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端疑


  永宁宫

  朱红色漆成的大门微微敞开,冯太后倚靠在楠木长椅上,后头摆着一张屏风,上面绣着八仙送蟠桃。

  太后面色暗黄,时不时轻咳一声,仅仅四十出头的她双鬓的黑发里已经掺杂着些许白发,唯独那双眼睛通透明亮。

  贤妃跪在冯太后的面前,双手交叠在腿上,垂手低眉。

  “太后,臣妾的弟弟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里头一定有难言的苦衷,还请太后明鉴。”

  说完,双手高抬于顶,俯身向下一叩首。

  冯太后虽然久病缠身,一直待在深宫中,但朝堂上的事情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她伸出右手轻轻一抬,手指上缠着帕子的一角,嗓音有些沙哑。

  “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苦衷慢慢道给哀家听听。”

  贤妃抬起头,眼圈有些微红,脑子里始终记着栾清跟她说过的话。

  “太后,臣妾的弟弟是冤枉的,但他有法子可以自证清白,只请太后劝劝皇上给他一个机会,切莫错杀忠臣。”

  冯太后眼珠一转,在思量着什么,不过眨眼间就恢复正常,神情坦然地看着她。

  “此事哀家自有定夺,你先回宫吧。”

  贤妃不知冯太后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她的请求,想起栾清之前再三叮嘱她切莫心急,不敢再追问,乖乖退下。

  冯太后身子微斜,手肘支撑在白玉枕上,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淡淡地吩咐候在一旁的张嬷嬷。

  “去把皇上请来。”

  御书房

  宁渊坐在黑漆木雕圈椅上,神情肃穆地盯着手里的奏折,看到一半就将奏折合上甩在桌面上,底下的几位大臣纷纷垂头。

  德妃的父亲吏部尚书段昌鸿手持笏板上前。

  “陛下,如今物证已上交刑部,还请陛下下旨将葛战捉拿归案。”

  宁渊随手抽了一本奏折,还没看几眼又是弹劾葛战的,默默地将它叠在其他奏折之上,撑起身子瞄了一眼站在右侧默默无言的楚方河。

  “噢?那人证呢?”

  “回陛下,当日搜查时,将军府里的人可都看到了。”

  宁渊双眸一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段昌鸿,语气淡淡的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朕想要的是能证明他俩暗中勾结的人证,段昌鸿,朕竟不知你就是这么断案的?”

  段昌鸿听堂上之人语气微变,周身散发的威严压迫着他,急忙跪下不敢再开口,趁着宁渊不注意朝楚方河递了个神色。

  楚方河见圣上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也就不敢开口帮段昌鸿说话,只当没瞧见他的眼色,急的段昌鸿汗流浃背。

  宁渊离开位子,双手靠背左右来回的走着,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左相留下,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众人退下后,屋内只剩下栾致儒和宁渊,宁渊随手解了一颗脖颈前的纽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吐出。

  “左相,你怎么看?”

  栾致儒没有不抬头,盯着眼前那件明黄色的龙袍,语气不卑不亢。

  “臣以为此事另有隐情,臣是看着葛战这孩子长大的,不认为他会做这等事。”

  宁渊又想起昔日栾致儒有意将栾清许配给葛战一事,不禁冷笑一声。

  “左相果真对葛战另眼相待啊。”

  栾致儒想起那日宴会上所出的事情,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开口以免雪上加霜。

  正当两人都沉默寡言之时,承庆悄悄地上前打破了这份寂静。

  “陛下,太后有请。”

  宁渊听闻一甩衣袖,正眼也没瞧他直接径直出了门。

  永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冯太后端坐在长椅上,面带微笑,抬手拍了拍一旁的软垫。

  “快平身,皇帝来,这边坐。”

  宁渊落座后,一脸正色的看着冯太后。

  “母后命儿臣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太后慈爱地牵起宁渊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皇帝,本来朝堂上的事哀家不应干涉,只是今日贤妃来这说葛战有自证清白的办法。葛战平定边疆有功,哀家也看得出来他对皇帝十分忠心,此次事件应该另有隐情,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宁渊有些诧异,自从出了事,他私下里与葛战联系密切,明明昨日葛战还回信说暂无任何发现,怎么今日贤妃就说他已有自证清白的办法。

  冯太后见宁渊眉头微皱,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以为他还对葛战和栾清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肯再给葛战一次机会。

  “皇帝,葛战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不应该为了其他事情与他生分了。等你铲除了异党,稳固了皇权,将来要什么样的女子有什么样的女子,你现在该把心放在正事上。”

  宁渊自然明白冯太后的意思,不过冯太后的话却提醒了他,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皇后又怎么能得知楚党的事情。

  冯太后见他依旧沉默不语,有些耐不住性子,还想提点几句。

  “那逸王别看表面对你俯首称臣,背地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哀家劝你还是要多留个心。最要紧的是,先帝的密诏还在栾...”

  “母后,朕明白。”宁渊出声打断。

  冯太后见宁渊明白她的话,心里也安定了许多。只要自己的儿子别在关键时刻乱了心神,后头的一切都好办。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令她震惊万分。

  “可是母后,朕发现...朕可能动了心。”

  “什么!”冯太后惊诧地看着宁渊,感觉脑中的神经一抽一抽的,不安的情绪越发的强烈。

  宁渊面色如常,对刚才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解释,起身行了个礼。

  “母后若无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冯太后瞧着宁渊离去的背影,回想刚才他说的话,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下摔成粉碎。张嬷嬷赶紧上来拍着她的后背,细声安慰。

  “太后莫急,如今咱们只能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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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渊虽然降了葛战的官职,但将军府并没有收回。葛战坐在砖红色寿纹矮座上,手里拿着栾清写给他的信。

  他撕开一角,将里头的信纸抽出,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中栾清将那日在假山石后所听到的对话详细的写了下来,并认为林美人的父亲已经入京就职,建议他从林美人的父亲开始查起。

  葛战看的正入神,突然屋内的铃铛声响起,他急忙将信纸藏于袖中,然后起身对着一张壁画恭敬地作揖。

  不一会儿壁画后头有一扇暗门开启,壁画被人掀起,从里头走出来的是换了一身黑色便服的宁渊。

  “皇上万岁。”

  “免了,朕刚从太后那过来,贤妃说你已经有解决之法了?”

  “臣刚得到家姐送来的密函,已有应对之策。”

  “噢?密函在哪?给朕瞧瞧。”

  葛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袖中的信纸抽了出来,双手递到宁渊面前,宁渊拿过宣纸翻开一看。

  “这...不是贤妃的字迹。”

  “是...皇后娘娘交给家姐的。”

  宁渊之前就有八分怀疑,如今见了信上所说,才得知事情的真相。看完后他一声不吭地将信纸对折,掀开灯罩,将其销毁。

  “朕将你的事暂且压下,这几日好好查探一番,别错失了这次良机。”

  “是,微臣遵旨。”

  宁渊透过窗户瞧了瞧外头昏暗的天空,转身掀开画卷刚要他进去,突然又停了下来,低声问道:“朕问你,你为何留着皇后的帕子?”

  葛战双眸微闪,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无法看清那人的脸色,屏住呼吸轻声地回道:“微臣只当她是妹妹,故人之物,留作纪念罢了。”

  宁渊没有再说什么,隐入了黑暗之中,暗门再次启动,直至与墙壁成一个平面,葛战伸手将画挂正,屋里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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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葛战白天就待在屋里哪也不出去,到了晚上才出府悄悄打探林美人的父亲林江。

  林江此人确如栾清所说,之前只是一方郡守,无功无绩,却在上月通过吏部考核,调任到京城做了大理寺的评事,掌管寺里的一些普通事务。

  此人除了长房一脉的三女儿入了宫成了如今的林美人外,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故十分喜爱最小的儿子林虎。

  这一日,葛战正在屋里看着兵书,副将薛义之一把推开了房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这么仰头喝着。

  葛战也没受影响,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书。

  一壶水下肚,薛义之抹了一把嘴上灌出来的茶水,眼神熠熠发光地瞧着那边悠闲自在的葛战。

  “将军,我今天碰见了一件事。”

  葛战将书翻过一页,语气淡淡。

  “说说看。”

  薛义之一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夸张的在那比划。

  “方才我路过前街,正巧碰见兵部尚书的儿子宋正武在大街上硬拉着一名女子。我问了别人才知道,那人是红月楼里新来的花魁。”

  葛战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据他了解,林江的儿子林虎天天游手好闲,日日都要去红月楼喝花酒,最近也看上了红月楼新来的花魁,争着吵着要让拿银两为那姑娘赎身娶她当妾室。

  这边薛义之依旧忘情地叙述自己的英勇行为。

  “虽说红月楼是烟花之地,但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想着这不行啊,就上去把那姑娘给救下了。”

  葛战放下了手里的书,朝薛义之勾了勾手。

  “义之,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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