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抛金引玉 > 2.家逢巨变

2.家逢巨变


  三房院外夹道上,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妇行色匆匆而来,她上穿藕荷色缎绣云鹤纹长袄,下着玉色罗裙,面目清秀的少妇,后面跟着两个穿胭脂色褙子的丫环。

  行到三房院岔道外,少妇瞧见前头院里出来一个暗蓝色领袖绣花交领襦裙的妇人,忙唤了声:“二太太。”

  二太太冯氏见前面是长房长媳程氏,连步过去:“我正想着往三太太房里去。”

  程氏亦是脸色凝重,“我刚得了信便过来了。”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此时里头是何情景。”

  冯氏紧锁眉头,语气十分凝重,“我原也听二老爷说起过这事,只是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但听着有大老爷、亲家大舅他们在筹谋,想着应也无大事,怎突然就来了外贬的旨意。”

  程氏亦觉奇怪只是不敢妄议,拉过冯氏低声道:“明松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原本这些旨意都是知晓得,但他这几次回来未曾说起来过,我也以为无大碍谁知突然就来了这样的旨意,可见是密议的。”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旨意不可违,我们也只是尽力帮衬着些。”冯氏叹了口气,朝里头摆了摆手:“我们进去看看吧!”程氏点头称是,二人方携手进院。

  院里,有眼色的婆子一路迎上来又忙着给打帘,“三太太在里间。”

  里边如秋听着声音,忙掀起里间的棉帘问道:“二太太、大奶奶。”

  房里,三太太郑氏此时正坐在炕上,脸上、头发上半点妆饰也无,教人一眼瞧了只觉得脸色十分黯淡,地上王大家的正在伺候,她听着冯氏、程氏来了,撑着身子要起来相迎。

  二人忙上前一步按住她,冯氏忙道:“三太太莫要起来了。”

  郑氏有气无力的捋了捋鬓发,挤出一丝笑道:“这般形容叫你们见笑了。”又让如秋奉茶。

  程氏忙道:“三太太不必忙,院里乱我们都知道亦无心讲究这些礼数。”又诚恳赞赏:“倒是三太太万分坚强,才能支撑着没倒下。”

  郑氏叹了口气,“只道是三老爷自个儿倒霉罢了,我们再如何要死要活也回转无力了。”

  少时,如秋端茶上来,三人也无心喝茶,略推了了下二人依礼坐下。

  程氏道:“三太太能如此想我们做小辈的也放心,也莫要太悲观,待日后圣上气消了,大老爷他们再疏通疏通,三老爷定能回京。”

  郑氏摆摆手,深叹一口气:“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也想不到这么远,圣意难违,我们再怎么不愿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只道先把这院打理起来南下罢。”

  程氏亦是跟着叹气,又听郑氏打理院子忙接道:“三太太若无心力,若又肯放心我的话,我可帮忙协助着。”

  郑氏道:“这说的什么话,如今你当着家平日里若有个什么事免不了是要烦你的。只是外放不是小事,如今府中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人,我也不好教你这般劳累,自己倒实撇清净享安乐,这也不是一个做长辈的样子,所以我想究竟还是自己打理清楚些,但有些外务免不了还要烦一烦你。”

  程氏忙道:“三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恨不能替你受了这份累,偏三太太又这般体恤不肯教我受累,我心中已是惶恐。虽说内里的事我不尽清楚,但外边杂的你尽管吩咐来便是。”

  冯氏也道:“外宅的事我们帮不上忙,难道这些内院之事还要同我们客气不成!”

  郑氏勉力笑了下,感激道:“虽说三老爷如今时运如此无没办法,但我心里是半分怨也无,先前大老爷这样的费心,如今你们又是如此的关心,我再也没得话说,只道是流年不利,犯小人罢了。”

  冯氏听着也跟着叹了番这时运,二人安慰了回郑氏后,三人又絮絮的商量了些家务事,直到日暮西斜二人方才各自回院。

  翌日,郑氏强撑起身子打理家事,里里外外费了半日心力总算有点条理。

  午后,郑氏也有些精神不济,让如秋点了安神香,歪靠在石青缎地葡萄纹引枕上闭目养神。

  不一刻,沈宗荣面色晦暗的进来,鞋也不脱,自顾盘腿上炕。

  郑氏半开了眼瞧见,也懒得计较这些,复而阖上眼养神。

  如秋机灵,见沈宗荣进来,接着便托着红漆地回纹木盘进来给沈宗荣奉茶。

  沈宗荣也不言语,接过茶大呷了一口拍在炕几上,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郑氏见状只得强撑起身子,想安慰他几句也不知说些什么,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再说也不过是老生长叹,只得与他絮叨起家务事。

  “方才二太太、明松房里的来过帮忙料理了些头绪,我们院里挑了几房得用的随迁,原有些外头买来的要卖要留任凭明松院里的处置,另外我怕你吃不惯南方的食物,特地从厨房要了赖添一家。”

  沈宗荣只是点头并不多言,如今前途尽毁全无念想,这些内宅之事更是全无意见,任凭郑氏裁断。

  “咱们院里就留两个忠实的婆子看照,有朝一日回京了,也好有个备守。”

  沈宗荣一听‘有朝一日回京’冷笑了声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指望,只道是在宿迁养老罢了。可叹那谢家小儿,小小年纪便毒辣至此,一味想着邀功媚上不管有失无失一概牵连进去,免得免、关的关、贬的贬,竟搅动了大半个朝堂。”

  “哼!小小年纪毫无根基就敢如此行事,京中这错根盘结的关系岂是他一黄口小儿能明白的,朝中权贵得罪了大半,我看他还能笑到什么时候。”沈宗荣说着简直要咬牙切齿起来。

  郑氏此时倒不似他如此忿恨,徐徐的吃了口茶开口道:“朝堂之事我们妇人本不该过问,只是此事关系到老爷,我又前前后后往大哥、二哥处奔走不少回不免听了些。依我看,此事错就错在老爷太没心防,大哥早就劝过老爷少与钱立如来往,但良药苦口老爷倒因此与大哥生分起来,与那钱立如倒亲热起来,识人未清就敢称兄道弟起来。贪污案一出哪一个与他交好的人没被牵扯到,何况你这样赶上趟的。所幸大哥不曾嫌隙你先前的无礼只当你猪油蒙心,仍旧上下打点,好歹虽外贬但宿迁也算个富庶之地。”

  郑氏的话句句扎心,但沈宗荣因此事大舅帮衬甚多,郑氏又句句说在点子上,竟半句驳语也没,往日威势全无。

  郑氏见他垂头丧气少不得宽慰:“老爷正值盛年以后机会还有,所幸大哥他们在此事中并未牵涉到,日后总归会替老爷筹谋。”郑氏顿了下,本不想在这当口提,但如今不说只怕沈宗荣又好了伤疤忘了痛,接着又道:“老爷也别怪我啰嗦,也当改改你那没机心的性子,以后应谨言慎行才是。”

  沈宗荣心中已是有气,郑氏又伤口撒盐,怎不郁卒只是不敢表现,只晦着脸,鼻子里‘嗯’了几声算是答应。

  这厢,赵姨娘在房里打理的半日,思虑着宝璐这事应早说才是,也好让老爷、太太有个准备,便吩咐梨儿看照宝璐,她自个儿出了西厢房逶迤往正房去。

  赵姨娘刚转进正房行廊便瞧见郑氏的贴身丫环如秋正站在栏外,忙笑声道:“怎的站在栏下,天将午仔细被晒着了。”

  如秋回身看是赵姨娘笑道:“七姑娘可好些了?”

  “托太太的福,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因见四下无人,赵姨娘拖过如秋的手挽着道:“太太料理家务想必十分劳累,此时该歇息了吧。”

  “姨娘来的巧,若是早些时候来,太太怕不得空见你,现在正歇着与老爷吃茶怕还可听一两句。”

  赵姨娘一喜,太太这里不知请不请的准,老爷在里头怕是更好说话些。正想着,里头郑氏的声音传来:“如秋,谁在外头。”

  “回太太,赵姨娘来了。”如秋打着眼色叫赵姨娘进去。

  屋内沈宗荣、郑氏正吃茶,赵姨娘皆福了身,郑氏让人搬了张杌子让她坐下。

  见赵姨娘进来沈宗荣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你怎么来了,行李可都打点好了。”倒是郑氏和颜悦色:“七丫头可好些,今日事务繁忙也不得空去,只得你尽些心罢。”

  赵姨娘忙道:“府中多事太太忙,七姑娘小病岂敢叨扰太太,况太太已送了许多药品,七姑娘吃了甚是见效。”

  郑氏听了甚是满意:“这几年她们姐妹几个惯是在我跟前养着的,只是这些日子多事,明学几个我尚且顾全不来怕耽误了宝璐的病故挪到你房中调养。你自打年轻以来就没照顾小孩的经验,这些日子少不得烦心。再一个过些时日我们就要起身,物什俱已开始收拾,房中若少什么便使人过来与我说。我们尚可短些无妨,可别少了七丫头的。”

  “太太费心了,托太太的福,七姑娘气色比昨日竟已大好,想着再过些时日竟能到太太跟前尽孝了。”

  郑氏满意的点点头:“那便好。”又问道:“光顾着说话,还未问你过来可有事?”

  赵姨娘见郑氏脸色不错,索性一咕噜都讲出口,左右不过一顿数落,便道:“我本不该有此不情之请,只是七姑娘养在太太跟前,蒙太太怜爱养的身娇体嫩。如今飞来横祸沉病数日,更是剜了太太心头肉般,幸得太太福德蒙护才能转危为安。大病初愈本欲好生调养着,只是这旨意难违,老爷、太太即日就要动身了。我想着七姑娘正害着病,这舟车劳碌的只怕吃不消,还望太太老爷垂怜,请个相熟的大夫随行,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

  沈宗荣听着皱了眉,脱口而出便是喝斥:“请大夫?如今一家俱忙的人仰马翻,哪有空去忙这事。”

  赵姨娘一听急了:“七姑娘昨日刚醒,身子正虚这般跟着我们南下,万一…万一途中有个什么闪失…”

  “不懂事的娘们,我们是外贬。京城到宿迁紧慢也要一个月,如今丫鬟、婆子都要打发出去,府中的老爷、少爷尚且照顾不到,哪还有精力照顾个大夫。再说一两个月一来一回大夫的佣金都是笔不小的数目,我们如今那还有这余钱去请大夫。快快休了这念头,无非行程慢些多拨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七丫头便是。”

  “老爷,这些婆子懂什么,你这是要绝七姑娘的命啊!”赵姨娘赫然叫起来。

  “胡说,太太自然会挑个会药理的婆子,你这话说出来不诛心吗?”沈宗荣横眉竖眼怒道。

  郑氏在一旁看两人一唱一和,缓缓的喝着茶,继而冷笑了一声:“老爷这话才是诛心,叫人听了好像我不顾七丫头身子不肯出那点银子般,即便我底子掏空了,厚着脸皮同二太太、明松家的讨些总还有的,再说那些个婆子照顾不周若有个闪失,叫我如何对得起七姑娘。”

  赵姨娘候等着郑氏后话,谁知郑氏说完这话只悠悠的呷了口茶,再看沈宗荣只冷了一张脸再没有表示。

  赵姨娘暗暗思忖,老爷话都说到这份上,太太也只道对不起七姑娘再没别的表态,索性也不叫老爷为难,还是请周婶子来方是,遂回道:“太太怜爱七姑娘,七姑娘感怀在心,只是七姑娘是沈家女儿,此时虽不能为家里分忧亦不敢烦扰老爷。老爷既不肯,我便向太太讨个恩典,七姑娘身虚体弱大病未愈,此次便不随行了。”

  郑氏诧异:“你也太性急了些,老爷不过是唠叨两句便如此绝烈行事,沈家的女儿不跟着自己家里人,你要将她送哪里去?”

  此事赵姨娘自己做不得主,终需回过太太,不过她想请大夫不肯依她这件事必会依她,便将欲周婶子来照料宝璐之事回了郑氏,又添油加醋将周嫂子好一顿夸。

  郑氏听罢好生思虑了一番:“周婶子?可是平日里常送蔬粮的那个,我记得她家中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子。”

  “太太好记性,正是她。”

  郑氏放了茶杯,温声道:“你考虑也算周到了,咱们院人一走这些个婆子必是懒散不做事的,而你这嫂子为人是没得说,若她来照料七丫头不仅免她舟车劳累,且能好生休养,本来倒是件两全之策。”

  赵姨娘听郑氏夸她思虑周全且喜着。

  郑氏话头一转淡淡笑道:“只是我怕你骨肉分离,食寝不安。”见赵姨娘不明白,她又道:“你是个明理之人,这些日子为了老爷的事亦出了不少力。我也不瞒你,方才老爷之话虽无情倒是事实,如今我们为了老爷之事算是使尽钱帛再无余力。连丫环、婆子家中这些外头买来的人皆要打发出去,只留几房得力的带去就是为了省些路上的吃用。再说这宿迁不比京城,月钱必有所剪裁,家里头的几代跟着沈家终究是有情谊的,不会计较的如此仔细,而外来的这些人在我们沈家本就无根无基,若少了他们的只怕到时不尽心,不如到了宿迁再另行采买填补些,宿迁不比京城,人品虽次些却也便宜些,这些皆是节约之法。”

  “再者府中的少爷小姐原是养在我跟前,只是如今我房里人也有些要打发出去恐照顾不周,方才和老爷商量着竟由姨娘们各自接回房中养着倒好,也使你们母女亲近亲近,让姐们在你们跟前尽尽孝,不负你们十月怀胎。”

  “方才你说七丫头留在京中好倒是好,只是这七丫头之病需慢慢调养,没个两三年怕不能痊愈,到时你看着许姨娘她们其乐融融难免触景伤情。再者我说句你不喜听的,庄上之人言行举止多粗俗,七丫头又小,几年下来只怕带坏了我们沈家女儿的淑女本性。”

  赵姨娘一听接回房中养,早已喜不自禁,后面又听郑氏所言句句说到心里去,此刻心里真是又急又担心不免落下泪来:“太太处处为我们着想再无如此周到的,只是七姑娘的身子...求太太好歹想想法子。”

  郑氏道:“这倒无妨,最近巧有进贡苏南丝绸的官船南下回去正好走的空船,今日二哥已使人送了信来,说一切都打点好了我们可以跟船去宿迁,既省力又平顺七丫头也少些颠簸。至于随行大夫,说来倒巧,前些日子我曾听我大嫂说去魏国公家小姐病重特从南方请了位名医进京为小姐看诊,算来也有许多时日,不知可曾回去,若能邀来同船岂不两便。”

  赵姨娘听了欢喜异常,连声道阿弥陀佛七姑娘有造化,若能得此名医同行,水路颠簸倒不怕只怕还能调养的好些。

  沈宗荣一旁听了一言不发,见赵姨娘阿弥陀佛个不住才忍不住低喝了声:“没个眼力劲的,尽念叨些没用的,还不赶紧的谢过太太回去收拾箱笼。”

  赵姨娘忙千恩万谢,又请太太多费些心使人打听打听,这才退身出来。


  (https://www.tyvxw.cc/ty40698/186580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