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凤鸣天阙 9
连番的杀戮、死亡,让乔津亭操碎了心,再加上两个急需抚慰的孩子,乔津亭终于不支,病倒在床,好在有宇文景微和成别思,可以让她喘上一口气。
边塞的战报和家书一日不断,频频飞上乔津亭的手中,看着宇文川远亲自写就的家书,乔津亭总是禁不住的思念如潮涌来。
一个多月过去,乔津亭看着宇文思耿和宇文舜华的情绪渐趋平静,总算有些安慰。
“少主,大姑娘在‘留云在轩’,想见少主你呢。”白蘋扶起身子日益沉重的乔津亭,欣慰少主的气色红润。
“走,去看看她!”乔津亭望着惨淡云天,无声太息,但愿年来多少伤心事,尽付于过往云烟!
浓云暗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乔姮素衣散发,站在小楼的绮窗前,眼望着鸾车自雨水迷蒙中驾入眼帘,是她来了!大魏朝的皇后,她的妹子!
在白蘋绿芷的搀扶下步上小楼,乔津亭一眼看见乔姮正峭立绮窗,昔日的醉胭脂今成了料峭枯木,粉瘦香寒,深心犹抱一束幽凄。内心不由得酸楚,愣愣的,无语凝望。
“我是不是该向你下跪?称你一声‘皇后娘娘’!”乔姮牵动嘴角的纹路,欲笑还颦,话语虽是嘲讽,但不是往日锐利。
自将乔姮从阴何情手中带回“留云在轩”,由于国事繁琐,叛兵临城,继而萧琰自尽,丧事缠身,最后卧病在床,乔津亭是没有一日陪伴在乔姮的身边,唯有根据乔姮的症状,为她开出处方,让于南浦亲自照料。
“姐姐!”乔津亭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含晚,心头一酸,“你我是姐妹……”
“姐妹?哈哈!”乔姮突然大笑,笑声先是尖利,继而惨凄,最后竟只是呜咽,如夜半孤舟嫠妇哀泣,让人不忍卒听。
一方丝帕轻轻拭去了面颊纵横的泪水,乔姮抬起迷离的泪眼,“你不恨我么?是我害死了含晚,不是么?”
含晚!乔津亭闭上了眼睛,任凭心痛穿胸而过。
“你恨我的,是么?你怎能不恨我?是我……引狼入室,害死了你的亲妹子!”乔姮伏在案台上,削肩微耸,语几不成句。
“正因为晚儿已经不在了,在这世上,也只有我和你的身上留着相同的鲜血,姐姐……”乔津亭一滴泪落在乔姮的手背上,苍天弄人,世事无奈,往事虽是不堪回首,但来日还可追!
乔姮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乔津亭的身体,痛哭不可遏制。
自出走流云山庄遭遇阴何情,辗转千里,身心饱受摧残,暗不见天日,也不曾如此的伤悲,“这些年,我竟错怪了爹爹,错怪了你的娘,错怪了你,更害死了晚儿……”
“这……你都明白了?”乔津亭恍然,敢情,阴何情将当年的情事在乔姮已经没有了多少利用价值之后得意忘形地透露了出来,明白真相之后的乔姮才会在今日追悔莫及。“姐姐……”乔津亭凝噎难言,唯有伸手搂住乔姮的身躯,给她一个忏悔的机会。
许久,乔姮抬起头,伸手挥去腮边泪水,“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乔津亭诧异,虽然阴何情一死,乔姮再没有危险,但一个身心破损的年轻女子,何不回到家园,静度春秋?“姐姐,你回家去吧!如今我在深宫,不能顾及家园,山庄,唯有靠你了!”
乔姮低首,见乔津亭腹部微突,她怀了宇文川远的孩子,一个曾经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的人的孩子!“你……真的很幸运!”若是在往日,乔姮定然嫉妒,但时至今日,身已残,心已死,宇文川远与她,已是天样遥远!
“我要去找爹爹!”乔姮转过身,眼眺云山迷濛,漠漠轻雨,“我要去找他们!”
或许是年来遭遇让乔姮大彻大悟了吧?乔津亭凝睇乔姮瘦削的背影,或许该给她一个宁静心境的机会,可是人海茫茫,人在云深不知处,流云山庄多年的找寻也是音讯全无,宇文川远多次派出的侍卫也未曾有一次佳音传回,乔姮,该到何处找寻?
“好,你去,但是,答应我,带上几个侍卫,以免让我担心!”乔津亭扳过乔姮的肩头,“以一年为期,到时,不过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归来!”
天地昏暗,冬雨寒彻,两两相望,明眸内里,分明是有四簇火把在燃烧!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倦鸟终有知返日,不是么?”乔姮重新拾起遗失许久的笑容,虽是微弱的,但也还美丽,因心无芥蒂而美丽。
几番风雨,将春夏秋冬匆匆葬送?幸好,行至悬崖处,终能勒马,但回首来时路,代价太大,牺牲太多,心底的沉重,何时方可沉入岁月的深渊,波荡无声?
成别思匆忙而来,手中战报一纸,压得乔津亭心绪沉重如山。
战报云,大凉国、西楚和南柔不理会大魏朝以和为贵、要求四国国君会晤的建议,终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宇文川远亲临战阵,与联军短兵相接,虽初步告捷,但北地苦寒,粮草吃紧,不能长期作战。
合上战报,乔津亭倦怠地坐在锦榻上,合上眼睛,眼前尽是宇文川远血染征袍、满面倦容的模样,她的夫婿,她孩子的父亲,宇文川远,你何时归来?
乔姮取过战报,再看乔津亭明眸微闭,密集修长的睫毛微翘着、轻颤着,心一动,或许,眼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
乔姮终于离开了京师。
登上端阳门,乔津亭极目远眺,见乔姮和侍卫倏而消失在天的尽头,此去,唯有白草连天,伴随天涯远行客。
心头有一阵的伤感,环顾身旁,无论是亲人或者是敌人,是越来越稀疏,从此,是谁在寂寞岁月,竟日静听黄昏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轻轻的,深怕惊动了乔津亭。
“在想什么?”是宇文景微,酸酸的,涩涩的,“在想着他么?”
“是的,在想着他!我真的想他!”乔津亭霍然回身,眼中有泪,“景微,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战阵之上,危机四起,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在几经艰难险阻之后的短暂厮守难道要从此梦断边塞了么?家书之上,宇文川远虽是含笑论风云,但越发潦草的字迹,越发沉重的语气,是让她越发的担心。
“你不用担心,他一定可以平安归来,在你们的孩子出世之前归来!”宇文景微不能去看乔津亭娇花蘸水的楚楚模样,他害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
“景微,我求你一件事,这件事原本早在两个月前就求你了!”乔津亭端敛了云鬓,理了理衣襟,正了颜色,注视着宇文景微,“你一定要答应我!”
宇文景微望着乔津亭的面容,从她的湛湛明眸里,他分明看见了一丝慨然的悲壮,心一哆嗦,“不,我不答应!这太凶险,要去,也该是我去!”
乔津亭笑了,“景微,你既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就应该清楚,我主意已定,不可更改!”
好一个主意已定,不可更改!今日,就算是宇文川远在此,也未必能让她改变了心意!何况,此去是为了宇文川远,她的夫君?
“你身怀六甲,再过数月就要临盆,怎能轻易涉险?亲临战阵?”宇文景微嗓音微微有些暗哑,“你放心,我替你上了战阵,不破胡虏终不回!”今生不能与心爱之人共偕连理,那么,若能为她马革裹尸,埋骨青山,让她一世深深缅怀,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不,景微,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穆尔蓝沁此番起兵,不仅因为流言,恐怕也因为我,我必须走这一趟!”乔津亭淡定一笑,“再说了,景微,我曾数次深入边境,对边境自然是熟悉的,你无须担忧!”
宇文景微的心辣辣作痛,乔津亭,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其心志之坚毅,其才情之高绝,其用情之深刻,让人难望其项背!
“津亭,其实,你难道就不担忧?担忧国政落入我手,让我可以轻易地颠覆朝堂,改朝换代?你怎么可以轻易地将大魏朝的权柄交到你的夫君,他曾经的敌人身上?”
一个男人,曾经渴望威加四海,黄袍加身的男人,怎能抵挡得了权势的诱惑?抵挡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权柄?宇文景微深深凝眸乔津亭淡然的笑容,“你知道不?你在冒一个险,一个可能将你夫婿的性命搭进去的大险!”
是的,一旦宇文景微居心险恶,在把握朝政之后,断绝粮草,必可陷宇文川远于困境,翻身无处。
“不,景微,我不认为我是在冒险,”乔津亭的笑容如溪清水浅,“景微,你值得我和他将身家性命托付与你,景微,如果没有他,我如何可以岁月静好,无忧度日?”
“静好”二字,是当日宇文景微亲手刻于玉笛之上,当时,尽管是柔肠寸断,但仍然诚心祝福,这一片情谊,乔津亭,洞察无遗!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平安归来!”没有人可以拒绝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宇文景微唯有郑重承诺。
离京之日,云天高远,晴日暖了朔风。
龙凤旌旗随风飞舞,三军将士鳞甲鲜亮,刀戟闪动锋芒。
宇文景微连日不眠不休,征集了足够的粮草,在端阳门前送乔津亭登程。
乔津亭带着流云六艳,登鸾车,往北而去。
宇文景微望着鸾车掩在浩浩三军中奔驰北去,不知为何,眼角慢慢有一丝微湿,一个心如磐石的女子,情比金坚的女子!可惜拥不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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