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修燕好
绮罗是不知身后有人观望她,一径与苏睿轩沿街逛着。
绮罗往日里对街边的小东西虽有兴趣,但因心中总牵挂许多事情,又兼一心想着自己壳子里的人已经是个老人了,不该如小女孩一般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所以虽时常来逛,却也玩的不甚尽兴。
如今心里没了牵挂,又兼陪着苏睿轩出来,便放开了手脚,看到有趣的,新鲜的便拿给苏睿轩看。
看过了东西,绮罗领着苏睿轩去了苏家绸缎庄、古董店,将自家的买卖都指给他看了一遍。
苏睿轩也不是没来过这些地方的,往日进来,只觉自家生意兴盛,如今被绮罗剖析一番,他才知其中不同。
杨家生意做的比苏家还大,但苏杨两家之中,如今苏家越来越被人看做商户,杨家却是一如往前那般诗书传家。虽说里子是一样的,但是换了层面子,外面看着好看不说,与旁人交往起来也不露怯。
出了自家绸缎庄,姐弟两人一路缓缓向前走去,路边的女子也有袒胸的,苏睿轩瞄了一眼,因怕绮罗注意到他不规矩的眼睛,忙收回视线,略微低了头往前走。
“你看着咱们家跟杨家的区别了吧?”绮罗未看到苏睿轩偷瞄那些女子,觑着苏睿轩的神色道,“世家传承,是一代代环环相扣的,缺了一环,下面就乱了。外祖家生意归生意,他们的当家人还是读书的,总归那诗书还是在手里头攥着,即便赚了银钱,外头人的也不会将他家当做商贾之家,平日里结交的多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方便他们招徕贵客。咱们家爹爹少了书香,这就是少了一环。没了这环,你若是不读书,人家也只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当是顺理成章的事。你这一辈子顺理成章了,你儿子,你孙子也不读书,只经商,那不是更水到渠成的事?可见爹爹不读书,你若也跟着不读书,那咱们家商贾的帽子定是摘不掉了。”
苏睿轩见绮罗瞅着空子就教训她,一边有些不耐烦,一边又觉得等着她走了,为他着想的人便没了,往后再想听人训话也没了。便是苏清远、苏老夫人训话,也只知一味地拿着旧道理逼他读书。
“姐姐说的我懂,往后我定会好好读书。”苏睿轩应承道,绮罗的意思是一代不如一代,考不中是一回事,总要做出个一心向上的模样,不然贻误了子孙就是大错了。
苏睿轩年纪尚小,如今子孙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绮罗看他应了,心中稍安,又道:“也不能一味死读书。像舅舅那样不通俗务也不好。他不通,那杨家生意买卖必是要交给外祖看管,倘若外祖不在了,又是谁管?不说那管事们仗着他诸事不通胡作非为,只说,那……怀璧其罪,这么大的家业,觊觎者众多。若是连防都不防备一下,往后这家是必败了的。”便是不败,估计往后那家也要改姓石,不姓杨了。
苏睿轩嘟囔道:“我又不是书呆子。”
绮罗嗤笑一声道:“不是书呆子也有不通俗务的。比如说有人就嫌柴米油盐的事太过世俗,唯恐那人间香火气熏没了自己的锦绣文章!弄浊了自己的华然之气。”
“傻子!”苏睿轩嗤之以鼻道,先前绮罗便与他说过一些,因此提了这话,苏睿轩也知绮罗说的便是杨晔了。
说曹操,曹操到。
绮罗看向前面蹩进胡人酒肆的杨晔,如今杨晔瘦的颧骨更高,身上从未改变的倔强,年轻的时候算是傲气,如今只是强撑了。
“不能不经商吗?”苏睿轩也看到了杨晔,忍不住开口道。
“傻子,经商外头的名声不好,自己家里实惠着呢。不说利钱,自家吃用也方便。况且,有钱能使鬼推磨,众人不是不喜欢钱,只是不想拿到台面上罢了。”绮罗笑道。
苏睿轩老气横秋道:“说来说去还是面子问题。”
“你知道就好。”绮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引着他一路逛过去。
直至傍晚黄昏时分,姐弟两人才回去。
看着那金乌慢慢消失在黑云红雾中,苏睿轩蹭了蹭绮罗,满眼期盼道:“我在学堂里听说人家有去城外住一夜的,说是见着那红日喷薄而出,十分的震撼好看。不如哪一日姐姐寻了师父,咱们去看日出?”
绮罗点头道:“若是你学业有长进了,我便带你去。”
苏睿轩忙道:“这自是自然。师父眼看着是跟状元无缘了,我总该叫姐姐沾沾光,看看那状元是什么模样。”
绮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拍手道:“那好,我等着沾你的光了。你师父是要考武状元的,小心你说他与状元无缘,他打你。”
姐弟二人说说笑笑,便进了苏家。
苏老夫人听着两人一日的行踪,很是遗憾绮罗竟放楼燕然与何羡之走了,这样好的机会,若是能叫苏睿轩与他们多多亲近才好。魏王殿下回来了,楼家何家自然要时常过去与他来往,若是苏睿轩跟着跟去,定也能多见着魏王殿下几回。
因这样想着,苏老夫人面上就有些淡淡的,问话的声音也有些寥落。
绮罗见她如此,也将脸上的笑容放淡,微微偏头,一副不耐烦模样。
苏老夫人立刻重又笑起来,心想若不是苏睿轩与楼燕然何羡之差了一个学年,不能与他们朝夕相处熟悉起来,她才不会上赶着叫绮罗领苏睿轩出去。调整了嘴角的弧度,苏老夫人将今日他们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细细问了一通,又捡着好话,将姐弟二人采买的小物件一一夸赞一番。
绮罗见此,也随着她一同笑,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通,随后苏老夫人说她乏了,便识趣地走了。
因李思齐回襄城了,苏家暂时将绮罗的事抛开,一心盯着绫罗的事。
苏老夫人有心寻苏清远说话,但苏清远此时心里着急,也不耐烦向她报备。原来先前与苏清远来往甚密的钮太监,这几日竟说出要修身养性,闭门静心的话。
苏清远是不信这些的,平日里大鱼大肉吃着,如何魏王殿下一回来,他就要茹素吃斋了?
唯恐绫罗的事有变,苏清远越发烦躁起来,比之绫罗的亲父更要上心十倍。
那边苏清和是打定主意不插手的,任凭小杨氏如何催促,他只管道:“你别急,凡事有大哥呢。咱们两人不插手还好,一插手便是给绫罗身上泼污水,又叫坏心眼的人提起当年之事,你还想绫罗恨你不成?”
小杨氏闻言,又恨苏清和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心想都是他的孩子,凭什么病了要嫁人了,都只该她一人操心?
李思齐回来引来的变故,在苏家中,只叫两人欢喜。
一便是大杨氏。大杨氏冷眼旁观,只在屋子里仔细保养装扮自己,先前苏清远又嫌弃她了,从她身边要走了玉叶,有意踩她的脸。如今能领着绫罗出门拜见魏王妃的只有她了,苏清远此次若不温言细语地讨好她一番,她赌咒发誓不会再做那等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傻事了。她就等着看苏家能如何。
二则是绫罗。绫罗既欢喜又忐忑,心想李思齐成家了,应当比之先前稳重许多,再也不会一团孩子气地折腾她了。况且,这些日子苏老夫人等人都围着绮罗转,只将她丢给一个女先生,她忍气吞声这么久,总该要扬眉吐气了。于是乎,虽累了些,绫罗眉梢眼角仍噙着一抹笑。
李思齐回来,在苏家里头对绮罗绢罗等人的影响最小。
绮罗每日只绣嫁妆,绢罗偶尔过来帮帮手,悄悄地请教杨家的事。
虽彼此没有明说,但绢罗还是觉察出绮罗对杨家的认识比之曾在杨家住过一些时日的自己还要深。于是三不五时的,拿了莫姨娘从苏清远那里得的消息来与绮罗交换。
“爹爹说,那魏王妃是个端庄贤淑的,想来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府里的几个侍妾,有两个已经拿了名碟,定下身份了。”绢罗轻声道。
绮罗如今心思又与往昔不同,若是以前听着这话,也要附和一声,如今心中反驳着“不容人的未必不是贤淑的”,口中说道:“怕是新婚夫妇,面软着,不好发作吧。”又想绫罗还是早早进去的好,趁着魏王妃与魏王也不熟稔,现在进去了,魏王妃便是心中不服,也不好太针对她。
绢罗笑道:“却也不是。他们也是表兄妹,自小一同玩耍的,虽说是两小无嫌猜,但幼时一同耍过,彼此应当是更熟悉的。”
听着绢罗说那个“也”字,绮罗心想绢罗对杨家怕是很有把握了。又想莫姨娘能在苏老夫人面前做老实人,又能得苏清远信赖,凡事说给她听,比之正室大杨氏,宠妾赵姨娘,段数不知要高上多少。想到这,暗中告诫自己那些平日里不常出头,看着又亲切的丫头才更要防备。
“这是不同的。那时两小无猜,谁也没往那处想。如今成了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夫妻,自然要另换了一种眼观,另换了一种心思。就好比,魏王若喜读诗书,魏王妃先前与他一同玩乐的时候还好,如今怕他耽于玩乐,自然要劝。这么一劝,先前一同吟诗作对的乐趣没了,魏王少不得要嫌弃起魏王妃了。”绮罗缓缓说道,心想先前她还当楼翼然是小孩子的,之后才又改观。可见那拜堂等等,不仅仅只是个形式。
绢罗闻言,心知绮罗说的不是魏王,是杨致之,也笑道:“正是,所以才说男人心易变。”
听着外边有人来了又走,绮罗问是谁。
初一回道:“是四小姐,来了在门前站一下就走了。”
绢罗轻笑道:“她怕是不喜咱们说这些事吧,到底她还是太小。”
“是啊。”绮罗应道,绡罗自幼无母,连大杨氏也不曾照拂过她,与绢罗的不言不语不同,绡罗便是有意出声,也总会被苏老夫人忽略,因此她心中自然有一股不平抑郁之气。
如此,苏家忙着递帖子拜见魏王与魏王妃,其他人家也是如此。
为免人多安排不周,又逢端午节,魏王府便广发帖子,在春分湖畔摆下几场戏台,发散粽子等与民同乐,又设了座位,请襄城一干有头有脸的人去看赛龙舟。
苏家拿到了帖子,自然是有席面座位的。苏清远将帖子递给苏老夫人,又想到大杨氏对绮罗备嫁不闻不问的态度,心中便有些气愤。
苏老夫人拿了那帖子,也从丫头那里知晓大杨氏前几日置办了新衣脂粉,心中冷笑,看过那帖子道:“我年纪大了,再没有忌讳的了,且又是拜见王爷王妃,若不亲去实在失礼,老婆子我就去见见王爷他们吧。”
苏老夫人之言正中苏清远下怀,能有苏老夫人亲自带绫罗过去,一显得苏家看重绫罗,二则也告诉旁人绫罗是苏老夫人养大的,与那不成体统的小杨氏夫妇没有干系。
当家人定下主意,苏家众人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小杨氏夫妇见苏老夫人肯出力,自然是欢喜;大杨氏没有算计成功,自然是气愤了半日。
绮罗眼看着苏老夫人又催着绫罗试新衣,心里嘀咕着不知那日楼翼然会来寻她,还是也去了那湖边跟着众人一同看龙舟。
端午那日,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一大早,那热气就蒸腾上来。
绮罗起床后,去见过苏老夫人,打扮的中规中矩的绢罗也及早来了,两人一同帮着红袖给苏老夫人装扮完毕,又陪着她吃了早饭。
之后精心装扮过的绫罗,带着小丫头们也过来。
绫罗今日的装扮却是很费了一番心思,头上绾着灵蛇髻,带着几只玉钗,一身杏色衣裳,既不素净,又不抢眼,唯独人更显清丽。裙摆细节处,一丝一线都能看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苏老夫人笑问:“难为你起这么早来打发我吃饭,你当真不过去看看?听你爹爹说那戏台子将春分湖西畔都占了。”
“奶奶带着妹妹们去看吧,我不耐烦这热天气。此外,避暑的药丸我也要红袖姐姐给你们带着了。若是身子不舒服了,便含上一颗,强撑着热坏了可不好。”绮罗笑道。
“还是你细心,也罢,你便留在家里吧。”苏老夫人笑道,眼神微微闪烁,心知绮罗是不耐烦与她们一同去,等下必定会自己跑出去玩的。
绫罗闻言,伸手理了下裙摆,那裙子上用珠光线绣成的白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用珍珠堆成的花一般,“难为姐姐体丰怯热,还想着给我们备避暑药。”
绮罗闻言笑道:“你客气了。”神色里并无不快。
看着苏清远陪同苏老夫人领着绫罗绢罗等人离去,绮罗转身回了春晖院。
对着菱花铜镜,绮罗扭着身子左右照照。
初一见她这模样,好笑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方才你没听绫罗说我体丰?”绮罗说道,又照了一圈,见着自己的锁骨突出来,锁骨之下确实是圆滚滚的。
“小姐这哪里算是体丰,你这肉结实着呢,人家走一步,身上的肉跟着摇一下的才叫肥呢。”初一笑道。
外间正做针线的何妈妈听着两人说话,插嘴道:“便是体丰才好,瘦巴巴的,进了别人家,人家还担心不好生养呢。”
绮罗闻言脸上一红,初一啐道:“妈妈就会胡说,这种话也能在我们胡说了?”
“这话有什么,便是老夫人面前我也说的。”何妈妈不经意道。
随后,一同与何妈妈做针线的十五等人也笑着问何妈妈她儿媳妇可体丰否。
绮罗放下镜子,便又去梳妆。将头发披下来慢慢梳着,先梳了个望仙髻,之后又将头发散开,梳了个坠马髻。
正折腾着,青青进来道:“莫非这就是旁人说的心有灵犀?不然,大小姐这边正梳着妆,那边楼少爷就等在外面了。”
绮罗闻言笑道:“我也不知他要来,想着他不过来,我就去找他的。”因此忙拆了头发重又梳过。
何妈妈听了这话,忙进来要劝绮罗不出去。
绮罗笑道:“怎么这时候了妈妈还这样说,若是我不出去,今日他捡着别人的香囊、香帕,那该怎么办?外头玩的人多着呢,妈妈说,我该不该出去?”
何妈妈无法,只得点头,又见她折腾了半日,只是做男装将头发都绾在头上,身上也是上次穿过的男装,忙道:“便是要出去,也不该这样马虎,好歹将那新做的石榴裙穿上。”
“不用了,我骑马呢,那裙子不便利。”绮罗笑道,又拿了自己的鞭子缠住腰上,匆匆忙忙的便向外走。
今日张大娘有事出去了,独有初一、十五两个人跟着绮罗。
绮罗出了门,就见楼翼然背着弓箭等物,身旁的几个随从马上也挂着竹篓。
“咱们去城外抓大雁。”楼翼然见着绮罗出来,将手中的艾草丢开。
“好。”绮罗应了一声,伸出手道:“这个给你,前两日做的。”
楼翼然看着她手中绣着雄鹰的香囊,伸手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一下,陶醉道:“果然很香,只是跟了我久了,怕是会染上臭气,不如晚上你戴着,白日里再给我?”
“胡说什么,哪里能这样拿来拿去的,不要还我。”绮罗伸手要抢回来。
楼翼然忙藏在衣襟里面,笑道:“如今拿来拿去的麻烦,往后就便宜了。”
心知他说的便宜是指成亲之后的事,绮罗啐道:“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楼翼然嘿嘿一笑,悄声避过随从丫头道:“跟着何寻之学的,他那人忒坏了,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将我到手的名家之作讹去了。”
绮罗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楼翼然:“你还有名家之作?是什么?字画还是古玩?”
楼翼然咧着嘴笑笑,却不回她。
两人带着随从一径出了城,路上游人众人,大多向着春分湖走,往日众人常去的广源寺,却是鲜少有人去了。
出了城,人烟更加稀少。
楼翼然看着前路,扭头对绮罗道:“早些年,你跟着七姐跑了,伊人姐姐也跟着你们走了。只剩下我在后面坐在马上干着急,如今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说完,策马向前跑去。
绮罗微微撇嘴,心想他小孩子心性还在的,轻扬马鞭,向楼翼然赶去。
闹腾许久不曾这样撒开蹄子飞驰过,此时到了这宽阔地面,便不理不顾地只管向前冲去,竟隐隐有超过楼翼然的趋势。
绮罗冲楼翼然得意一笑。
楼翼然不甘心地皱鼻子,两人你追我赶,慢慢竟是上了原先楼七娘与何伊人上去的那个山坡。
随从侍女因带了东西,且心知他们要独处,便有意放慢马蹄,慢慢跟在后面。
上了那山坡,绮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迎着风立着,那风吹在脸上痒痒的,眺望远处的山野河川,山坡虽小,也有一股浩然之气盈于胸怀。
“干娘过来。”楼翼然下了马,将手伸向绮罗。
绮罗握着他的手翻身下马,低头叹气道:“怎么到了这里,怪想七姐她们的。”
“我也是。”楼翼然低声道,拉了绮罗坐下,在袖子里翻了翻,竟掏出一把五彩丝线来。
“你也学了人家打络子?”绮罗打趣道。
楼翼然笑道:“大过节的,当然是要孝敬干娘了。”说着,抓了绮罗的手过来,将她的袖子撸上去,伸手捏了下她的手腕,“也不见你胖,怎么肉就这么多。”
一日内被人说了两次胖,绮罗要抽回手。
楼翼然抱着不放,依旧笑道:“谁也没有干娘胖的好看,你看这手腕圆圆润润的多好看。”伸手在她皓腕上摸索。
“我随二婶骨头小。”绮罗顿了下,小杨氏是她心中的刺,什么时候提起来,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难怪,原来肉都包着骨头了。”楼翼然低头亲了一下,想了想,又低头张嘴在那皓腕上咬下。
绮罗起先以为他只是摸摸,等着手腕上一疼,才反应过来,急道:“疼死了,你做什么?”
楼翼然抬头,用袖子将绮罗手腕上的口水擦去,笑道:“旁的地方不好留印子,这里好,袖子一盖什么都看不到了。”
绮罗伸手向他背上掐去,骂道:“你身上旁人也看不到,我也留个印子?”
楼翼然闻言一喜,自己将袖子撸起,将精壮的手臂伸到绮罗面前,“来吧,给我烙个你的印吧。”
绮罗拍开他的手,啐道:“要烙印就拿了烙铁过来,这样过两日就淡的还是算了吧。”
“隔两日咬一次不就行了?”楼翼然不以为然道,将手臂送到绮罗粉唇之下。
今日绮罗匆忙出来,未涂口脂,嘴唇上只有一层淡淡的粉色。伸手拂过自己手臂,上面的紫红的牙印疼了一下,绮罗心中一气,抓了楼翼然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楼翼然手臂上先是一疼,随后又麻了一下,绮罗的呼吸扑在他的手腕上,慢慢的,竟能觉察到手臂上的汗毛敞开地张开,随后随着风又收缩,情不自禁地伸开手搂住绮罗。
“月夜不寐,。”楼翼然低声道。
绮罗放开他的手腕,拿了帕子细细地擦,上面留下的两排细小的牙印,只怕要过了几日才能慢慢淡去。
楼翼然只当绮罗没听到,放开她,拿了五色丝线在她手腕上系住。
看着手腕上的辟邪丝线,绮罗轻轻咬住嘴唇,随后叱道:“你定是看了什么邪书才会说那话,不然人家多是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或者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楼翼然默认地一笑,随后道:“这是早些年听到的戏词,不知怎地今日就想起来了。”
“月夜不寐,。色胚!”绮罗啐道。
楼翼然一笑,伸手擦去绮罗脸上的汗珠,那手滑过她额头却不收回,沿着她的脸颊慢慢滑下,最后留恋在她的粉唇上,拇指摸索着她的嘴唇,食指竟是要慢慢伸进去的。
绮罗先是疑惑地看他,随后觉察楼翼然的手指竟是要挑拨自己的舌头,心弦一动,再之后狠狠地咬了下去,将他的手拍下,怒道:“你这又是跟谁学的调戏人的把式?”
楼翼然讪讪地笑道:“还是何寻之,我以为你喜欢呢。”
绮罗鼻子里轻哼一声,心想此时跟何寻之学,不定下一次要跟谁学呢,难道要寻一女子请教?如此想着,说道:“你不用跟他们学,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原来那样?”
绮罗唔了一声,便被楼翼然一把抱住。
“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用向何寻之低声下气了。”楼翼然抱怨道,霸道地将绮罗抱在怀中,又一副理直气壮模样地去将手移向绮罗双峰。
绮罗伸手推了他一下,见他依旧不动,用头撞在他胸前,却也不管他,被他亲吻着,只管看向远处的青山,“……其实你若是不会,你找我来教你好了。”
“你又会什么?”楼翼然含住绮罗的嘴唇含糊地问道。
“我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问旁人我不放心。”绮罗说道,星眸半眯,略有些不安地蜷缩起双腿,“不是要去抓大雁么?走吧。”
“等下去抓也不迟。”楼翼然笑道,低声在绮罗耳边道:“我叫他们离着远一些,他们不敢过来的。”
绮罗抬头向山坡下看去,果然没有见到初一等人的身影,心想她们两个应当也是被楼翼然的人拦住了。
“来,干娘,你教我吧。”楼翼然说道。
绮罗方才只是一说,此时见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偷眼看过去,见楼翼然一副看好戏模样看她,忍不住羞恼起来,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向他唇上闻去。
楼翼然哼了一声“这个先前学过了”,说完了,却缠着她的香舌不放,双手从她的腰肢慢慢向她圆润修长的大腿滑去。
绮罗唔了一声,挣扎楼翼然的唇舌,又伸手将他的手按住,气喘吁吁道:“快去吧,等会更热了。”
“等下就好。”楼翼然叹息道,又意犹未尽的去寻她的唇舌。
“初一她们等着呢。”绮罗说道。
楼翼然在绮罗唇瓣,下巴上轻吻两下,才道:“我去给你抓最好看的雁子,人家说雁子都是一公一母过一辈子,谁死了,都不会再找旁的雁子,如今我也给你抓一对回来。”
“其实野鸭就好,何必费这么多周折。”绮罗说道,心里又因楼翼然的话甜丝丝的。
“那不行,我是阎王爷爷,你是阎王奶奶,怎么跟能那些俗人一般将就?”楼翼然不屑道,伸手握住绮罗的手,手指钩在她腕上的五彩丝线上。
绮罗见楼翼然说的那样自信,说道:“你看准了哈,别拆散了人家夫妻,也别弄死了,死了一只,剩下的一只该多伤心。”
“我知道。”楼翼然应道。
两人牵着马下了山坡,肩膀不时地碰在一起。
下了山坡,各自上马,楼翼然带路,引着他们向前面的湖泊走去。
尚未到那湖边,先听到雁子的鸣叫声。
再往前,上一年的芦苇干枯横斜地立在湖边,又有蒲草随风吹散在风中。春风吹过,芦苇蒲草发出干枯的吱吱声,下面不足两尺的嫩绿芦苇冒出头来,青青翠翠,直直地杵在湖边。
“等我。”楼翼然说道,说完,卷了袖子裤腿拿了弓箭向那芦苇丛中走去。
又有几个家丁也跟着他进去了。
初一十五兴味盎然地看去着,口中道:“不知道有没有蛇出来。”
绮罗闻言,心中一紧,眼睛盯着楼翼然紫红色身影看,待到他们走的远了,便叫一声,听着芦苇丛中楼翼然回了她一声,心才安了下来。
“那边有艾草。”初一指着一丛草说道。
绮罗心想干站着白担心也不是办法,便与初一一同去摘那艾草。
艾草的味道,微微刺鼻,绮罗伸手抓了一把,草汁流出,染绿了她的指甲。
十五拿了一团柳枝皮搓成的小球,绿色的树皮,被人从枝干上扒下来,成了一团看起来十分有趣的花球。
“听人家说穷人家没有花戴就是戴这个的东西的。”十五说着,将手中的柳枝球递给绮罗。
绮罗捏着白森森地柳枝,笑道:“看着也有趣,比纱堆的花看着更好。”说着,也提在手上玩。
等了一盏茶功夫,不见楼翼然回来,连身影也不见了,绮罗忙向前走了两步,呼道:“楼翼然?”
叫声在芦苇荡中回荡,却不见人应,绮罗心中一急,便向里走。
她穿着靴子尚好,初一十五两人的鞋子却是不适宜进那芦苇丛的。
绮罗进去又叫了两声,脚下湿润的泥土黏在靴子上,拨开面前的芦苇,绮罗还要叫,忽听背后嘎的一声,回头,就见两只雁子探着头,交缠着脖颈鸣叫着。
“看,是一对吧?”楼翼然得意道。
绮罗笑了下,见他手背上被苇叶划破,留下几道血痕,蹙眉道:“你叫他们抓就好,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自己的雁子当然是自己抓的好,不然他们胡乱充数,谁知道是不是一对。”楼翼然笑道,见雁子要挣开,又用力地掐住它们的翅膀。
“养几日,等它们帮完了忙就放它们走吧。”绮罗望着那一唱一随的雁子说道。
楼翼然腆着笑脸道:“我先带回去,明日就给你送去。”
“好。”绮罗笑道,嘴角翘起来,伸手摸了下楼翼然手上的划痕。
大雁的鸣声在芦苇丛中回荡,远处大雁扑腾翅膀的声音此起彼伏。
楼翼然将大雁交给随从关在竹笼里,牵着绮罗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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