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18 任务之终
荣超的眼睛盯着那行不断闪动的数字，贵宾电梯的楼层表，这部电梯是直通他办公室的，钥匙就在他的腰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曾打开电梯，那部电梯自己降了下去，把什么人接了上来。
11楼没人回答，其他楼层也都乱成一团。荣超明白自己拿错东西做错事了，其实不用那么大的阵仗来讨还，荣超是个生意人，懂得取舍，一定老老实实把东西送回去。
“就让这个该死的任务彻底终止算了！”荣超在心里狂吼。他心里忽然一凉，想到那句话。
谁跟他说的“bye-bye”？是再见还是永别？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荣超的瞳孔空白了几秒钟，思维被眼前所见的一幕生生截断。电梯里没有人，那么谁把电梯叫下去了，电梯载着什么上来了？荣超战战兢兢地伸手摸腰间，钥匙确确实实还在腰间，那么只有三种可能，一、电梯自动控制系统疯了；二、荣超疯了；三、见鬼了。
荣超扔下纸袋蹦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天台上奔去。
恐惧几乎要把他压趴下了，他决定动用最后的紧急预案了，只要能逃离这里，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叶清和很清楚B座和A座有一个天台相连，毕竟之前楚子航他们研究路线的时候她也看了看。所以现在到达A座的最快方式是走B座。
B座相对来说干净的多，甚至一点雾气都没有，她冲进B座才发现这边基本没什么人，电梯毫无阻拦的到了11层，女孩冷静的转而爬楼梯上楼。
19楼，此时楚子航正和荣超对视。
21楼，此时楚子航已经恢复了正常。
26楼，叶清和深深地吸了口气，推开门。
“千禧劳务输出公司，荣超？”楚子航问，“我的任务是取回资料，”楚子航提起手中湿透的纸袋，“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任务里，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电梯里出来的人是谁？”
“空……空的，电梯里，”荣超吞了口唾液，“是空的。”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并不担心荣超欺骗他，在黄金瞳的对峙中失败之后，荣超是不会说出假话来。其实按照道理，电梯里确实就不该有人，即便那种熟悉的气味是那么的清晰。
叶清和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任务完成了？”
“嗯。”
电梯到达顶楼，楚子航和叶清和走了进去。
“医院么？润德大厦A座，有暴力事件，15人受伤，其中6人需要救护车，需要血浆和镇痛剂，没有生命危险。”楚子航挂断电话，叶清和正仰头看着雨中的润德大厦，他看了一眼大厦，带着她钻进女孩的法拉利。
“还停留在润德大厦的人迅速撤离，任务已经完成，警方马上就到。”叶清和接通了对讲机，说完没一会儿警车的警笛声已经从东边铺天盖地地卷来了。
楚子航关闭了Panamera（中途换了下车）的引擎，车灯随之熄灭，车库里一片黑暗。
“你不走？”他在黑暗中突然开口。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走？”叶清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说吧，你家医药箱在哪儿？”
“二楼卫生间右边吊柜里面。”
女孩听完就起身离开“等我。”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重新换上黑色瞳的隐形眼镜，而后打开了后备箱的门。后备箱里是他的网球服包，包里有一套还没有打开的网球服。
楚子航把身上的联邦快递制服脱了下来，换上了那套网球服，在倒车镜前把头发弄乱，就着矿泉水弄湿双手，在地上沾了沾灰尘，在胸口抹了抹。这样对着镜子看来，他下午确实在网球场撒谎那个摸爬滚打了一番。
然后他再次回到了车里等着叶清和。女孩回来的很快，快到他都感觉惊讶，但看到女孩浑身的狼狈他就知道叶清和是翻的窗户。
叶清和伸手想掀开他的衣服，楚子航按住了她的手“我自己也行。”
女孩甩开他的手，“少废话，就你现在这惨样？”
叶清和撩开他的衣服，楚子航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女孩将纸巾垫在伤口下面，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但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一直往腿上流但被纸巾拦住只是染红了纸巾。她从医药箱里找到了破伤风的疫苗、碘酒和绷带。
把那些被血浸透的纸巾一层层揭开后，露出了简易包扎的伤口，“这简直是胡来！”医生们大概都会这么骂。
确实是胡来，包扎伤口用的是透明胶带，用在纸板箱上的透明胶带，上面还可笑地印着生产企业的商标。
叶清和看得心疼，勉强笑笑“会有点疼，不过放心，我会用言灵的。”说着她把毛巾塞到楚子航嘴里。发动刹那最高速猛地撕掉胶带，血还来不及涌出来，她就用卫生纸按上去，隔着卫生纸捏到了伤口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进伤口里了。女孩猛地发力……因为没地方放干脆把那块沾着血污的碎玻璃咬住，女孩口腔中顿时弥漫起血腥味。细小的血珠刚刚涌出了一点，女孩就更换了新的卫生纸，但这时言灵已经到了极限。
楚子航闷哼一声，头上微微冒出冷汗。
“对不起，”叶清和的手还是很稳，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女孩用一次性注射器抽出破伤风疫苗，注入楚子航上臂的三角肌里，她在“紧急救助”课上学过全套。然后用酒精棉球直接擦拭伤口，虽然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再割一刀，但叶清和也没有办法找到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了。染红了所有的酒精棉球后，伤口不再出血了。
楚子航仰头看着车顶，伤口虽然很痛，但这样也比他自己动手好得多了。
果然还是有这样一个能帮你处理伤口的人好……吗？
叶清和把云南白药软膏抹在一块纱布上，按在伤口上，以绷带在腰间一圈圈缠好，最后打了个结。
“好了。”叶清和把他的衣服放下来，却没有抬头。
楚子航把毛巾拿下来，看着女孩把染血的棉球纸巾、注射器、碎玻璃全部收入她的网球包里，看着她抓过一块毛巾打开车灯擦拭车上的痕迹，最后检查了车上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肯定很疼吧。”
“还好”楚子航沉默了很久，说“你回家吧，我们一会儿机场见。”
叶清和点点头，打开车门准备走。
“谢谢你。”叶清和下车的时候听到楚子航有些虚弱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其实刚刚她在楚子航的房间里停了一下，进行了侧写。在这个屋里生活的楚子航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做事有条理，冷静，认真读书，喜欢打篮球，喜欢上网。但却苍白得像个纸人。
叶清和很清楚那是他想让人看到的楚子航，因为如果他的家人看见这些沾血的东西，大概再也不会自豪了，会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怪物。
没人喜欢怪物，即使怪物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事，心理幽深绵长如一条古道，可是没人会去探寻。为此你是否愿意换张苍白好看的脸给别人看？
叶清和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一直都在这么做。
她拎出行李，检查了护照的有效期之后下楼，从暑假回家卧室里就始终有一只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手提电脑的提包，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发。
雨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她坐下来泡了杯茶捧在手里。冰凉的手被热茶温暖着，叶清和听着雨声，默默地回想第一次见楚子航。那也是一个雨天，满世界的沙沙声，风冷得教人骨节一寸一寸地凉透，那天她打着伞去仕兰找以前的同学。
屋檐外雨落如幕，雨丝间像是弥漫着氤氲的烟雾，隔着几米就看不清人的脸了。叶清和没找到她的同学，干脆脱了鞋袜坐在通往停车场的台阶前看下雨，淡淡的天光照进来，她一侧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雨幕前，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那个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有傲骨，有心气还有经历过大变。叶清和默默的给他贴了几个标签。
女孩注意到他的额发被雨水淋湿了，湿漉漉的，挡住了眼睛。
他的秘密在眼睛也在雨天。
隔着雨幕，楚子航是个空蒙的影子，他身上的孤独感散发出来，那是如她一样的感觉。他一直看雨看到天快黑，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家了。他没有打电话叫家里的车来接。
她很开心他和自己是同类，很期待和他的下次见面。
只不过女孩没想到的是，下次再见的时候是在少年宫的剑道班。
好吧，这个再见地点简直就见了鬼了啊摔！一点言情小说的调调都没有。
咳……扯远了。
叶清和很早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她走在人群中，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生怕被别人排斥。她努力的学习侧写学习心理学，用这些把自己伪装的正常。
其实当初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卡塞尔也只是因为她厌倦了以前的生活。
说起来很可笑，她的世界里巨龙昂首矗立在荒原的中央，世界在黄金色的龙瞳里是完全另一个模样，她的一个念头都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为什么还会在意那种小小的温柔呢？贪恋着和一种叫“家人”的人一起过的、凡俗的生活，就像是在雨夜里你会想要有人握住你冰凉的手，给你泡一杯热茶而不是自己捧着一杯热茶暖手。
即使是叶清和，也还是想要有个叫家的地方可以回去……
即使是叶清和，也还是想要有一些叫感情的东西可以回忆……
STOP！
女孩看着不知不觉已经凉了的茶杯，眼中冷光一闪。
果然是太久没有感受到那种曾那么熟悉的无力感了，只是一次任务居然能让她变得这么软弱。
只是叶清和从不允许自己软弱。
她干脆的倒掉凉了的茶，拎起旅行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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