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忆重现 一

　　

　　月城如以往，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并没有因为这个国家缺少了一个皇后而发生任何变化，反正，左手断了还有右手，一般人都是惯用右手的，以此类推，右的地位比左要高了许多。

　　尚书房内。

　　身穿龙袍的男人正在翻阅着一本本镶着黄边的折子，时而眉头紧锁，手起笔落，雪白的纸上就多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偶尔舒心一笑……然后左手边的折子越积越多，右手边，只是少数。由此更加证明了，右边比左边好得多，右边精华，左边糟粕。

　　一个身穿宫廷侍卫服的男人端正地跪在地上。毫无疑问，身穿龙袍的就是月麟。

　　“玄凌，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月麟埋头问道。

　　“回皇上，已经得到消息，她在莫桑山上的雪宫。”

　　“啪”地一声，月麟手中的毛笔立刻被折成了两截，桌上雪白的纸被染红一片，慢慢氲开，像鲜红的血在蔓延。

　　玄凌如遭天怒，低下了头。

　　月麟从笔架上快速取下另一只还没有沾染上墨汁的笔，沾了少许黑墨，在一张洁白的锦帛上快速挥动。然后不待墨干，就径直盖下一个方形的红印，卷好后，他吩咐道：“玄凌，送去永乐府！”

　　“遵旨。”玄凌立刻起身上前双手接过锦帛，快速地大步离开。

　　尚书房内，月麟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敞开着的窗户有人那么高，窗栏是精致的雕花，漆成庄严的正红色。

　　他立在窗前，仰望天空，一行人字形的大雁飞过。

　　天渐转凉，大雁南飞，人却北行。

　　作为帝王的他，是无法体会人为什么要北行的原因，因为他擅长束缚，习惯被束缚，不会懂得自由的渴望。但此刻，他心里却是在咬牙切齿地念着一个名字，西门亦轻。

　　他恨道：“西门亦轻，你就那么对他念念不忘？雪宫，呵呵……”他笑得几乎呛血。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对一个有着野心的皇帝而言，消息是绝对不能闭塞的，他有自己的渠道，只要他想知道，只有早和晚的区别。他一直以为死了近三年的人，突然“复活”，他一直以为能关一辈子的女人，选择逃离，而他们都在那里……莫桑山。

　　他指天为誓，几近疯狂，“西门亦轻，我说过，你加诸给我的耻辱，我会加倍奉还！我决不放过你们！”

　　说完，十指关节嘎嘎作响。

　　他的表情阴骛着，痛苦着，只因为过往的回忆。

　　倾月六十一年间，还是大将军的西门南天从冰雪国带回了七岁的女儿西门亦轻，没有人知道大将军为何一夜之间多出个七岁的粉雕玉琢般的女儿，当她被领回来时，大将军慎重宣布：“她以后就叫西门亦轻。”从此，她就是西门亦轻……大将军的独女。

　　“轻儿，这是你的表哥，二皇子殿下。”西门南天拉着她，指着一个俊秀的男孩对她说道。

　　男孩正是才十三岁的月麟。

　　她却怕生地躲在西门南天身后，不敢抬头。

　　“呵呵……轻儿，以后叫我麟哥哥就可以了。”月麟反而一点也不介意。

　　“轻儿，乖！以后要好好陪二皇子殿下玩，知道吗？”西门南天柔声说道。

　　她依旧低头不语。

　　西门亦轻八岁的时候，已经当二皇子的伴读整整一年。

　　六月荷花开得正盛的时节，她忍不住想拥有一朵，只因为它如碗大，虽然它的颜色不是火红。于是她伸出手，垫着脚，拼命想够到那朵离她最近的荷花。

　　突然背后被人猛地一推，她在半空中扑腾着手臂，眼见就要掉进荷花池里，是月麟急忙拉了她一把，她才免于落水。

　　“秦云湘，你想死么？”月麟一把把六岁的秦云湘推倒在地。

　　秦云湘一屁股坐在地上，蹬开腿，放声大哭。

　　“麟弟，发生什么事了？”走来一个比月麟年纪略大的少年。他是月麟的哥哥，月麒。他瞟了眼在地上大哭不止的秦云湘，再看看被月麟护在身后的西门亦轻，顿时明了。

　　“轻儿又被欺负了？”他问道。

　　月麟冷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的秦云湘对月麒说道：“哥，你管好你的人。”

　　月麒笑着说道：“麟弟，湘儿只是我的伴读，但不是我的人哦，再说……”接着他笑得很有深意地看了眼被月麟紧拉着的西门亦轻，又说道：“你的人不是没事么！”他故意把“你的人”三字加重拖长，让人不得不注意。

　　西门亦轻一下子红了脸，头勾得更低了。

　　月麟也好不到哪里去，像触电般快速放开西门亦轻的手，与她保持着距离，别扭地说道：“她才不是我的人呢。”

　　秦云湘闻言，笑开了，但脸上还挂着泪水。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月麒，叹气摇头，然后对秦云湘说道：“湘儿，温书时间到了。”

　　秦云湘这才极不愿意地跟着离开，走之前，还甜甜地说一句，“麟哥哥，一会我来找你玩，要等我哦！”

　　说完，开心地笑着离开了。

　　月麟这才又靠近西门亦轻，关心地说道：“轻儿，有没有受伤？以后离荷花池远一点，你差点……”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生气。

　　西门亦轻被他话里的愤怒吓住了，边向后退边懦懦地小声说道：“我是想摘花……才……”

　　月麟啼笑皆然，“早点说嘛，想要花的话，我帮你摘。”

　　说完，他就轻轻一跃跳上池子，他比西门亦轻要高出半个头，自然手臂长，很轻易地就摘到了那朵她为此差点落水的荷花。

　　“喏，给你！”

　　西门亦轻捧住荷花，轻嗅着，嘴角上扬地笑了。

　　月麟看痴了，呆呆说道：“轻儿，以后嫁给我，好吗？”

　　轻儿，以后嫁给我，好吗？这句话，在遥远的冰雪之地，有个人也这么问过她。可是……她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她在心里呼唤着，清源哥哥。双臂倏地垂落，荷花摔落在地上，娇弱得花瓣散落一地。

　　“轻儿，怎么了？被吓坏了吗？呵呵……不要怕，再过几年，等我行弱冠之礼后，就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生生咽回肚里，因为西门亦轻突然抬头对他说道：“我答应了清源哥哥，我要嫁给他！”在提及“清源哥哥”四个字时，她脸上红霞飞舞，所以说得极为含糊，而月麟从头到尾就只听清楚了，她要嫁的人不是他。

　　说完，西门亦轻就跑开了。

　　月麟的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他眼睛一直盯着她跑走的背影，以及她那飞扬的裙角。

　　于是西门亦轻在她八岁时结束了西门家族给她的第一个使命……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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