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劫局

　　庞洪游虽是盛怒下出手，但暗地里依然算好了敌人的所有躲闪之路，无论邓峰朝哪个方向退避，他的“白子”都能立刻应变，将其围堵、封杀。可谁知：对方居然连躲也不躲，只是双臂交叉于胸前，悠闲地站在原地不动，把所有飞射过来的“白子”照单全收。

　　庞洪游万没料到邓峰竟会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所以，即便冷静、沉稳如他面对此轻而易举的胜利也是心头暗惊。不过，这种意外的感觉只是一闪即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摆脱十数枚“白子”的联合操控，今夜之战，胜负已无悬念。

　　“阿二，再给我点一支雪茄。”说着，已经胜券在握的庞洪游显露出一副猫玩老鼠的得意表情，然后又侧目瞟了邓峰一眼，发狠道：“你！先扇自己三十个嘴巴！”话音刚落，邓峰立刻抡起手掌，左右开弓，好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狠狠地抽了自己三十记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溢血，两个脸颊又红又肿，彷如蒸熟的馒头一样高高隆起。

　　庞洪游越看越高兴，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语毕，他歪头抽了两口雪茄，紧接着双眉上挑，满脸不屑地冷哼道：“四肢健全又怎么样，会几下功夫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被我耍地团团转！”言语及此，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好啦，我也玩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过得很愉快，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想通。那就是：你到底是如何从大爆炸中全身而退的呢？”

　　倚立在大树旁的邓峰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撇嘴，朝地上啐了一口鲜血和几颗被打掉的牙齿，然后才抬眼望向对手道：“你真的想知道？”

　　庞洪游点点头，说：“当然。我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一向都很有兴趣。”

　　邓峰轻“嗯”一声，停顿了片刻，忽然咧嘴笑道：“是吗？那你就带着你的兴趣，慢慢猜吧！哈哈哈……”

　　阿二距离邓峰最近，眼见他已沦为阶下囚，却还如此嚣张，不由得火气上涌，随即迈步靠前，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小腹，并喝骂道：“猜你妈的头！主人要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你还不乖乖交待！”

　　邓峰被羞辱、殴打，却仍像雕塑一样站立原地，动也不动，只是脸部肌肉由于疼痛抽出了两下，继而便微笑着对阿二说：“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不过，本少爷现在心情好，倒可以告诉你：你们今天晚上是怎么死的。怎么样，想不想听听？”

　　阿二瞪眼瞧着面前这个连小拇指都动不了的人，怒极反笑道：“哈哈——好啊！那你倒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邓峰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他一番，一本正经地道：“你今晚会在树林里缺氧而死。”

　　话一出口，不仅阿二放声大笑起来，就连阿大和阿三亦心中暗乐：“这个邓峰真是自大地可笑，他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还在吹牛！”

　　而庞洪游也是连连摇头，心想：“此子恃才傲物，倔强难屈，绝非轻易降服之人。恐怕就是再加拷问，也得不到任何答案……算啦！任务既已完成，其他的事情便不重要了。”

　　正想着，又听见邓峰高声叫道：“那两个人在后面偷笑什么？你们今晚全都得死！只不过比他好一点，你们是被人扭断脖子杀死的，这种死法干净利落，又不会太痛苦。至于你嘛……”余音尚在耳畔回荡，庞洪游却感觉到邓峰的目光已经朝自己这边投来，跟着，便听他接下去道：“你早就半死不活得了；依我看，想要撑过今晚也是难比登天呐！”

　　“消息果然没错，你的确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庞洪游眼中杀机暴现，本欲佯装大度地假笑一番，但那“咯咯”作响的咬牙切齿之声却将他完全出卖：“邓峰，你现在可以慢慢地勒死自己了！记住：一定要慢。”

　　人体原有自我保护机制，所以，从常理上说：没有人能够憋气憋到死，更没有人能把自己活活掐死。可是目前，邓峰的躯体被十余枚“白子”所操控，根本不会再听从他的大脑指令；因此，他极有可能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自杀奇迹”。

　　可谁曾想：刚才还对庞洪游言听计从，甚至不惜自掴的邓峰，现下面对“自杀命令”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睁大眼睛瞄向对手，似乎在说：“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让我把自己活活勒死，你还能不能再弱智一点啊！”

　　阿大等人见此情形，无不震惊万分，因为他们之前还从没见过竟有人能抵挡“白子”的控制。而庞洪游更是心头巨颤，惊讶不已：“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白子’一旦侵入人体，就会马上切断大脑与‘寄居部位’的神经联络，并且像‘生物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夺得肢体的控制权。难道，这小子的意志力竟能超越常人数倍？还是说：他的求生欲望已强烈到足以忽略‘白子’的地步？不管怎样，眼下只有继续释放‘白子’，从而加强对他身体的控制！”

　　心念甫动，庞洪游随即催发异能，又是几道白光透体冒出，径直朝对方射去。眼瞅着数枚“白子”迎面迫近，邓峰依然稳若泰山，敞开怀抱，将它们全部接纳。

　　“你——可以去死了！”第二次的自杀指令几乎是从庞洪游的牙缝里迸出来的，语气亦更加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然而，所谓的“绝不可能之事”也第二次发生了。身中十余枚“白子”的邓峰再度出人意料，拒绝了对方的命令。不过，他还是照样用那副轻蔑、嘲讽的表情去回望敌人，其意不言自明。

　　庞洪游眼见对手如此“顽固”，早已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和沉着，当即低叱一声，把他仅存的三枚能够操控人体的“白子”一股脑地全部打进了邓峰体内。

　　“你快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第三遍命令仍然毫无成效，但从未“直面”过敌人的庞洪游却已经被对方满含不屑与鄙视的目光彻底激怒，暴跳如雷地怒喝道：“阿二，你马上去给我宰了他。马上！”

　　阿二满心高兴地应承一声，迈步来到邓峰面前，冷笑着说：“看样子，今晚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会死。”语毕，从怀中掏出匕首，一刀就捅进了对方的心窝。

　　其余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刀尖刺入心脏，鲜血崩流四射，均知敌人断无活命之理，可偏在这时，邓峰的声音却从他倚靠的大树后面悠悠传出：“你的‘白子’终于用完了，也是时候该血债血偿了吧！”话音未竭，一条粗壮的臂膀，一个宽大的手掌突然自斜刺里冒出，一把便攥住了阿二的手腕。

　　阿二大惊之下，只想抽身后退，怎奈，他的臂腕就像被铁箍牢牢套住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随着低沉的话语声响起，被刺中胸口的邓峰忽然抽搐了两下，紧接着，整个人便凭空消失了；而另一个讲话的邓峰却从大树的阴影里缓缓踏出，冲着阿二哼笑道：“你们今天晚上都得死！而你——将会缺氧致死。”最后一个“死”字出口，庞洪游等人就看见阿二双目圆睁，嘴巴张大，好像在非常用力地大口吸气。

　　数秒钟过后，他的动作却渐渐变慢，脸孔亦成酱紫色，身体也开始打晃。阿大和阿三平素里与阿二感情极好，此刻亲眼目睹同伴身处险境，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不等主人下令，已各自抢上前去，发招直取邓峰。

　　邓峰眼见敌人气势汹汹地杀到近前，不禁微然一笑，遂扭身跨步，甩动左臂，向外轻描淡写地划了个半弧；而手掌拂过之处，即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响声，显然阿大和阿三的颈骨已被他用“重手”所折断。可怜这二人纵有拼命之心，无奈实力相差悬殊，在邓峰掌下竟连一个照面也撑不过去，便双双瘫软在地，一命呜呼。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邓峰侧目看了看业已窒息而死的阿二，随手将他丢到同伴的尸体旁边，又转头望向庞洪游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有什么遗言吗？”

　　前后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钟，三位仆人便相继丧命，可是，全身瘫痪的庞洪游面对这种级数的武功高手，非但不惊慌、恐惧，反而迅速冷静下来，抬眼瞧着邓峰道：“第一个出现的你……是温锦用异能复制的？”说话的语气沉稳、淡然，没有丝毫悲伤和难过的成分，那三名手下在他心里显然也只是三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邓峰自觉稳操胜券，因此并不急于出手了结对方，开口答道：“没错。阿锦专门复制了一个‘我’，让他来对付你的‘白子’。”

　　庞洪游是何等聪明之人，稍加思索，马上便醒悟道：“是了，是了。何书永的‘复制异能’可以让复制体完全听命于异能者本人。温锦一定是在他身上下达了类似‘你可以听从庞洪游除了自杀以外的任何命令’的限制；所以他才只肯伤害自己，而绝不会听从我的‘自杀指令’。对不对？”

　　“对——看来，你的脑子也不小嘛。”邓峰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不禁惊诧道：“他怎么会认识何书永那个臭小子？莫非，他当真是周元朴的同伙？”

　　正想着，又听庞洪游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么，你能找到我的准确位置，也是因为温锦模仿周元朴的异能，‘倒放’了这根铁钉的运动轨迹喽？”

　　邓峰点点头道：“没错，你的确很聪明，全都被你猜着了。”心中则暗骂：“他妈的，我早就看出那个姓周的老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庞洪游浅笑着晃了晃脑袋，自嘲道：“聪明？应该是愚蠢才对。资料上说：温锦只有接近异能者，方可模仿一次对方的异能；若要重复使用，就必须再次接近……呵呵，没想到我居然连怀疑都没怀疑，便完全相信了。”言罢，举目瞥向邓峰道：“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太愚蠢了？”

　　“你还不算太笨，只是比我们稍差一点。”邓峰傲然一笑，继续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我虽然不懂下棋，但也知道：凡是善奕之人都必会自觉遵守‘棋规’；所以，你们自认为异想天开的妙招，其实从最开始就已经被‘规则’限制住了。”

　　“嗯，你讲得很对。这条信息本身就是一个限制，一种规则。”庞洪游听完这番话，登时对邓峰另眼相看，语带赞意道：“小子，你能说出此等见解，也不一般呐！”

　　邓峰侧目扫了对方一眼，轻哼道：“套一句老掉牙的话吧：战场上没有规则，即使真的有，也是要我们去打破的。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好意思出来混啊！不过……”言语至此，他顿了顿，继而又盯住庞洪游道：“你倒是挺会拍马屁的。只可惜，太迟了！你今天晚上不仅扫了本少爷的好兴致，而且还弄得我满身是伤，这笔帐……可有你受得了！”他越说越生气，双拳则握地“咯咯”作响，显然是要去痛揍对手一顿。

　　岂料，庞洪游不止不害怕，反倒昂首迎着敌人的目光，笑问道：“小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今晚能吃定我？”

　　“凭什么？”邓峰先是张大嘴巴，假装吃了一惊，然后才呵呵笑道：“你的‘白子’全都用完了，三个仆人也变成了那副摸样，而你又是这个样子……”话至中途，他忍不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接口道：“还需要我说下去吗？”从刚见面开始，邓峰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和挖苦对方身体上的缺陷，用词之狠辣，态度之恶劣，纵然是脾气如佛祖般的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被侮辱的对象还是气量极为狭小的庞洪游！

　　只见他脸色一沉，双眸中杀意暴绽，阴声道：“我见你是个人才，本想收罗到麾下，予以重用；可现在看来，像你这样令人讨厌的混蛋，只能去一个地方。”

　　邓峰一撇嘴，笑笑道：“什么地方？”

　　庞洪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地狱！”

　　邓峰闻言一愣，乐道：“地狱？嗯——听说那是个好地方！总有一天，我会去那儿看看的。只是今晚，我也得问你一个同样的问题：你凭什么？”说着，劲贯双臂，踏步而前。

　　既然敌人已率先展开行动，一步步进逼过来，庞洪游也不再保存实力，大喝道：“我凭得就是这180枚‘黑子’！”话音甫落，一道碗口般粗细的“黑光柱”立时从他的囟门顶冲天射出，进而又化作上百道黑芒飞散下来，瞬间便钻入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穴道，每一块肌肉和每一处关节。

　　此时，邓峰距离对手尚有两丈之遥，可他仍被这团诡异的黑芒所吸引，暗自忖道：“我靠，搞什么鬼！他不会是打算自杀吧！”

　　刚想到这儿，却见庞洪游竟从轮椅上挺身站起，跟着又一脚把轮椅踢飞，面向他说：“臭小子，能够死在我的绝世武功之下，你今天晚上有福了。”

　　邓峰看得一惊，沉声问道：“你不是残废？你还会功夫？”

　　庞洪游嘿嘿一笑，道：“我再重申一遍：不是功夫，而是绝世武功！在我的‘黑子’面前，世界上的任何武术都不值一哂，更不堪一击。”

　　“哈哈哈，哈哈哈……”听完对方的豪言狂语，邓峰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太好了，真的是太好啦！”

　　庞洪游被他奇怪的举止搞得一怔，好奇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我简直是高兴死了！”邓峰剑眉舒展，斜瞄了对手一眼，又冲着儒家别墅的方向高举起臂膀，昂声喊道：“阿锦，我原以为今晚的敌人是被你的‘知识’所打败的；可谁知到头来，要解决他还得靠‘拳头’——我邓峰的‘拳头’！哈哈哈……”

　　时间回溯到十三分零二十七秒之前，地点也要转移至别墅一楼大厅之内。

　　邓峰称赞完同伴以后，也不等温锦开口搭话，即从身边找出两个大塑料袋，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彼此的头上，然后就开始在厅堂内搜寻出路。但是约莫只过了一分钟，他便垂头丧气地退返回来，恨声道：“他妈的，所有的出口上都设下了陷阱和‘白子’，只要咱们敢去碰一下，立马就会暴露行踪。”

　　温锦微微颔首，举起自己的手机说：“还有，电话和网络也全被切断了，根本无法对外联系。”

　　邓峰怒火中烧，狠狠一脚跺在地板上，直踩得水花冒起，四散飞溅：“难不成，咱们俩要戴着这个‘玩意儿’憋一晚上？哼！恐怕到时候，我就算不被整整一袋子的二氧化碳给闷死，也会让这口鸟气给憋死！”

　　当温锦听到“整整一袋子”这句话之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狂喜道：“峰哥，我有办法可以让咱们逃出去了！”

　　邓峰闻言大喜，急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温锦举目环顾四周，答道：“这个办法刚好跟你的‘屏息之策’相反，我要让整座大厅都充满流动的二氧化碳。不！更确切点说：我要一举毁掉厅堂的所有‘白子’！”

　　邓峰听得一愣，说道：“你想炸毁一楼大厅？”

　　温锦含笑道：“没错。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换取短暂的监视空白，以便趁机逃出别墅。”

　　邓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兄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要轰掉整间豪宅的少年就是一向胆怯腼腆，害羞懦弱，甚至连跟别人说话都不敢抬头的温锦。所以，他呆了片刻后，才沉声问道：“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来引爆这里？要知道，儒云从不在家中存放炸药；而为了不在今夜误伤你，我相信敌人也一定会先行截断煤气管道的。好啦！你倒是说说，眼下别墅内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产生你所需要的巨大爆炸力？”

　　温锦低头沉思半晌，猝地喜道：“有啦，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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