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困局

　　温锦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是呀，就算对方在每个窗户上都安装了摄像头，也不可能将进攻的距离、方位和时机把握得如此精确；更何况，他还要分神去操控那些‘白子’。”念及“操控”一词，他猝地心头一亮，转而对邓峰道：“峰哥，我好像记得云哥曾经讲过：凡是‘遥控型’的异能者在战斗时，大多都需要借助某个参照物来‘识别’攻击目标的位置和状态。你说，敌人会不会在房间里装了这个玩意儿？”

　　邓峰闻听此言，不由得举目环视四周，只见大厅内早已狼藉一片，到处都散落着碎裂的家具和破烂的电器，活像一座无人管理的垃圾场。于是，他马上摇了摇头，道：“可惜，每个‘遥控型’异能者所选择的参照物都各不相同，而且毫无规律可言，想在这里把‘它’给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成功的几率近乎于零。”话音刚落，一台电冰箱忽然从两人的正前方疾飞过来，照着墙边的邓峰就砸了下去。

　　邓峰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骤见面前有台两米多高的冰箱直压自己而来，遂猛地大吼一声：“好，且看你还有什么把戏！”说话间，人已抢步上前，双拳如重磅铁锤一般狂轰而出。这一记拳招乃是含怒出手，所以威力甚大，只听得“哐啷”一声巨响，整个电冰箱被他打飞出七、八米远，三个冰箱门更全被震开，内里的食物也纷纷滚落在地。

　　可就在邓峰击退这个“大件”的同时，数柄亮闪闪的尖刀突然从冰箱后面斜刺出来，朝他的哽嗓、咽喉狠狠扎去。邓峰抖觉眼前寒光一闪，心知不妙，故急忙回气、运劲。但不知是心里烦躁，导致气虚神乱呢；还是连番恶斗，以致体力下降；总之，当他再次提气、吐纳的时候，竟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乏力，紧接着，视线也一片朦胧，模糊地几近失明。

　　敌人的要命杀招已迫在眉睫，可自己不仅内息全乱，而且还变成了“睁眼瞎”。在这一刹那，邓峰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想躲又没劲躲，想打又看不见，除了闭目待死以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啦。

　　然而，三秒钟过去了，五秒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感觉到利刃刺进肉体的疼痛，惊疑之下，邓峰慢慢调整呼吸，并且使劲揉了揉眼睛，努力向前观瞧，方才发现：原来是温锦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几把迎面射来的飞刀。不过，更令他惊讶莫名的是：原本还挟着破风之声的几柄凶器，此刻竟停滞在温锦身前七寸处，彻底凝立不动了。

　　“他妈的，活见鬼了！”望着眼前的怪异景象，邓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阿锦，你什么时候学会得这种异能？”

　　温锦二话不说，一把将同伴拽出险地，然后才抬手擦掉额角的冷汗，对邓峰说道：“峰哥，其实我刚才并没有催动任何异能，是那些飞刀自己停下来的。”

　　邓峰听得满头雾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温锦平声道：“虽然不久之前还仅仅是推测，但现在我已经能够肯定：对方今晚突袭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活抓我。”

　　邓峰怔道：“什么，活抓你？”

　　温锦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渐渐朝大厅内侧扩散过来的水滩，接着道：“不信你看，那些从门口流进来的清水里已经没有高压电了。对方肯定是害怕误伤我，所以，才会把电线抽离水源。”

　　邓峰越听越纳闷，正待开口发话，怎料：整个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脑袋里也像要炸开似的剧痛不已，令其颇为难受。邓峰向来不愿示弱于人前，所以，马上用右手按住墙壁，硬挺着不让自己跌倒，可尽管如此，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听到几下金属坠落地面的响声之后，温锦随即苦笑道：“怎么样，我说是活捉吧。”话音刚落，他忽然瞥见邓峰脸色发青，气喘如牛，于是连忙上前问道：“峰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邓峰微微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有点头晕、乏力，而且还看不清东西。”

　　温锦皱眉道：“会不会是中了敌人的暗算？峰哥，从刚才到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邓峰强忍着晕眩与头疼，把自开战以来的所有场景都像过电影似的回忆了一遍，然后答道：“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

　　温锦急切地追问道：“除了什么？”

　　邓峰深吸一口气，接下去说：“除了在遭受大批‘白子’围攻的时候，我总是隐约闻到一股特别清香的气味。”

　　温锦奇道：“特别清香？”

　　邓峰点点头，补充道：“清香得有点刺鼻。”

　　温锦一面暗自嘟囔，一面低头四下搜寻，突然间他双眸一亮，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拿至邓峰面前问道：“是不是它？”

　　“哦——看不出，这小鬼为了营救同伴，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啦。”庞鸿游收住射向邓峰的利刃以后，心里对温锦倒也有些许赞赏。言念及此，他忽然扬声说道：“阿大，拿酒来。”阿大闻听指示，赶忙把红酒送到主人嘴边。

　　庞鸿游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心头则得意道：“哼哼——只可惜，邓峰中毒已深，今晚谁也救不了他了。”

　　恰在这时，阿二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应答几句之后，便躬身向庞鸿游禀报道：“主人，‘二少爷’来电询问：您何时能够把温锦带回去？”

　　庞鸿游嘴角微扬，浅笑道：“二少爷还真是个急性子啊！看样子，我想多玩一会儿也不行啦？”

　　阿二平声道：“也许，二少爷是担心龙志和儒云他们提前返回别墅吧？”

　　庞洪游轻“嗯”一声，想了想道：“阿二，你替我回禀二少爷：就说我……”他后面本来想接：“五分钟之内，便可搞定一切。”但是，这半句话却被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庞鸿游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事实：现在——邓峰的身体已经痊愈了！现在——有两个邓峰了！

　　回说六分钟之前，邓、温二人一边。

　　邓峰望着同伴手里的圆柱形罐体，质疑道：“空气清新剂？”

　　温锦把罐子递到他手上，并示意说：“你闻闻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邓峰半信半疑地闻了两下，忽然神情一愣，抬眼道：“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温锦接过那个几乎全空的罐子，晃了晃说：“这就对啦！峰哥，我已经可以断定：你是苯酚中毒。”

　　邓峰听得又是一愣，似乎连自己的头痛也忘记了，马上好奇地问道：“苯酚？什么玩意儿？”

　　温锦把空罐子随手一丢，解释道：“空气清新剂中大多含有苯酚，如果人体不慎将其吸入，就会出现你这些症状。”

　　邓峰皱眉道：“真的、假的？闻一闻空气清新剂，就会变成这样？”

　　温锦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一边小声说道：“具体吸入多少苯酚才会出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如果像你这样吸光了一整瓶空气清新剂的话，就肯定不会没事。”

　　邓峰略一思量，随即扬声道：“好，这一次我就相信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苯酚，那便容易多了。”语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息而站，左肩上的虚幻影像立刻透体浮出。数秒钟过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将右手手掌摊开，伸到同伴面前说：“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被你给猜中了！”

　　温锦低头一看，只见邓峰的手掌心上正堆着一小撮透明的针状晶体，味道闻起来还有点刺鼻，果然是纯苯酚无疑。于是，他习惯性地挠挠头，浅笑道：“我不是靠猜的，而是从书本上学来的。”言语至此，他忽地顿了顿，进而话锋一转道：“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啦！”

　　邓峰听出他话里有话，遂将双手一抖，朗声笑道：“哈哈，你这个臭小子现在竟然敢来取笑我啦！”心里则暗忖道：“身处凶险之境，面临被擒之局，尚能如此沉着、淡定，谈笑自若，阿锦他……的确成长了。”

　　温锦瞧出对方并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又接下去说：“峰哥，我绝无取笑之意。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次的敌人或许不是仅凭拳头就能战胜的。”

　　邓峰闻听此言，马上会意道：“你是说那个混蛋并不简单？”

　　“是非常地不简单！”温锦接过话棒，继续解释道：“峰哥，你仔细想一想：对方明明知道那些家具和器皿根本伤不了你，可他为什么还要不断操控着‘白子’来做无用功呢？”

　　邓峰听得双眼一亮，省悟道：“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攻击！”

　　温锦颔首道：“没错！因为，只有当你全力防范‘飞来之物’的同时，才不会留意到从四周扩散、飘近的清香。这也是为什么你几乎吸完了整瓶空气清新剂，却丝毫没有察觉的原因。况且，苯酚中毒通常需要数分钟的时间才能发作，那些‘白子’正好用来拖住你。”

　　邓峰想了想，亦赞同道：“而且，倘若只有一瓶‘那玩意儿’飞过来四处乱喷的话，也很容易引起怀疑。”

　　温锦轻呼一口气，言道：“由此可见，敌人的每一个举动都不是随意而为的；相反，那全是经过周密计划的阴谋与圈套。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并且一直在牵着咱们的鼻子走。”

　　邓峰气得一拳轰在墙壁上，怒极反笑道：“他妈的！咱们现在居然被他困在了自己的家里，这还真是天大的讽刺呀！”说到这儿，他忽然语气一沉，将牙齿咬地“咯咯”作响：“我一定要设法冲出去，然后，再把今晚所受到的‘款待’，全数奉还给他！”

　　温锦略一盘算，平声道：“峰哥，敌人费尽心机才困住了咱们俩，想要闯出去恐怕并非易事。不过，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再贸然行动。”

　　邓峰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追问道：“什么法子？”

　　“既然我才是对方的真正目标，那也就是说：只要敌人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你，咱们便可以反过来扼制他的攻势，进而争取主动。”温锦一面说着，一面暗自鼓催异能。片刻间，他的手掌心上已浮出一个半虚半实的“光盘盒”，温锦从盒内抽出一张通体透亮的“彩色光碟”，跟着，便对同伴接口道：“峰哥，我知道你平时很讨厌阿胜，但这次咱们可得多谢他啦！”话音未落，邓峰就看见对方的面容、肤色、肌肉和骨骼，还有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发生着变化，而最后竟变成了他自己。

　　阿二听到主人突然闭口不语，便知情况有异，因此马上回复道：“二少爷，我家主人已然胜券在握，今夜必可将温锦活捉回去。”说完，随即挂断了电话。

　　庞鸿游在轮椅上闻听仆人之言，不禁好笑道：“今夜必可将温锦活捉回去？呵呵，你还真会替我着想啊！”

　　阿二听得浑身一颤，忙跪地赔罪道：“小的放肆，还请主人责罚！”

　　庞鸿游微微一笑，平声道：“你刚才的回答相当得体，何罪之有啊？况且，温锦和邓峰都已经做出了不俗的表现，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说来也怪。不久前，阿二仅仅是多瞥了一眼轮椅，就惨遭庞鸿游一顿臭骂；但现在，他明明是自作主张，为其答复这位“二少爷”的来电，却反受称赞？由此可见，庞鸿游眼下的心情是非常之好，好到根本不会去在乎那些小事，好到满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跟邓、温两人继续“玩”下去。

　　至于，那个电话中的“二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为什么执意要活捉温锦？他跟“捕快”组织又是什么关系？假若他也是“捕快”中人，那依照“捕快”内部的等级制度，庞鸿游为何不叫他“长官”呢……面对这一连串的谜题，我们却只能肯定一件事情：这位“二少爷”可以轻松差遣像庞鸿游这样厉害的“捕快”高手，此人的背景与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温锦不幸被他盯上，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啦！

　　阿大听完这句话，遂踏前一步，低声问道：“主人，莫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招，能在您的天罗地网之下安然无恙？”

　　庞鸿游摇摇头，平声说：“后招倒是没有。只不过，温锦看出我不能伤害他，所以干脆变身成了邓峰，想凭此举来混淆我的视线，让我不敢贸然出手。”

　　阿大双眉上挑，微惊道：“他不仅看穿了主人此行的目的，而且还迅速想出对策……这个温锦当真只有十六岁吗？”

　　而庞鸿游却轻吁一声，颇为失望地说：“他的反应的确很快，但可惜脑子不太聪明！真没劲，完全没有挑战性。”

　　阿大听到这儿，心头登时一震：“难不成……这一切也全都在主人的意料之中？”嘴上亦发问道：“主人，您早知道他会这么做？”

　　庞鸿游冷哼两声，笑道：“阿大，我问你：一个高明的棋手能够走一步，看几步呀？”

　　阿大略一寻思，回应道：“记得有内行人曾经讲过，一个弈棋高手通常能走一步，看三步；还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走一步，看六步。”

　　“能看六步之人，就是天才？”庞鸿游傲然一笑，又猝地问道：“那么，你怎么称呼我这个走一步，看九步的人呢？”

　　一切都无需再多加解释，阿大立刻垂首道：“小的失言。”心里则暗忖：“难怪，主人越战越亢奋，越玩越高兴，原来是对方已经按照他的部署，一步一步地陷进了‘棋局’之内。”

　　突然间，庞鸿游收起了笑容，转而瞄向邓峰和温锦此时所处的方位，自言自语道：“温锦，你以为把自己变身成邓峰，我就拿你们俩没办法了吗？你们这些四肢发达的白痴，根本不会了解：自己究竟生活在怎样的危险当中。”话音甫落，“虚幻别墅”的大厅里又有几个光点消失了。

　　邓峰望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顿时既惊且喜道：“你连阿胜的异能也学会了？”

　　“不是学会，而是模仿。”温锦下意识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又继续道：“阿胜的‘变身异能’是从肌肉、骨骼和神经开始，由内而外地彻底变化；所以此时，不管敌人正在用什么方法窥视我们，都不可能分辨出真假。因为，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讲：现在的你跟我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邓峰兴奋地一拍大腿，扬声喝道：“好！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口走出去，看那个混蛋能把咱俩怎么样？”

　　岂料：余音未竭，屋内就便响起一阵“轰隆隆”的爆鸣声，随后更是火光升腾，烟尘翻滚，大厅里转瞬间就化作一片颓垣；虽然邓峰和温锦此时正立于角落之中，但仍不免被气浪波及，受浓烟熏呛。

　　“我靠！”邓峰一连咳嗽了三声，挥手驱散着飞尘，道：“阿锦，你不是说对方要活捉你吗？怎么……咳、咳、咳，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好像要弄死你似的？”

　　温锦被黑烟熏得两眼泛红，一面伸手捂着嘴巴，一面摇头道：“不对，如果他真想炸死咱们，就不可能让炸弹在大厅中央爆炸。敌人这么做，一定是另有图谋！”话刚说完，他也忍不住咳嗽起来，而且还越咳越严重。

　　“你这小子怎么一根筋儿呢？那个混蛋肯定做梦都想炸死咱们，只是他刚才所用的炸药份量不足而已。”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是眼看着同伴几乎咳得喘不过气来，邓峰也马上关切地问道：“阿锦，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会儿，这些浓烟很快就会散掉的。”

　　温锦又干咳了两声，方才回应道：“我没什么，就是胸口有点闷，呼吸……呼吸不太顺畅。”言罢，他隐隐感觉嗓子眼发黏，便歪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口碎痰里却夹杂着些许粉红色的泡沫。

　　邓峰见温锦暂无大碍，心中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可恰在此时，他的胸肺之间亦突然沉重起来，那滋味就像胸膛被千斤巨石牢牢压住一样，实在是苦不堪言。

　　“不对劲！”极度的痛苦非但没有扰乱邓峰的思维，反而使他的头脑更加清灵：“这点儿黑烟顶多只能熏人、呛人，又怎么会令人气短胸闷，几欲窒息呢？阿锦姑且不论，我邓峰自幼练拳习武，内息较常人强出数倍，绝不可能因为几口烟尘就变得如此不堪！”

　　正想着，忽然又听见温锦气喘吁吁地说道：“峰哥，你快……你快来看！”

　　邓峰循声望去，赫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已跪倒在地，并且用左手捂住胸口，用右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两个物件，十分艰难地吐出六个字：“咱们又中毒了！”

　　邓峰闻言一惊，立时来到同伴身旁，瞠目道：“你说什么？咱们又中毒了？”

　　温锦的双颊渐成紫色，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便没有再讲话。

　　邓峰想起自己连敌人的模样还没见过，就被对方“毒害”了两次，禁不住火往上撞，正要破口大骂，谁知却被缓过气来的温锦用一句话给拦了下来：“峰哥，快解毒。咱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啦！”语毕，那个似实还虚的“光盘盒”亦再次透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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