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章

　　李氏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去，她还是要脸的，示意柳秀儿回屋里去，只是柳秀儿……她不想再听话了，于是，她当做没看到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

　　“怎么了，大郎媳妇哭得这么伤心？”

　　李氏只得说道：“一点小事！”又使了眼色对秀儿说道：“秀儿还不起去给你大伯娘倒水。”

　　谁知柳秀儿突然就朝着马氏求道：“大伯娘，二郎被宋县尉关起来了，娘说我去见宋县尉，宋县尉就会放了二郎……我听说翠儿姐夫在县城认识很多大人物，能不能求求翠儿姐夫救救二郎。”

　　马氏一听，心里立刻激动了，原来是这弟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啧啧，二郎被抓了，以前村里还都夸赵二郎会成为村里第二个秀才。

　　这下秀才没中，反而进了牢……马氏不禁有些心灾乐祸。她又瞧了瞧秀儿这可人的模样，李氏的心也真够硬的，平常看起来好说话，对儿媳妇好，这会儿为了儿子是毫不犹豫地推儿媳妇去死啊。

　　宋县尉是什么人，马氏有个酒楼掌柜的女婿，她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宋县尉府里头可藏着八房小妾呢？就秀儿这模样，整个阳谷县都没比她更出挑的，她去见宋县尉能有什么好事？

　　一个要守节的寡妇被宋县尉……这秀儿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弟妹，二郎怎么就被抓了？”马氏迫切地想知道具体事情。

　　李氏瞪了秀儿一眼，二郎是李氏的骄傲，她不想二郎被抓的事情传出去，只是没想到，秀儿竟然就这么捅开了。

　　然而秀儿这会儿求了后，已经低着头继续哭了。哭还不容易吗？被赵大郎关在屋子里三年，她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泣不成声，偏偏赵大郎因为她哭反而会更兴奋。所以，李氏的瞪眼注定收不到任何效果。

　　“快说说，我也好问问我女婿看有没有什么法子？”马氏假装说道。

　　李氏一点都不相信她女婿有本事，否则，她早就去求了，也不会劝着儿媳妇做让赵家蒙羞的事。

　　“还不是秀儿前些个出去浣纱惹出的事。”

　　柳秀儿因为前世隐约猜到婆婆对她心狠，今儿婆婆这半遮半掩地说出这话，无不暗示马氏是她招风影碟引出来的祸事。

　　她的心再一次冷了下来。前世她还抱有幻想，以为婆婆和小叔子不愿说真相是怕大郎发怒，毕竟大郎成了将军后，煞气很重，对婆婆和小叔子也不怎么待见。现在……现实告诉她，幻想也只是幻想罢了，婆婆将她送出去的时候就早就想好了说辞。

　　她咬了咬嘴唇，害怕的说：“娘……我最近浣纱的时候，没遇见什么人，也没看见二郎。”

　　李氏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扫过去，马氏在一旁看着，她觉得今天可真是值了。她男人和李氏的男人赵大山是堂兄弟，原本兄弟感情好，可是赵大山娶了李氏这个媳妇后就和她男人远了，马氏看得清楚，无非是李氏见不惯赵大山常常送点肉食给亲戚家。

　　这时间久了，自然就闹了。

　　后来赵大山被大虫咬死了，马氏以为这下这李氏完了，谁知道，村里到处夸李氏的二郎聪明，日后会中秀才，村里的陈秀才还收了二郎做弟子。

　　与之相对的，就是马氏她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木纳人。

　　马氏从此也不免见不到李氏一家好。

　　她假惺惺的说道：“弟妹啊，儿媳妇是要好好教训的，你就是对大郎媳妇太好，大郎媳妇才敢回嘴，你看我家的老大媳妇，骂什么都不回口。”

　　最好生气了，克制不住假好心打骂大郎媳妇，让大郎媳妇和她离心，那日子可就好看了！到时候倒是看看她李氏怎么救二郎，就是救回二郎，也要看她没了大郎媳妇，怎么供养二郎读书。

　　秀才！马氏在心里淬了好几口，就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能中秀才？

　　李氏僵着脸，说道：“秀儿回屋里去。”

　　柳秀儿这次应了，大伯娘知道了，依照大伯娘和婆婆不和的性子，只怕村子里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赵二郎被宋县尉抓了。

　　之后……她若是再被宋县尉带走，定然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被人说成是像她的花魁娘，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去勾引宋县尉。

　　可回到屋里，柳秀儿叹了一口气。

　　她不能只求不被误会，再怎么说，也要想法子不要被送给宋县尉才好，还有……最好离了赵家，又能让三年后赵大郎不能找她麻烦。

　　只是，实在太难了。

　　柳秀儿两辈子加起来，并没有什么主意。

　　扫见笸箩里栩栩如生的刺绣，她不由过去抓了剪刀，都好久没有碰刺绣了，自从被大郎圈着，她的存在就只有床上那点地方，而且，为了怕她寻死，针线剪刀那是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眼前的。前世，半辈子她都只能躺着看着天花板让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手动到着针线，一时之间手生了。

　　李氏打发了赵吴氏后回到屋里，本来是准备骂几句的，见她认真做刺绣，刹那间就熄了火。就柳秀儿手上的绸缎布料，可是前些日子接到县里大户苏家的活，关料子就值百两，等秀儿绣上百朵如意牡丹，能得20两。

　　李氏在赵大郎还小的时候，家里还有点家当，偶尔当点东西，再靠她帮人洗洗补补、种点口粮勉强将大郎养到了十岁。

　　十岁的大郎开始进山打猎，随着时间就久了，大郎的猎物多了，家里也终于好过了，她又偶然勾搭上了陈秉良，这才将二郎送去了学堂，不过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三年前，养家的大郎被征走了，李氏还忧虑日后怎么过日子，没想到，新来的儿媳妇有一手好针线，竟然比大郎还出息，刺绣换出来的银两，让家里过得比大郎在时还要宽裕。

　　李氏原本也看不上这个被卖来的儿媳妇，可这儿媳妇听话，又有这么好手艺，她看着她讨厌的儿媳妇就当做是银子，渐渐地也就顺眼了。

　　她以前是做丫头的，虽然是粗使，但是那可是京官家，她听得多了，也懂了点用人之术，强逼着儿媳妇做针线，儿媳妇心里不如意，不免会想尽法儿的和她躲懒。她好声好气伺候着，然后每隔几日哭穷，这个腼腆的儿媳妇自然就拼了命地去绣。

　　这日子过下去，不仅让她银子得了不少，在村里，所有家里人见着她不让大郎媳妇出来做农活，还纷纷夸她是个好婆婆。

　　这名啊利啊都得了，李氏每每想到也很是得意。

　　可是谁想到，二郎竟然惹上了宋县尉。

　　李氏压下的火气又升了上来。

　　都是这个狐媚子，若不是引诱了林大官人，宋县尉怎么会想讨好林大官人，抓了二郎的错处逼她劝这个狐媚子就范。

　　柳秀儿早就感觉到婆婆的怒火，如果是前世，她定然会有些害怕和担心，但是现在……她清楚得很，婆婆舍不得打骂她，家里还靠着她呢？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娘。”

　　“别叫我！”李氏本能怪气地说。

　　往常她这样的语气，大郎媳妇就会不知怎么好就急忙认错了，可是这会儿，大郎媳妇竟然不理她继续做着针线。

　　李氏心里顿时也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秀儿啊，你过门也有三年了，娘对你怎么样村里人都清楚，村里没有哪个媳妇一直待在屋里，什么活都不用干的！”李氏还是压下火气温声说道。

　　对于柳秀儿，在同一个屋檐下，李氏也明白温声软语地以情动人，柳秀儿会更容易听话，反之，真逼得紧了，别看着她柔弱，却是敢再大郎面前要死要活的，否则，也不会让人高马大的大郎圆不了房。

　　柳秀儿不接话，不干活的真相是什么，现在的柳秀儿已经看清楚了。

　　“娘，你不必说了，我死也不会去的。”

　　“那二郎怎么办？大郎若是知道你见死不救，也不会原谅你的。”

　　这话立刻就戳到了柳秀儿的痛处，她很想发泄出来说赵大郎根本没死，只是柳秀儿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一点都不想见赵大郎，她巴不得赵大郎去死。

　　“大……郎若是知道娘你这样做，也不会原谅娘的。”柳秀儿干巴巴地说道。

　　李氏脸色变了，有些阴沉，柳秀儿琢磨了会儿，很快又接了口：“我这两日将绣品绣好送去给苏嬷嬷，然后去求求嬷嬷，看她能不能给个主意。”

　　“不行！”李氏立刻说道。

　　她刚说通了马氏不要泄露出去，现在秀儿还要捅到县里去，那她以后可没脸见人了，甚至若是被县里知县老爷知道，二郎就是出来了，也影响二郎考秀才。

　　李氏是打听清楚的，身家和品行若是不清白，知县是可有革除考试资格。这卖要做节妇的儿媳妇，李氏比寻常农妇多了些见识，是很清楚这样的情况算是家室有污这一条。

　　柳秀儿手上动作不停，前世她也提议过，也同样被拒绝，是婆婆和她说了对二郎日后名声有污，这事万万不能泄露。当初，她心心念着赵家，竟是半点都不曾说出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才让所有人认为就是她柳秀儿红杏出墙，改不了她那青楼娘□□的本性。

　　柳秀儿心冷得连继续问的心思都没有。

　　“秀儿，二郎是读书人，名声很重要，这受了牢狱之灾，会影响他秀才！”

　　柳秀儿的父亲就是一个秀才，她就没听说过，受了牢狱之灾不能考秀才，这只是婆婆的借口而已。同样的，柳秀儿也明白，宋县尉不缺钱，在县里除了林大官人和刘知县，也没人可以让他给面子，所以，除了这两人，就没有人可以改变宋县尉的主意。

　　但是现在，柳秀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牺牲自己了。

　　哪怕……二郎可能真的死了。

　　柳秀儿想到这里不由地出了神，一针不稳将手指刺破了。

　　李氏见状，还以为秀儿被她说动，当下再接再厉说道：“林大官人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品貌俱是一流，秀儿你跟了她，日后也不用这么辛苦刺绣……”

　　柳秀儿当下就侧过身背对着李氏，以示她无声的拒绝。

　　李氏心中很是不快，她若是柳秀儿，哪里还需要什么犹豫的，林大官人年轻俊俏，跟了他又有什么不好！偏这狐媚子拿乔。

　　“二郎啊，我苦命的二郎，是娘没用，你嫂子见死不救……娘也没办法啊！”李氏突然哭嚎起来。

　　柳秀儿停了手，回过头去看婆婆。

　　李氏当下哭嚎得更加厉害了。

　　柳秀儿说道：“娘，二郎作为读书人，最讲究仁义道德，他若是知道要用嫂子的清白换他平安，他也不会答应的。”

　　李氏的哭嚎声顿时戛然而止。

　　“秀儿，你不救二郎就算了，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污及二郎的名声，二郎这些年可没有对你不好……”

　　柳秀儿低着头不再说了。

　　赵二郎！的确对她挺好，一直劝她注意眼睛别一天到晚地刺绣，还教她认字，后来他去了县城，也常常写信告诉她，他抄书赚了多少银子，让她少做些活计。

　　柳秀儿这时候很想知道赵二郎的想法。

　　前世，他被救出来后，去县尉府求见过她，还曾告诉过她，他会拼命读书考上进士将她救回来。只是柳秀儿还没有等到，反而赵大郎先回来了。

　　偏偏这个好像很关心她的小叔子，却还是和婆婆一起做了伪证，污蔑她水性杨花。

　　也是那次过后，柳秀儿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叔子了，当她再听到他的消息，她才知道他在考上进士那日，就在天台寺出了家。

　　是真的看破红尘了，还是对她心怀内疚？柳秀儿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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