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银涛无际卷天阴3
“你这次离开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清涣的言语如小动物最后的哀鸣,清朗的声线却带着长长的颤音,“跟我一起走,不行吗?让我和你一起去沛宣,不可以吗?”
“你明知道结果的,为什么还要再问我?”缓缓拉开他的手,我挪开视线望向远方,“清涣,就像你说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地陪着另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是不可能变成一个人的。全//本\小//说\网//人,总是要分离的。”
“那为什么是哥哥?为什么是哥哥?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才松开的手再次拽住我的手臂,眼神中疯狂得快失去理智,他另一只手按上我的肩膀,重得根本不像他平时的力道,“就是因为相差十二年的时间?就是因为他比我更早遇到你?我不要一个人留在京城,如果连你都离开了,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他紧咬下唇,闭上眼,手上一用力,把我狠狠抱入怀中,声音渐渐地平复冷静,只是呼吸依然粗重,“姐,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现在连当弟弟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并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清涣,我们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绝不可能是你的全部。”我把脑袋架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他的后背,“就如同注意到我一样,时间久了,你会渐渐地发现,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去喜欢,值得你去关注。”
“我做不到的。”清涣的身体僵硬得一动都不动,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就打破了一切,“姐,我用了十九年的时间才遇到一个你,找到一个你,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十九年?又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你?”
我眼睛有些温热的感觉,闭了闭眼,慢慢推开他的怀抱,离开人体的温度后骤然感到一阵寒冷,我盯住他,苦涩融化在嘴角边,“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做溺水者手里的那块浮木。”
神情僵硬,清涣的手掌已经被他自己捏出了血痕,黑暗无底的瞳孔如漩涡般牢牢吸住我的视线,“姐,那你宁可选择让我淹死也不愿意救我?”
“清涣不会淹死的,我对你有信心。”上前两步,我抿唇摊开他的手,掏出一块洁净的绢布替他擦去血迹,“我会回来找你的,希望那个时候你会有所改变。”
依你这样的心态,若我一直待在你身边,也许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而毁了一切。
“怎么改?改了你就不会走?”空洞的眼神,空洞的语调。
“砰!”天空中的烟火又连连绽放,水晶般剔透的彩光从黑色的苍穹中映照下来,投在清涣的脸上忽明忽暗,俊美绝伦的脸庞看不出一丝人气,他只是呆愣着望着我,什么反应也没有。
阴冷的夜风狂肆地席卷周围的尘埃,沙砾都吹到了眼睛里,清涣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眸因异物的侵入而透出红色,隐约的水光在眼眶流连,却一滴也没有流下来。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强忍住心里的那股冲动,转身往将军府走去,“清涣,你要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清涣没有来送行。
等了很久,也没有来。
一起去沛宣城的有好多人,除了我和遥,以及沈畅烙派来的卢彰外,还有一大队人马跟着。在我看来,这种事比起偷偷摸摸地做,光明正大地去那里反而更好,至少真死了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例如沈墨翎若想暗中阻止,也得考虑考虑蜚短流长,人言可畏。
他的权势再怎么大,也不好在途中除掉我们。这么招摇的一大队人马,若莫名其妙地死了或失踪了,他肯定会惹来接连不断的麻烦。
我懒懒地骑坐在马背上,不停地打哈欠。
“玥儿,很无聊吗?”
正掩着嘴巴的那只手僵了一僵,真是了解啊,知道我打哈欠是因为无聊而不是由于犯困。转首向遥望去,我点头,“是有点,这么一大帮人,速度也快不起来,就只能坐在马背上吹风,真的很无聊。”
“呵呵,下午就能到沛宣了,你稍微拿出点精神来吧。”遥将速度放到和我同等快慢,黑色的瞳孔摇曳不定,气氛有那么一会儿奇怪的沉默,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玥儿,你是在担心清涣吗?”
我眨了下眼,回望他,又眨了下眼,忍不住仰首抚额,“遥,你非得把我看得这么透吗?猜出我心里的想法让你很有成就感?”
“被我说中心事你就非得这么顾左右而言他吗?”遥的黑眸还是盯在我脸上,无奈之中还带有几分挑衅,“玥儿,你还真是没进步啊。”
“彼此彼此。”我笑嘻嘻地向他抱拳致敬,“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还真是想法一致啊。”
“担心的话可以把他一起带上。”
没有任何前奏的,听到遥冷不防地抛来一句,我轻轻瞄他一眼,又将视线摆到正前方,“我不可能带他一辈子的。”
“呵。”遥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转瞬间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想好到时候怎么脱身了?”
“想好了。”我耸耸肩,看着前面的马匹似乎加快了速度,胯下一用力,轻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我们赶到了沛宣城,一进城门,意外地看到两个官员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他们虽然行事低调,但礼数却做得相当周全。
那两个迎接的人一个矮一个瘦,矮的那个叫薛杉,瘦的那个叫朱朔,两个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站在城门口,见着我们一行人走进来后就行礼问安,然后说是奉沛宣城主朱文易之命招待我们前去做客。由于他们都身穿便服,带路的时候也没怎么引人注意。
行为举止很得体,说话也热情好客,但我就是可以隐约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疏远和生分。目光在这两人身上瞄了瞄,我若有所思,看来他们也料到,我们一行人这次来是没什么好事了。
沛宣城的商业的确发达,至少京城就不及它。一路上,整个队伍都有些沉默,至于卢彰那个大冰块,则是从头到尾都摆着那张棺材脸,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他摆脸,我无视,颇有闲情地看来看去,品味着这里的风土人情。整个队伍缓缓前行,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朱文易的府邸。
朱文易应该也料到我们是来找碴儿的,从刚才我们进城时派人来迎接,到现在端上的茶水点心……他实在是把该尽的礼数都尽了,让人说不出半点闲话。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我听到脚步声后低低一笑,来了。果然,才刚站起身,就看到朱文易走进客厅。
圆圆的脸型,圆圆的身材,圆圆的鼻子,圆圆的眼睛,甚至,连嘴巴都有点圆。
长得还真是滑稽!我连连眨眼,硬生生地忍住笑容,赶紧行礼打招呼,“朱大人,我们在这里叨劳了,能得到如此礼遇,真是感到万分荣幸!”
“哪里哪里,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应该由朱某说声抱歉才是。”朱文易露出的笑容像弥勒佛一样,摆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坐下,自己也就近找了个位子,“展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你们既然到了沛宣,不管怎么说,总要由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更何况,连卢大人都来了,愈发不能失礼。”
卢彰只是微微颔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哪里。”
“呵呵,大家不要客气,尽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朱文易依旧笑呵呵的,对卢彰的冷淡不以为意,“请恕朱某冒昧,不知各位来沛宣是有什么事吗?或者,有什么地方是朱某帮得上忙的?若是能够做到,朱某必然鼎力相助!”
我们在座的两个人中,只有卢彰一人身怀官职,虽然他这人不擅交流,可朱文易询问的对象明显就是他,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地插上一脚呢?意态凉凉地喝了一口茶,我顺手捞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笑眯眯地向那两人望去,朱文易这么明着试探有用吗?难道他还以为能问出什么?更何况他询问的还是卢彰这种大冰块,绝对是唱独角戏的结局!
果不其然,卢彰神色依旧如常,冷冷地抛出两个字,“没事。”
真是有够言简意赅的,眼见朱文易越笑越尴尬,我无奈地摇头,好冷场的对话。不过还好,卢彰至少还跟他说了话,总算不是太没礼貌。要知道,这几天来那棺材脸可是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淡然地朝他瞥去,虽然他爱说不说与我无干,可现在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实在不想在什么都没做之前就把关系搞得很僵,轻轻地咳嗽两声,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朱大人,其实也没什么事,皇上体贴我和哥哥的丧母之痛,就让我俩出来走走。但又担心会出个什么事,就让卢统领跟着一起来了。”
朱文易很快就顺着我的台阶下了,笑容满面,“呵呵,皇上果然很疼爱你们啊,谁都知道卢统领深得皇上信任,几乎都没离开皇上的身边,展小姐,展公子,皇上还真是舍得啊,就这么把卢统领派出来了,”
“哪里哪里。”我笑着接道,“朱大人,卢统领的性子向来冷漠,方才若有失礼之处……”
“不打紧,不打紧。”朱文易笑呵呵道,“朝野之中谁人都知卢统领的性子,是朱某自己没注意到,所以才讨了没趣。”
卢彰望着我们,嘴张了张,淡漠道,“在下一向话少,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卢统领不用介意,让客人道歉朱某会过意不去的。”
“没什么。”既然是监视,沈畅烙自会派他最信任的人来了,我望着卢彰似笑非笑,轻启双唇,“我当然不会介意。”
“说起来,展公子呢?”朱文易突然转了话题,“从方才就没见着展公子。”
“哥他去安顿下人和行李了,说是尽量不想给朱大人添麻烦。”我想到遥刚才跟我说要去探探这里的地形,就随便替他编造了个借口,“让朱大人如此招待已经很不好意思,一些小事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呵呵,太客气了。”朱文易笑的时候露出了他那层双下巴,“朱某还想着给你们接风洗尘,晚上办个宴会之类的。”
“不用,不用。”我摆手拒绝,连声道谢,“实在不好让朱大人破费,而且这几天路途上也比较累,晚宴还是免了,真是辜负大人的美意了。展玥还是早点休息养神的好。”
婉言拒绝了朱文易之后,我就回到他替我准备的厢房休息去了,说到累还真有点,一直跟朱文易打官腔也是一件烦事,让人讨厌的说话方式。躺在软乎乎的床上,我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只是太阳已偏向西方了,看来还真只睡了很短的时间。
我慢悠悠地穿戴整齐,踱步走出屋子。前脚才刚跨了半步,就看见遥站在不远处,正朝我的方向走来。
目光对上了眼,遥的嘴角划出一抹浅笑,“你醒了?”
“你刚刚就来找过我?”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诧异地眨眼,在他点头示意之后,忍不住叹息,“其实你叫醒我就行了,也不是那么想睡。只是觉得醒着还要应付那些人,那还不如睡觉。”
“不忍心叫醒你,你看上去睡很香的样子,况且我也没等多久。”遥揉揉我的脑袋,在注意到我脸上的睡痕时笑了出声,手指轻轻划过那道睡痕,他轻声道,“我已经勘察过这府邸的地形了,以后偷偷离开这里应该不会很难。”
“嗯,那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我边说话边走路。
“没有,至少我没发觉。”遥向院子的方向走去,“玥儿,具体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想好了吗?”
“放把火会比较简单吧,再搞个尸体放里面就当我被烧死了,然后找个借口把我的死嫁祸给朱文易,凭着沈畅烙陷害的能力,就看他要怎么处置朱文易了,这种事可大可小的。”
“就这样?这对沈墨翎的影响应该不大吧?”遥静静地伫立在院子里,淡然的目光,“玥儿,你就这样算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想了想,点头,“就这样吧,只要能向沈畅烙交差就行。而且,真把沈墨翎惹发怒了的话,那我们离开孜祁国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虽然很想在临走之前狠狠报复他一次,可是,我毕竟还是不想冒险,而且,也不想把这里弄得跟洛郸一样,否则,娘地下有知也会伤心的。”
闭上眼,我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在迟疑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把话给说完了,“况且,若沈墨翎真出什么事而倒台或者死了,我想,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他的存在还能守住孜祁国。遥,我不想瞒你,为什么你能拿到皇宫里的地形图,这个问题,我早就在考虑。可是,无论怎么思考,答案都只有那么一个。”睁开双眸,我的笑容有几分惆怅,“我这人是没什么国家大义的,可是,孜祁是娘想要保护的,也是我从小待到大的,无论怎样,亡国奴的滋味应该很不好受,所以,还是让沈墨翎活着吧。”
“……你果然还是怀疑了。”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遥开口道,“我承认,皇宫里有荻桑的暗探存在。即使我跟你说我没这个意思,却不敢否认说荻桑国里的人都没这个意思。但是,玥儿,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阻止战争的发生。先不说我也是在孜祁长大,对那块土地是存有感情的,即使单单为荻桑考虑,战争,也还是避免会比较好。”
他转头正面朝着我,笑容温柔,盯着我看的那道目光似乎在做保证,清风徐来,发丝飘荡,“所以。玥儿,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谢谢。”听了他的话,我脸上的笑容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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