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小修)
冷宫。
“陛下有旨,栾氏之女凶悍善妒,祸乱宫闱。以欺压楚贵妃在先,残害其子嗣为后,种种罪状,罄竹难书。朕念夫妻一场,特赐三尺白绫,留其全尸,钦此。”
窗门多年未曾修缮,阵阵阴风通过一个个窟窿吹进这间破败的屋子里,周围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前有一名女子被两名太监压在地上。
已经是寒冬腊月,女子身上仅一件素衣,地面阴暗潮湿,裙摆在挣扎中沾上了污垢。
大太监承庆一挥佛尘,弯下腰苦口婆心地劝说。
“娘娘,咱们这些粗人下手没个轻重,您还是自个儿从了吧。”
三尺白绫扔在地上,栾清抬头望去,从那半掩的门缝里投进一束阳光,照在那白绫上,晃得人刺眼。
栾清贵为一国之后,父亲乃当朝帝师兼左相,可谓声名显赫。只因那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就被满门抄斩,可宣景帝却留了她一条性命,在冷宫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之中,她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权衡各个势力的棋子。前一刻的荣华富贵,下一刻就湮灭在执子之人的手上。
伏在地上的她轻轻地笑了,是啊,一枚弃子留着何用?
在这空荡荡的冷宫中显得有些苍凉,原以为眼泪早已干涸,可在这一刻眼角还是流下一滴眼泪,但她仍旧不死心地抬头质问。
“既是陛下旨意,圣旨何在?”
承公公轻蔑一声:“陛下口谕,何来圣旨?娘娘您就安心上路吧。”
栾清虽然身着粗布麻衣,素面朝天,但骨子里的高傲依旧让她挺直了背,犀利的双眼灼灼地看着承公公,问出了藏在她心底许久的疑问。
“到底是陛下下的旨,还是那楚柔要置我于死地?”
承公公瞬间赭面,抄起手里的佛尘甩在她的脸上,厉声指责。
“大胆!怎可直呼贵妃名讳!”
随即给旁边两个小太监使了个脸色,一人抓住她的肩膀,另一人利索地拿起地上的白绫扣住了她的喉咙。
栾清自知在劫难逃,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白绫,艰难地发声:“等一下,我自己来...”
承公公大手一挥,她身上的压力消失了。扯下缠在她脖子上的白绫,细细地看着,白绫柔软丝滑,但却冰冷刺骨。
她这一生自从入了这深宫,做了这一宫之主,便有许多的身不由己,现在临死了,她才不要让别人结束她的生命,她要自己来了结。
闭上眼睛,踢了凳子,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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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漆黑的夜空布满了点点繁星,淡淡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柔柔的洒向这片宫闱。夜已深了,各宫各房都已经揭灯熄火,唯独中宫灯火通明。
中宫里人头攒动,忙忙碌碌,即使是夏夜的凉风也依然吹不走人内心的焦躁,因为,他们的主子出事了。
屋内
刘太医跪坐在纱帐外,一边把着脉,一边低头提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皇后何时能醒?”
殿内坐在交椅上的宣景帝宁渊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茶杯,捏着茶盖微微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问。
刘太医额前的冷汗流的更快了,转身对着宁渊低头回禀。
“陛下,娘娘许是中了暑,加上身子薄弱,故而...还需一些时辰。但...未伤根本,容臣开副药贴,调养调养即可。”
“噢,既是如此,那朕就先回养心殿了。”宁渊将手里这杯茶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起身离去。
皇上一走,刘太医便松了一口气,可宫里却乱了,为首的大宫女秀春拉开帷帐。
床上躺着一位玉色佳人,双眸紧闭,挺拔俊秀的鼻子下红唇微张,额头上盖着一抹帕子,她上前晃了晃那人的身子。
躺在床上的栾清指尖微微收紧,在一片混乱声中醒来,刚睁眼便感觉头晕目眩。
她这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身子又被人推了推。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幽幽地睁开双眼,栾清的眼神有些混沌,面前人影憧憧,瞧不真切,只能依稀地辨别眼前那人担忧的神色。
“秀春?”
栾清闭上眼睛苦涩地笑了,宁渊竟如此心狠手辣,在赐死了她后,还将她的贴身宫女秀春也赐死了。
秀春身着妃色白底的宫服,瞧着自家主子那愁眉苦脸地模样,想起今日自家主子因在皇帝面前状告楚贵妃,惹得皇帝恼怒,竟为了一个妃妾,责令皇后罚跪养心殿,心下也为主子感到心酸。
“娘娘,你别伤心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陛下方才还来看娘娘呢,可见还是对娘娘上心的。”
栾清还在为秀春感到伤心难过,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狐疑地睁开眼睛。
“秀春,这...这是哪儿?”
秀春也被问懵了。
“娘娘,这是您的中宫啊。”
栾清自言自语。
“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今日陛下罚您在养心殿外跪一天,天气炎热,您身子弱,晕了过去...”
栾铃越听越糊涂,连忙止住了她。
“跪晕了?”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疼痛感传来。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像是突然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摊开双手放在面前。自从被打入冷宫后,她身边没有服侍之人,每天洗衣砍柴生火做饭,手上早就布满了生茧,可这双手却白皙柔嫩。
她挣扎着掀开被子,不管秀春如何阻止,一步一跄地走到铜镜前。身子还未痊愈,跌坐在地上。
定定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头秀发披散在胸前,清秀的脸庞有些憔悴,柳眉杏眼,白嫩的肌肤像玉瓷般,在油灯的映照下闪着光晕。
她摸着自己的脸庞,轻声地问。
“现今是何年?”
秀春跪在地上搀扶着自家娘娘,神情焦灼。
心想娘娘大热天中了暑,把脑袋给热坏了。正想请御医再过来瞧瞧,可栾清抓住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
“回娘娘,宣景五年。”
栾清松手,怔怔地看着镜子,又像是望着远方。
那人登基第五年,是了,这一年他执意要进楚柔为贵妃位,太后起初不允,最后以立她为后作为条件而妥协。
家父曾不愿让自己入宫,可先帝遗昭不可违,她是逃不掉的。
做了皇后,她本想与各宫嫔妃交好,毕竟大家身居后宫皆不易。她曾经天真地以为那些喊她姐姐的是真的把她当做亲姐姐,如今看来,甚是可笑。
就好比这一次,她记得,若不是德妃在她面前肆意挑拨,她也不会一时脑热去状告楚贵妃。
以前她自恃是皇后,可她却算错了那人对楚柔宠爱的程度,她被罚跪在外整整一天,回来后就高烧不退。
也正是这一次,她在宫中养病的这些时日,流言纷出,明里暗里都指责她善妒。后来她才知晓,就在她被打入冷宫后,德妃在楚妃的扶持下,进了贵妃位。
栾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老天,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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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清在宫里疗养了数十日,宫中果然流言飞起,有说楚贵妃待人和善,却遭皇后妒忌,被皇后训责的。
有说皇后因不满楚贵妃独得圣宠,在皇帝面前故意抹黑楚贵妃的。
……
栾清倚靠在交椅上,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玫瑰糕细细地嚼着,杏眸里未有一丝情绪。
听着底下跟她汇报这些事情的线人,她将手里最后一点玫瑰糕吃掉,拍了拍衣袖,抹了抹嘴上的残渣。
“继续盯着德妃。”
线人退下,一旁的秀春扇着扇子看着坐上之人。
娘娘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她从未有这些心思,只要是对她好的,她就真心相待。可现在...
秀春有些心神不宁,手上的动作也略显迟钝,栾清侧眼一看。
“秀春,你怎么了?”
听到栾清喊她,她忙回过神来,她是栾清的陪嫁丫鬟,从小便伺候栾清了,所以有些话她也不会藏着掩着。
“娘娘,奴婢只是觉得您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噢?哪里不一样?”栾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愧是跟她时间最久的丫鬟。
“主子从前生性单纯,对后宫之人皆无防备,如今却懂得安插眼线。”秀春又想到什么,紧张地低下头。
“奴婢并非是说主子勾心斗角,只是...奴婢很开心主子能够明白。”
秀春从前经常提醒栾清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栾清因被栾父保护的太好,未曾有这些意识。可宫中到底不比府中,陷阱重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栾清自然懂得秀春想说些什么,但也没有接她的话。
“秀春,服侍我更衣。”
“是。”
栾清看着镜子里这张清秀娇嫩的脸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前一世她看着宫中的妃嫔为了讨那人的欢喜,都按照楚柔的妆容来画。
楚柔的妆是浓妆艳抹的,是妩媚的。
所以,渐渐地她也爱画那种妆容,可饶是如此,那人的目光从未停留在她面前半分。
那时候她便知,她不是楚柔,即使画着与楚柔一样艳丽的妆容,却依旧代替不了楚柔在那人心中的位子。
秀春从梳妆奁里拿出厚厚的脂粉,栾清止住了她。
这一世,她不想再为“悦己者”容了,拿起桌子上的螺子黛描了两道细眉,又抹了一点唇脂在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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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轿撵,来到了养心殿外。
承公公侧身站在养心殿的门口,听见有脚步声,看了看坐上之人,急忙上前甩了甩衣袖行礼。
“奴才承庆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栾清坐在轿撵上,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伏地的承庆,不由又想起上一世在冷宫中她伏地的情形,她甚至还记得此人将白绫扔在她面前时的嘴脸。
她看了他许久,承公公见皇后没作声也不敢起身,倒是一旁的秀春反应过来上前拉了拉栾清的衣袖。
栾清一抬手臂,在秀春的搀扶下起身。
自从楚柔升了贵妃位,承庆也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平身,皇上可在?”
“在,楚贵妃正在御前伺候。”
“劳烦公公帮本宫通传一声,本宫来给皇上请安。”
“是。”
承公公进去不到半刻钟,便宣栾清觐见。
一进门,热气就被阻隔在外,房里凉凉的,让人燥热的心也平静了下来,越往里走,龙涎香的味道就越浓。
绕过香炉来到殿前,栾清跪在地上盈盈一拜。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楚柔一身苏绣锦裙,腰前束着暗红的裙带,裙摆处有着一朵朵如意云纹。听到栾清的声音,正在磨墨的手略略一停。
宣景帝宁渊坐在椅子上正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一只百灵鸟,他将那鸟儿画好后递给楚柔。
“爱妃,看我这画如何?”
楚柔接过画卷,轻轻地瞥了眼还在殿前跪着的皇后,语气轻柔地说。
“皇上画的当然是最好的,皇上...”她托了托尾音,示意殿下之人。
宁渊将手中的毛笔挂在笔架上,双手伏在交椅上,慵懒地坐着。
“皇后平身,若无要事,便退下吧。”
栾清并没有起身。
“陛下,臣妾是来谢罪的。”
宁渊一听倒是觉得有趣,看着地上那人。
“噢?何罪之有?”
“臣妾贵为皇后,本应胸怀大度,可因听信谗言,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此为一错;楚妹妹因服侍陛下十分辛苦,臣妾却还指责她,此为二错;本宫贵为皇后,无法为陛下分忧,此为三错。还请陛下责罚。”
宁渊听着底下之人一口一个错的,到让他觉得心生疑惑。这还是之前那个刁蛮任性,高声斥责他的不是的人吗?
“抬起头来。”
宁渊看着眼前那张未施粉黛,却清秀的脸庞。没有之前那般浓妆艳丽,到让他觉得有些明艳动人。
“既如此,爱妃怎么看?”
他将问题抛给一旁的楚柔,楚柔想着她现在刚凭借恩宠升了贵妃位,不宜锋芒毕露,况且宫中关于她俩的流言四起,她应当是不计前嫌,温婉大方的。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者,定是臣妾有举止不妥之处,才让皇后姐姐指责,若皇上真要惩罚,那臣妾也是不能逃脱干系的。”
自他登基以来,左相栾致儒处处制约着宁渊,虽然他登基不久,先帝曾下昭让他辅佐自己,可是辅佐不是制约。
宁渊也曾想过将栾致儒收为心腹,可这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为人又十分死板,永远坚持着他的那套圣贤书。
既然无法为他所用,便有了撤丞相之心,但纵观满朝文武,也没有哪个有能力的人能为他所用。
直到遇见了楚方河,此人虽然奸佞,但更能让他掌握在手。与其撤了左相导致朝中之事无人接管,不如扶持一个右相与他分庭抗礼。
宁渊虽然不常在宫中走动,但也听到些宫里的流言蜚语。他当然猜到这幕后之人,只是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他权当不知。
“爱妃莫要自责,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便依你的就是。皇后也平身吧,此事就此揭过。”
宁渊又抬笔在画卷上描了几根树枝,然后递给楚柔。
“爱妃,你瞧朕将这幅画送给你当生辰礼物可好?”
楚柔接过画卷细细斟酌,然后将它小心的卷起来放在衣袖中,娇嗔地锤了一下宁渊的手臂。
“皇上的画自然是及其珍贵的礼物,可就想这样敷衍了事,臣妾可不依。”
堂下的栾清见这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刺眼,但心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受,经历过上一世的种种可能她真的死心了吧。
宁渊沉思了片刻,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国内又连年旱灾,各县上贡的粮食都有所缩减。若让楚柔自行操办,定是要铺张浪费,不如...
宁渊的手肘支在椅子上,撑在下巴,微微挑眉看着站在一旁出神的栾清。
“这后宫之事自然由皇后定夺,如今正值内忧外患,朕忙于前朝之事,楚贵妃的寿辰皇后你看着办吧。”
栾清在一旁低头看着脚尖,本想着今日在宁渊面前博个好感就撤,没想到突然被指派了一件事。
要说此事还真是有些棘手,她记得因为连年的旱灾,国库已经有些空虚。为支持前线,各宫都要缩减开销。
“皇上,臣妾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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