吓了一个激灵立即闭上了口。整个大殿静默莫名,唯有吕德海的回音不断回荡着……

  紧跟着,一道脚步声自外传来。

  这声音不快不慢,踩在白玉阶上始终保持着一个严谨而从容的步速,死寂的大殿上显得格外清晰。

  顷刻功夫,一道青色的人影便出现在了殿门口,身姿清瘦,双肩单薄,背脊却挺的笔直,背着光一步步走来,很有几分风骨。吕德海瞧着皇帝的指尖在膝上微点了一下,立即明白,这楚问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极佳的。

  文初坦然走入殿中,并未抬头,直到站在了诸多官员的中部位置,方停下来,双膝跪地,匍匐行礼,“楚问,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字一顿,极其的清晰,这般毫无颤抖的呼声,让众垂首的官员忍不住都偷眼瞥了一下。

  “平身。”

  “谢陛下。”

  殿中人站起身来,视线停在前方稍下的位置,从进殿至今礼仪毫无疏漏,天生雍容风度。

  皇帝微微颔首,原本只是想打断下方的聒噪,如今却真有几分兴趣了,“抬起头来,我瞧瞧。”待文初依言抬头,离着虽远,也能瞧见五官略青涩,皇帝微讶了一下,“年纪倒是不大。”

  文初微笑应是,“楚问年方十六,”顺带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陛下好眼力。”

  皇帝自没有被他逗笑,但之前那压抑的暗潮汹涌渐渐缓和了不少,荣涸泽侧目看了文初一眼,两侧群臣暗自琢磨,这小子初至洛阳初进宫来,头一次面见圣上竟是应对自如——若非有古怪,就是天生当官儿的料。

  就听皇帝微沉的嗓音又起,问出了他们心中疑惑,“你不怕朕?”

  文初眉头微蹙,似奇怪了一下,“恕楚问不敬,敢问陛下,为何要怕?”

  四下里就是一窒,有人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皇帝脸色一沉,上方吕德海正要喝出一声大胆,就听文初不卑不亢地接着道:“有道明君,乃南朝之福!”

  吕德海把两个字吞回肚子里。

  皇帝的脸色稍霁。

  “——亦是楚问之福。投效军营、主帐献计、深入敌营、孤身作战,楚问不为保家卫国,只盼闯出一番军功,有朝一日可面见陛下,得见龙颜,一偿所愿!”

  若说刚才那个马屁只是牛刀小试,那么如今这个,就绝对是拍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寥寥几句,既点出了自己的军功,又表达了对圣上的敬仰,且豪言“不为保家卫国,只盼得见龙颜”虽险,却有搏一搏的可能。

  有人偷眼朝着上首皇帝瞧,瞧不见皇帝的脸色,却能看见陛下代言人吕德海略满意的表情。默默划掉了心中第一个选项,再无怀疑——天生老油条,当官儿的料!

  就听文初激昂的嗓音总结了最后一句,“楚问夙愿以偿,心中唯余欢喜,岂会生惧。”

  说完,她重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殿内良久无声。

  皇帝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文初匍匐在地,没人瞧见的面上毫无担忧。

  花花轿子人抬人,好话没人不爱听,更遑论处于一国之君的地位?

  那些大贤每日里口诛笔伐,儒士学子亦是跟风顶上,以不畏皇权彰显着自己的德行。这时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屡建奇功,文人风姿,却字字句句尽是对他的尊崇之意,即便明白这其中有所夸大,他也必定心中欢喜。

  文初能感觉到另一束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应该说,如今满殿的朝臣尽都偷眼打量着她,可其中有一道视线,极沉。

  那是赵阙的方向。

  赵阙冷冷地盯着她,已从细枝末节中推算出了她的打算,好,很好,能为人之所不能为,敢为人之所不敢为,好一个文初!

  文初没抬头,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别说这番话还到不了奸佞的地步,便是真正如此,满南朝伪装着清流正骨,她便做这一枝独秀又如何?

  果不其然。

  她听见皇帝开怀的嗓音响在大殿,“起来吧,忠君之心,何罪之有——朕给你一个机会,凭借你的军功,你想要什么。”

  ------题外话------

  明天回家,一天都在动车和飞机上,所以今天写的分开了,留下了一半明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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