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 4
窗外有豪爽的笑声传入乔津亭的耳中,是哈萨奇多洪亮的声音,“姑娘说得对极了!宝剑锋芒,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是千锤百炼的磨砺,方有今日的光耀四方,姑娘,我说得可对?”
乔津亭微笑着将房门打开,迎进整日都不见人影的哈萨奇多,“元帅,事情可是有了眉目?”
哈萨奇多进门解下披风,正色道:“没错,公主听说姑娘的能耐很是高兴,明日她将亲自上门接姑娘进宫去!”
乔津亭微笑,“可见公主是爱美心切!”
哈萨奇多脸色却是一沉,“明日上门的还有一个人,姑娘可猜得到是谁么?”
哈萨奇多脸色不愉,语气肃杀,如利箭穿进夜的静谧,惊裂了夜幕。无须多猜,乔津亭自然知道是谁,“是汉人国师?”
“没错,是他!姑娘,此人阴毒,手段高强,明日见面,姑娘可要小心!”哈萨奇多慎重的叮嘱着乔津亭,仿佛乔津亭是自己的妹子般,“还有一件事是姑娘也想不到的,再过些日子,公主就要启程前往大魏朝!姑娘倒是恐怕要随公主到中原一行!”
乔津亭微笑,“这不正好么?为了避免祸端,我可以沿途保护公主不出意外!”
哈萨奇多走后,乔津亭的心“嘭嘭”直跳,不久,她又可以进入皇宫见到宇文川远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但在进入铁马冰河之国,在穿越了万里风沙之后,在异国他乡,方知相思竟如身上的鲜血,渗入了身上的每一处角落,无处不在!时时揪痛!
此人是谁?在快速地打量了国师一眼之后,乔津亭暗暗心惊,此人眇了一目,浑身阴寒,肃杀如雪岭上的千年玄冰,终年不化!突然,乔津亭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一个久已遗忘的名字冲破死亡的记忆,跃上了脑门:阴何情!在利州,她曾经将一只玉簪深深射进了一何情的目中!如果阴何情大难不死,也应该是一目失明的,可眼前此人从容貌看,却又不是阴何情!看他的模样,也不是易容所造成的。他,到底是谁?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如许?为何蓄意挑起两国战端祸及百姓?
跟在穆耳蓝沁公主身边的国师一目微抬,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乔津亭,扯着乔津亭未曾听闻的破铜锣般的嗓音,桀桀怪笑,“哈元帅,她就是你口中能医治公主的亲戚?”眼前的妇人低眉顺目的,平淡无奇。
穆尔蓝沁公主对乔津亭似乎颇有好感,朝乔津亭招招手,“你过来!”
乔津亭如静风中的垂柳一支,在步履轻移之间,突然,一阵劲流朝她袭来,如山压在了胸口,让人窒息。乔津亭知道是国师的试探,试探她是否身怀了武功,遂卸去了全身的力道,任凭风流微微鼓起了衣物,佯装一无所知地向公主行了大凉的礼仪,,“公主!”
国师一听乔津亭一口地道的凉州口音,大袖一拂,突然收回了劲流,“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凭什么医治公主?说!”
乔津亭低着头,沉静如城楼上的钟鼓,屹然不动,“民妇贺兰扶疏,凉州人世,民妇祖辈在祁连山一带行医,粗有医术,日前邂逅公主,见公主如雪山仙女飞落凡尘,内心仰慕不已,但民妇不忍高贵美丽的公主有半分的瑕疵,故而请求公主让民妇一试,如果成了,是老天对公主的眷顾,不成,公主美貌丝毫无损!”
这一番话不亢不卑,赞美公主却又丝毫不露痕迹,全然不是公主日常充塞耳边的阿谀奉承之词,穆尔蓝沁内心欢喜,见国师意欲再行盘问,不悦地瞪了一下国师,“成了,贺兰扶疏,今后你就跟在本公主的身边,尽心尽力地为本公主医治,成事了,本公主重重有赏!”
国师眯起了眼睛,“公主,你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哈萨奇多重重地哼了一声,“国师,贺兰扶疏是本帅的亲戚,何谓来路不明?若真要说起来路不明,国师恐怕得先将自己的来路交代清楚才对得起自己的这番话!”
国师怒不可遏,罩体黑袍骤然鼓起,乔津亭感到有一股气流在隐隐滚动,悄悄地扫了一眼国师,只见他一只眇目混浊暗淡,另一只眼睛却是精光四射,凶残狠毒,一如潜伏在草丛中的一尾毒蛇,在伺机出击。这人与阴何情是何其的相似!可长相却与阴何情差了十万八千里,突然,乔津亭想起桑暮雨的换脸之术,想起凉州城里的黑衣人,暗自心惊,此人会不会就是大难不死的阴何情?这宽大的黑袍之下,恐怕就是阴魂不散的暗夜幽灵,从中原游弋到了塞外,意图再掀风雨,血染河山!
哈萨奇多自是明了国师胸中的杀机暗蕴,哈哈一笑,昂然无惧!
穆尔蓝沁冷冷旁观了一会,“国师,本公主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转头对乔津亭,“行了,你就和本公主进宫去!”
是日,乔津亭带着泠弦,以贺兰扶疏之名住进了大凉国王宫,日夜随侍在穆尔蓝沁公主的身边。
不多时,大凉国使团以穆尔蓝沁公主为首,启程前往大魏朝,与大魏皇帝商讨扩大通商事宜,促进睦邻友好。
大凉国使团一行浩浩荡荡东来,辞了阴山外的王庭,走出雪海边的孤城,带着一队舞动裙裾如莲花绽放的胡旋女,装载着香醇诱人的葡萄美酒,捧上光洁莹润、柔和如脂的昆仑玉石,走过苍苍茫茫黄入天的沙漠,穿越一川碎石大如斗的戈壁,在胡雁的夜半哀鸣中,经历了胡天八月飞雪的苦寒,一月后,进入了凉州境内。
一路之上,乔津亭精心替公主医治,由于医术精湛,公主颈脖之上的青紫渐渐淡化,公主大喜,再见乔津亭能知心解意,胜了平常侍女许多,对乔津亭信任有加,几到了日夜不离的地步!
大凉国使团一进凉州城境内,穆尔蓝沁公主身体略有不适,使团遂在凉州暂时停留了下来。
乔津亭借口上市集挑选药材,带着泠弦出了驿馆。凉州城平静如昔,繁华如昨,车水马龙,商贾往来如鲫,热闹非凡。
突然,泠弦一声惊喜的尖叫,“姐姐,你看!快看!那是谁?”
顺着泠弦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熙攘的人群中卓然独立的,居然是应该呆在温软京师富华相国府的萧珉!烈烈日光之下,漫天喧嚣中,萧珉伟岸的身躯一剑悬腰,一身白袍染满征尘颜色,宛如远游归来的天涯独行客。
乔津亭的心一跳,细看萧珉神情落寞,虽处身闹市也自萧索无限!萧珉因何到此?因她而来么?
泠弦他乡遇故人,不胜欢喜,兴奋得直朝萧珉挥手,“大哥!大哥!”
乔津亭哭笑不得,四处张望,幸好周遭没有可疑的人,扯了扯泠弦的衣袂,低声说:“别忘了现在我们是什么身份!”
泠弦俏皮地伸出了娇红的丁香小舌,“对不起,姐姐,我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萧珉已经听见了泠弦的呼叫,霍然转身,只见泠弦正站在人群深处,盈盈而立!萧珉大喜,但欢喜过后则是疑惑和失落!乔津亭呢?伊人何在?
泠弦朝萧珉眨眨眼,转身跟随乔津亭走向一家酒栈。
萧珉会意,跟在泠弦之后,进了酒栈的雅座。
泠弦等雅座房门一关,笑嘻嘻地拉住萧珉的大手,亲昵地蹭着萧珉,“大哥,你怎么也到这来啦?这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啊!”
萧珉呵呵一笑,见泠弦身边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不由一愣,这似曾相识眼神仿佛就是乔津亭,但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是谁?
迟疑了一会,“泠弦,你怎么会在这?你乔姐姐呢?”这话语中的殷殷热切让乔津亭的双颊骤生了热辣,萧珉,他又是何苦?
泠弦望了一眼乔津亭,将萧珉摁坐在椅子上,“大哥,你先别急,这位姐姐会告诉你的!”说着,也拉着乔津亭坐下,“咯咯”一笑,故意朝乔津亭说,“姐姐,你跟我大哥聊一聊,告诉他乔姐姐的消息!我买药材去!”说着不理会皱紧了眉头的萧珉,轻巧地闪出了雅座!
乔津亭满面通红,她知道泠弦这等作为,无非是给萧珉一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珉愕然,半晌,苦笑一声,“大姐别见怪,我这妹子当真胡闹!”
“大姐?”乔津亭听着这古怪的称呼,情不自禁地“噗哧”一笑,“萧将军,看来我的易容之术甚是了得!”
俏音轻软,拂面而来,宛若细风吹柳絮,也如春日暖阳,霍然融化了萧珉心中的积雪。
萧珉大喜,眉宇豁然开朗,那神情,分明就是茫茫漆黑中骤然点亮了的火把,让他略显迷茫的双眸熠熠发亮,“乔姑娘,是你?真的是你?”喜不自禁之下,趋近乔津亭,伸出大手,紧握住了乔津亭的双手。
乔津亭羞意飞上眉梢,急忙将双手从萧珉手中抽出,“萧将军……”
萧珉恍然惊觉失态,慌忙放开乔津亭的手,红晕洒满英挺的脸庞,“姑娘……我,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乔津亭见萧珉一时手足无措,不好让他尴尬,默然给萧珉倒了一杯水,“萧将军,你怎么到这边塞之地来啦?”
萧珉道了一声“谢”,端起茶盏,借饮茶的空档平息过于激荡的情怀,一会,方抬起头来,对乔津亭一笑,“乔姑娘,萧珉已是一介平民,不是什么将军了!”
乔津亭暗惊,“怎么啦?”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宇文川远起了冲突?
萧珉淡淡的,“也没有什么,多年的军旅生涯,萧珉已然厌倦,如今正好挣开名缰利锁,做一个可以放歌四海的逍遥客!”他说得轻松,但乔津亭分明知道,一个百年望族的子弟,佼佼不群,萧行洛必然在他身上寄托了延续家风,支撑门庭的厚望,如今他竟然弃官而去,这当中的冲突不知是何等的激烈。
该说的都对萧珉说了,为何萧珉依然心存了希望,不惜为她弃官弃家从此浪荡江湖?乔津亭心潮翻腾,抬眼见萧珉眸中情意如当空烈阳烧灼,炽烈无比。心一狠,正欲开言。
萧珉已从乔津亭瞬间变幻的神情窥知了她的心事,“乔姑娘饱读诗书,应当知道新君继位,最忌权臣当道,萧家权势已然过盛,萧珉自卸军权,也不过是为了减轻新皇对萧家的疑虑,替萧家消祸挡灾,如此而已!”
乔津亭惊讶,在萧家,最有政治远见的竟然不是历尽世道沧桑的萧行洛,而是纯良温和的萧珉,他竟为萧家弃权自保,可惜萧家之人未必理解萧珉的此番苦心!但萧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恐也不会有此决绝的举动,这等深厚情意,让她乔津亭何以为报?
乔津亭的愧疚全落入萧珉的眼中,但就是这浓厚的愧疚深深刺痛了萧珉,“乔姑娘,萧珉只不过是顺心率性而为,不想勉强了自己,更不会勉强姑娘,姑娘大可不必上心,让萧珉成为姑娘的包袱,如是这样,萧珉定是寝食难安!”
乔津亭还能说什么?“顺心率性”?今日方知,为情为意,原可以“顺心率性”,可叹她与宇文川远自相识相知相恋,竟鲜有过“顺心率性”的时候,原来,真正懂情懂意之人,不是对自己百般怜惜的宇文川远,更不是她乔津亭,而是眼前素日沉默,却隐藏了大智慧的萧珉!“萧……萧大哥,我谢谢你,但行至今日,乔津亭已是身不由己……”
“萧大哥”!萧珉心中一亮,得她一声亲切的呼唤,或许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至少,在乔津亭心中,他已经不是“萧将军”,展颜一笑,笑容明朗,不染尘埃。
乔津亭内心感动,也自一笑,但她能给萧珉的或许就仅仅是一声出自真心实意的“萧大哥”了。“萧大哥,你从哪来?准备上那去?”
萧珉虽心有遗憾,但来日漫长,比之远在朝堂、水阔鱼沉的宇文川远,江湖迢迢,这一路烟雨,远水孤云的,他正好可以陪乔津亭一起度过,“不要说我了,你这一身打扮……”指了指乔津亭,忍俊不禁,“怎么回事?”
此时,日光倾斜,些微照进了窗棂,白灼耀眼,乔津亭惊觉,日已过了中天,而泠弦还没有回来,想起泠弦,“萧大哥,我托你一件事!”
萧珉见乔津亭神色突的凛然,“你说!”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又有何妨?难得乔津亭相托,就算是千难万难,他萧珉也自当为她办到。
“萧大哥,我如今是大凉国穆尔蓝沁公主身边的女仆,正随公主到京师去,这一路恐怕会有人对公主不利,我带着泠弦行动不便,你可帮我将泠弦带回山庄,让我心无旁骛地应付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见萧珉犹是不解,遂将前因后果跟萧珉解释了一遍。“萧大哥,待会,你就带泠弦走吧!”
萧珉断然拒绝,“我不会让你孤身涉险!”话语坚决,如山川矗立,岁月不曾轻移了半分。
乔津亭叹了口气,“萧大哥,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知道么?”她万里奔波,历尽霜雪,固然是心系黎庶,但也是为了宇文川远而不惜劳苦,她不能让萧珉为了自己蒙受了丝毫的损伤,让这情债更能偿还。
萧珉“哈哈”一笑,“我虽游离了官场,但也是大魏的子民,一旦战祸四起,我也一样会执戈上疆场,今日,就让你我一起并肩作战,你若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了!”
乔津亭无奈,嗔怪了一声,“萧大哥……”
话没有说完,雅座的门被打开,泠弦笑靥如花,出现在门口,“姐姐,大哥!”
乔津亭一见泠弦,放下了一颗心,“萧大哥,我和泠弦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从酒栈出来,泠弦见乔津亭面有愠色,遂荡起手中的草药,“姐姐,你看,你要的草药我全都买齐了!”
乔津亭嗔怒地看着泠弦,叹息一声,“泠弦,下次不可自作主张,你须知世间万事,唯情之一字不可勉强!”
人一回到驿馆,穆尔蓝沁劈头责怪,“扶疏,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乔津亭指了指泠弦手中的草药,温和地说:“公主,药草难找,你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些!我让人煎了给公主清热解毒,公主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
穆尔蓝沁拉着乔津亭的手,在菱花镜前坐下,仔细地端详着镜中容颜,指了指颈脖淡淡的痕迹,“我不是担心这个,扶疏,你说,到了京师,我是不是全都好了?”
乔津亭见穆尔蓝沁面带隐忧,却又面带殷切期盼,“公主,你不相信扶疏的医术么?”
穆尔蓝沁苦恼地抚着颈脖,突然低了声音,“扶疏,我美么?”
穆尔蓝沁无来由的问话让乔津亭的心跳动加剧,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穆尔蓝沁,莫非是为了宇文川远而烦恼?“公主,扶疏说过,你是雪山上飞下来的仙女!”
穆尔蓝沁双手托腮,叹息一声,“可是,你们中原的女人也很美!上一次,我就看到他身边有一个很美的女人!”话语低低,似担忧似失落,女儿切切情怀,尽在短短数语之间。
乔津亭强自按捺内心的悸动,“公主,你所说的他是……”她自然知道“他”是指宇文川远,但不知为何,她竟然渴望从穆尔蓝沁的口中知道得更多,或许,她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和她谈谈宇文川远,在离开他的漫长日子里,离愁连绵无际,“宇文川远’”四字日夜窝在心坎中,横亘在嘴边,无计回避,欲罢不能,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泠弦,不解她心意;萧珉,从京都而来,应知宇文川远近况,可她不忍让萧珉难堪、伤心,眼下,唯一可谈及宇文川远的,似乎仅有这大凉国的公主!
“他就是你们大魏朝的新皇帝啊!”穆尔蓝沁细看镜中娇容,眸中期许恰如花开前静悄的乍惊乍喜,双颊红晕如斜阳照了晚雪,“扶疏,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乔津亭满怀酸涩如塞外风沙狂舞,卷起漫天黄云,铺天盖地,她不能阻止公主对宇文川远的喜欢,但心里却不能不埋怨宇文川远竟日惹了闲情几许,“公主,中原的皇帝三宫六院,嫔妾无数,以公主之尊,难道委屈了自己当一名妃子不成?”
穆尔蓝沁“咯咯”一笑,长睫扑动,如彩蝶蝉翼,扇出春意如许,“不会的,扶疏,你不知道,早在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除原太子妃外,大魏皇帝遣散了后宫妃嫔,如今,大魏朝后位虚空,扶疏,我要当大魏朝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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