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爱别离.恨入骨.谁之过
自从金盈受伤晕绝,碧青松便如三魂失了七魄似的,除抬头向猛禽说了那半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外,对周遭的一切全都置之不理,一颗心只放在妻子身上,夫妻深情溢于言表。直到警车发动,警笛鸣响,他才像灵魂归壳一般,猛然长身而起,无视身边的所有目光,急朝警车奔去。
岂料,他刚走了三步,怀中的金盈突然**一声,悠悠转醒。碧青松雄躯一颤,慌忙关切地问道:“阿盈,我弄疼你了吗?”
金盈脸色惨白,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刚才……打伤我……我的那个人呢?”
碧青松斜睨了猛禽一眼,低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现在马上送你去医院,天大的事情也等你康复了以后再说!”
“不……”金盈鼓足力气道:“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不然,我……”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经气息不畅,大口地喘吸起来。碧氏“鹤掌”向来传内不传外,所以,金盈虽然嫁入碧家二十多年,可仍然没有资格修炼这套掌法。但是今日,一个陌生人竟能随手施展正宗的碧家武技,而且此人似乎还对自己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女人的敏感已经令她隐约察觉到事有蹊跷,因此,才会不惜一切也要获知真相。
碧青松见状,心里更加慌乱,急道:“好,好,好!我这就抱你过去问他。”
“不必了!”猛禽生硬的语调恰在此时响起,身在不远处的他似乎对碧青松夫妇的交谈内容非常清楚,当下一边朝二人走近,一边冷声说道:“我现在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碧槐和碧柳唯恐猛禽会趁机再次伤害大嫂,故不约而同地纵身抢上,赶在他之前来到大哥身侧,暗中聚力戒备,以防万一。暴蚁与狂蛇见状,当然不愿自己的同僚吃亏,所以,也纷纷接近猛禽身后三米来远,随时准备出手助战。刘家兄弟立场明确,两不相帮,可是又担心双方一言不合,再起冲突,遂悄悄移向两路人马的中间,以便即时应付突发事件。
空地上,众人因为猛禽的一个举动再次陷入交战边缘,大家彼此猜忌,暗藏杀意,颇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现场唯独欧阳匆匆一人坦然自若,神色平静地挺身而立,这位平时滑稽古怪,嚣张跋扈的“捕快班头”,在所有人紧张、混乱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地深沉起来,细小的双眸中更隐隐绽射出一股高深莫测的诡诈,令人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碧青松已经把金盈放到一棵古松底下,自己也捱着妻子背倚大树而坐。在人们的目光注视下,猛禽缓缓走近二人,朗声对金盈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用连你也不能学的鹤掌功夫?”
金盈微微点头,气虚力弱地问道:“你肯说吗?”
猛禽破天荒地笑了笑,声音干涩、凄凉,在黑夜中宛如厉鬼哭嚎,教人毛骨悚然:“如果是别人,我未必会说……”猛禽猝地收住笑声,重新恢复以往的冷酷,继续讲道:“但却一定会告诉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话毕,他突然抬手在脸上一扯,一张人皮面具顿时被撕落下来,在场众人定睛望去,除欧阳匆匆之外,无不骇然惊讶,脸色骤变。
刘成龙和暴蚁他们是因为看到同伴居然隐藏真容而大为惊奇,心中皆暗忖道:“难怪他平日里表情僵硬,神色木讷,就像个活死人一样,原来那不是他自己的脸!”只见,猛禽本人长得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虽然因为长期戴着面具,以致脸色略现苍白,可是,仍然无损其俊朗的外表;但最让人感到吃惊的却是:他的眼、耳、口、鼻,以及五官搭配,竟与碧青松有七成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是年纪上小了近三十岁而已。无怪碧槐、碧柳和金盈几人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以后,全都惊愕不已,目瞪口呆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然,在所有人之中,最震惊的还要数碧青松自己。就在猛禽脱下面具的那一瞬间,他便像被万伏强电殛中似的,整个人登时愣在当场,过了好半天,才用抖颤的声音说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碧家人的一切反应好像全都在猛禽的预料之中,他又往前跨了两步,双眸早被仇恨的怒火所淹没,神色怨毒地应道:“没错,是我!你很意外吧?”
碧槐仔细看看猛禽,又再回头瞧瞧自己的大哥,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金盈突然抓住丈夫的右手,大力喘息道:“告诉我,他……他是谁?”言罢,其脸色越来越红,身体更不住地微微抽搐,显然是因为看到猛禽的面容,情绪激动所致。
碧青松不忍见到妻子如此难受,可又不敢对她说出事实真相,心里矛盾之极,苦苦挣扎良久,还是支支吾吾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哼——你们都瞎了吗?”正当碧青松进退两难之时,猛禽突然高声叫道:“连这也看不出来?”话毕,目光凌厉地直盯向金盈,冷笑道:“我姓碧,我叫碧丹生!我的功夫不是偷学的,而是你丈夫一招一式交给我的。”讲到这儿,他随即侧目望向碧青松,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我说得对不对,父亲?”
虽然众人在看到猛禽的面容之后,心里早已猜出了八、九分,但此刻,听见他自己道出真实姓名,又亲口承认与碧青松的父子关系,还是都忍不住暗吃了一惊。
金盈心底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希望面前的猛禽只是碰巧与丈夫容貌相似;希望……可是,当她看见碧青松满脸尴尬与内疚的神情以后,她知道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在妻子悲哀、痛苦,甚至绝望的眼神下,碧青松心虚地转开头去,不敢再正视金盈的双眸,同时亦羞愧地向碧丹生请求道:“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碧槐听到碧青松的答复,立时高声质问他道:“大哥,这个小子说的……全是真的?”
碧青松低沉着头,没有回应。
但这时,站在对面的秀蛛却忽然插嘴道:“明知故问!他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是父子,难道还是兄弟吗?”言罢,又上下打量了碧青松一番,继而抿嘴嘻笑道:“哎呀呀——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的种子呢!”
秀蛛的冷嘲热讽令碧槐更加羞愤难当,随即转身面向碧青松,厉声喝道:“大哥,你说句话呀!”
“你说话呀!”此时,金盈也挣扎着扬起头,吃力地道:“你……告诉我,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的……一切都是谎话!你说呀!我会相信你的,我一定会相信的……”言及于此,她已经气虚力竭,但却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也许,她想让骗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丈夫再欺骗她一次;也许,她根本就是想自欺欺人。
有人说:感情本来就是一场骗局,大家你骗骗我、我骗骗你,在无数谎言编织成的梦境中彼此麻醉;而有朝一日,当你从这个“美梦”里惊醒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欺骗自己!
由于碧丹生的一番话,揭开了碧青松这段不为人知的丑闻,故此,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地古怪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投到这对夫妇和那个私生子的身上,原来浓烈的火药味也在突然之间消失无踪了。而旁观者中,似乎只有欧阳匆匆一人对此事毫无兴趣,眼看局面受到控制,他便回到躺椅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笑话大全”,饶有趣味地翻看起来,对周遭的一切完全不理不问。
碧青松低头望着妻子惨白的脸庞,久久没有答话,半晌后才应道:“阿盈,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
金盈凄然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听!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出去找别的女人?”她的伤势本就严重已极,再加上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言至语末,整个人早已气若游丝,虚疲不堪。
碧青松见状,忍不住焦急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现在伤地很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还是让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正当碧青松满腹愧疚地向妻子道歉之时,碧丹生却听出了金盈的话中含意,怒火狂飚的他立时高声呵斥道:“别的女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才是不要脸的第三者,是你夺走了本应属于我母亲的幸福!你这个贱女人!”他的声音越吼越高,两只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一双拳头更握地“咯咯”作响,完全一副要把金盈生吞活剥的样子。
“你说什么?”金盈用尽全身的力气坐起,瞪着碧丹生说道:“我是第三者?你……你胡说!”
“我胡说?你去问问自己的丈夫,他的私生子今年有多大了!”言语间,碧丹生的双目中渐渐生出血丝,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与折磨。
金盈闻言,马上将目光投向碧青松,询问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一份恐惧和不安。
碧青松脸色一窘,敷衍道:“阿盈,你的伤势越来越重了,咱们先去医院治伤,其他的事情等你痊愈了以后再说!”言罢,抱起金盈就往警车那边走去。
可是,不等他迈开脚步,金盈突然摇晃两下手臂,阻止丈夫道:“告诉我,他今年多大了?”这句话虽然说地虚弱无力,但口气却不容拒绝。
碧青松怔在原地,几次张口想说,但只要一触及妻子的目光,临到嘴边的话便又不自觉地咽回了肚子里。碧丹生见他始终不肯道出自己的年龄,心里不由得暴怒如狂,当即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他不肯讲,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今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二岁!”
原来,早在与金盈相识之前,碧青松已经有了一个红颜知己,二人情投意合,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由于那个女人家世普通,又不懂武功,所以,他们的婚事遭到了碧家长辈的一致反对。最后,迫于父辈压力的碧青松不得不忍痛放弃这段感情,转而和同样出身武术世家的金盈结了婚;至于那个女人,也因为分手一事离开了这块伤心地。
一切本该就这样结束,但是在婚后的第二年,碧青松突然得知当日被情所伤的爱人又回到了琴岛,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男婴,名叫碧丹生!两人久别重逢,碧青松方才获悉早在分手之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并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作为男人,碧青松认为有责任照顾她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便偷偷背着家人和妻子,在外面又组织起一个“家庭”,同时亦为今日的苦果埋下了隐患。
金盈听到碧丹生的回答以后,整个人就像着了魔一样,嘴里反覆念叨着:“他今年二十二岁……二十二岁!”
碧青松眼看妻子情况不妙,急忙大声叫道:“三弟,快去打开车门,快去!”
此时,刘成龙距离他夫妻二人仅有几步之遥,无意中斜望见金盈的脸色红里透紫,心下随即暗暗担忧道:“她的伤势如此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闪过,只见金盈突然神情骤变,“哇”地一声,吐出两大口鲜血,跟着,人也软塌塌地瘫倒在丈夫怀中。
由于事出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连欧阳匆匆亦放下手中的笑话书,举目眺望发生何事。而近在咫尺的碧青松更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慑,惊惶失措地叫道:“阿盈,阿盈!你怎么了?”
金盈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呼唤,微微睁开眼睛,悲凄地说道:“二十三年前,我们彼此还不认识……他说地没错,我才是第三者……”碧青松只觉妻子说话的音调越来越弱,最后竟连呼吸之声也没有了,遂抖颤地伸手一探她鼻息,已然气绝。
金盈与碧丹生交手失利,胸骨尽数折碎,本就伤地极重;兼且,又突然发现被深爱的丈夫欺骗了二十多年,而自己则一直在充当第三者的不光彩角色,精神上亦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在此双重伤害的折磨之下,她终于承受不起,心力交瘁而亡。
“阿盈!”碧青松一声惨呼,“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臂紧紧抱住金盈的尸体,眼泪同时夺眶而出,爱妻的突然横死,几乎将这个永不言败的汉子彻底击垮。此刻,虽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他却对身旁之人全不理会,只是无助地将妻子搂在怀里,宛如一尊下跪的雕像,动也不动。
碧丹生望着吐血身亡的“仇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啐道:“妈的!贱女人就这样死了,便宜你了!”
碧槐听到对方出言侮辱大嫂,不禁勃然大怒,道:“小杂……碧家岂容你放肆!”他怒火攻心,本想回骂对方一句“小杂种”,可是话刚出口,便想到:“此人终究是大哥的儿子,若是叫他‘小杂种’,岂不等于把大哥和我自己也骂进去了!”所以,只好急忙收住话头,硬生生地把那个“种”字又吞咽了回去。
碧丹生瞪了碧槐一眼,喉咙里隐隐发出一种似兽非兽的低嚎,恶狠狠地说道:“放肆又怎么样?你们碧家欠我的,就算是再死一百个人,也偿还不清!”碧丹生的母亲性格温顺善良,她虽然深爱着碧青松,却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所以,她甘愿做一名见不得光的“**”。可是,碧丹生并没有继承母亲的品质,相反,在单亲阴影中长大的他自幼思想偏激,愤世嫉俗,当得知过去发生的一切以后,就记恨上了金盈和碧家所有的人。
不过,碧丹生心思缜密,他明白若想报复,就一定要有资本,所以,便在父亲面前竭力表现,假装孝顺,日子有功,终于骗得碧青松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更把碧家祖业转到了他的名下。直到两年前,碧丹生的母亲身患绝症,突然撒手西归,而碧青松却连见她最后一面也办不到,唯一的理由只是因为当晚金盈过生日,他关掉了手机。
善良如母亲亦落得孤苦半生,终日偷偷摸摸的下场,甚至一年中只能与心爱的人相处几个礼拜,这是何等的残忍!碧丹生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他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当年反对父母结婚的碧家,在母亲的遗体旁,他默默立下毒誓:纵然是付出性命,也要不择手段地向每一个碧家人报仇,报仇!
因为这段往事早已过去近三十年,以前极力反对二人结婚的长辈们也都相继去世;再加上,碧青松不愿向别人提及自己的痛处,故此,时至今日,仍然知道他曾经深陷爱河而无法自拔的,就只有碧槐和碧柳两人了。
适才,闻听碧丹生自报年纪,向来沉默寡言的碧柳已经猜出几分,现下又见他对碧家满怀怨恨,则更加断定了心中的推测,遂忍不住说道:“你母亲的事情是上一代人的错误,是一个不幸的悲剧,但你并不能因此而随便迁怒于他人。大嫂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不知道你们母子俩的存在!”
碧丹生双目赤红,恨声吼道:“你闭嘴!她无辜?那我妈妈岂不是更无辜!当年,碧家上下全是帮凶,你们全都该死!该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碧丹生的身体居然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两只“兽眼”里亦不时闪过几许狂乱的凶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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