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之分
绮罗得了个小厨房,在苏家里越发小心起来。
万幸她院子里的丫头虽顽皮的也有,但经了这么多年禄儿等人的教导,也并不向外张扬。因此绫罗等人虽心中不满,但面上也没说什么。便是长一辈的大杨氏、小杨氏也并未对此事提出异议。
过了两日,听着苏锦绣的哭声,绮罗在屋子里翻了个身,问祉儿:“这半夜了还在哭,白日里她也这样?”
“可不是,孙妈妈说五小姐被人抱习惯了,一时半会都离不开人的。”祉儿撇嘴道。
绮罗躺在床上,虽然隔了两个院子,且那哭声不是很明显,但越是隐隐约约的听着,越叫她睡不着。
“老夫人也是的,偏要将五小姐抱在身边养着,她年纪大了,这样闹下去可怎么好。”禄儿低声道。
“那可不,人家还宝贝着呢。比四少爷还得老夫人喜欢。”祉儿接道。
绮罗听着她二人说话,只得翻了个身,蒙着被子睡觉。上一世的苏老夫人虽疼苏锦绣,但也没有这样宠着她,如今怕是将对苏清词的疼爱愧疚都给了苏锦绣了。
因前夜没有睡好,是以绮罗第二日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到了学堂也是不住的打哈欠。
苏睿轩与她一同到了冬逸馆,看着苏睿轩虎虎生威的舞着剑,绮罗自己院子里靠着栏杆站着。
刚打了个哈欠,手还没放下,便听砰的一声院子门被踹开了,然后楼翼然一身紫红衣衫走了进来。
见楼翼然虎着脸,且双手握拳,绮罗蹙了下眉,问道:“你今日是怎地了?”
“你问老十。”楼翼然叫道。
绮罗向门外看去,并未见到楼燕然的身影,又问道:“楼燕然呢?他今日怎没与你一起?是何羡之又寻你麻烦了?”说完,又觉这几日何羡之实在太老实,确实让人起疑。
楼翼然哼哼两声,坐在台阶上不说话。
“快起来,那上面有露水。”绮罗说道。
楼翼然懒懒的站起来,又摸了下屁股上的露水。
“师父。”苏睿轩叫道,从屋子里出来,见着只有楼翼然一人,问道:“楼二哥哥呢?”
“楼二哥哥?你若想他就去找他好了。”楼翼然不满道,说完,见着苏睿轩委屈的望着他,又扭头道:“你先回去,今日我没有心思教你。”
苏睿轩撅着嘴不应,后见绮罗向他点头,只得应了一声,拖拉着腿向院子外走去。
“到底怎么了?”见苏睿轩出去,绮罗问道。
“老十那个家伙实在讨厌。”楼翼然叫道,随后抱怨道:“我见他日日与宋先生在一处学习,不语与我一起。便想着你常说文武双全,也要跟着他一起,结果老十不乐意,哼哼。”
“他怎么说的?”绮罗疑惑道,楼燕然不像是藏私的人,若他是那种人,便不会尽心尽力的教导苏睿轩。
“还能怎么说?说来说去不就是说我不如他聪明,怕耽误了他自己吗?”楼翼然说道,说完又喃喃道:“亏我对他这样好,凡事都想着他。”
绮罗笑道:“怕是你误会什么了。”说完,又想起楼燕然对宋先生的惧怕,又道:“又或者他是在护着你也不一定。
“这算什么护着?我不学,你们都说我不学无术,老十也在一边劝我上进;我想学了,老十又拦着不让,还要我跟周先生他们学。爹爹都说宋先生学问比周先生高,凭什么只能老十跟学问高的学?”楼翼然说完,又气愤的踢了两脚那芍药花。
随着楼翼然的脚,芍药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未落的也耷拉在花盘上,竟只剩下几朵完整的花。
“那你为何不自己向宋先生请教?同在学堂,楼翼然能跟着宋先生学习,你为何不可?”绮罗劝道。
楼翼然哼哼道:“谁知楼燕然与宋先生说了什么,学堂里下了课后,宋先生就不肯再教我。”
“许是你不够诚心,又或者是宋先生原先对你印象不好,如今还不信你改了。”绮罗慢慢说道,说完,见楼翼然依然生楼燕然的气,又道:“楼燕然怕是知道宋先生不喜欢你,免得你自找没趣,才不要你跟着他的。”
楼翼然闻言,叹气道:“你与娘亲一样,都护着老十。”
绮罗笑道:“也不是,只是旁观者清,虽然我未必看的比你清,但也能跟你说一下自己的见解。”
楼翼然又抬脚踢了下芍药,但脸上的气愤却消了,再次向绮罗寻求肯定,问道:“老十当真是为我好?”
“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你对他好,他自然对你好。”绮罗笑道。
楼翼然闻言一怔,随后说道:“莫不是老十小心眼,只记得我当年欺负他的事?”
“楼燕然才不像你这般小心眼,你们兄弟还是和好吧,免得叫何羡之寻了空子,再离间你们兄弟两。”
楼翼然咧嘴一笑,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再如何闹也是我们自家的事,哪能叫外人钻了空子。”
绮罗闻言,心想果然里面闹得再凶也还是自家人。
“先前咱们还说要一起查当年的事的,谁知这几日因为乱七八糟的事不能聚在一起再讨论当年的事,今日午间,你与楼燕然和好后,咱们叫上何羡之再一起说说吧。说的多了,总能理出一个头绪来。”绮罗说道。
楼翼然闻言点头,又道:“早弄出个结果早好,我早就不耐烦看何羡之那张脸了。”
绮罗点头道:“我也是。”
回了教室,绮罗揉了下酸涩的眼睛,见着何羡之坐在位置上,何觅之却不在,心想果然天气稍微变化后,何觅之又病倒了。
诸葛子钰也刚进教室,见了绮罗向她一点头,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绮罗见他不与旁人多话,也不愿多管闲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何羡之右手托脸,左手似有若无的敲着桌面,垂着的眸子中不时有暗光闪过。
“苏绮罗,你如今可还讨厌宋先生?”何羡之低声问道。
绮罗闻言一怔,细想一下道:“先前对他印象不好,只是最近却觉得他实在是个人才,比如说同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经了他的口出来,就让人觉得分外有趣。而且他为人很好,待人亲切……”
“如此说,便是你不讨厌他了?”何羡之眯着眼睛说道。
“……应该是吧。这样的人,很难教人讨厌吧。”绮罗说道,宋先生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所幸他年岁大了些,教导的女学生年纪又小,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多少风流事。
何羡之冷笑一声,手指用力的在桌上敲了一下,又微微握拳说道:“果然,我便是先前对他有所怀疑,这几日也觉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差点也喜欢上他了。”
绮罗听着他的笑声,见他脸上一片嘲讽之色,凑过去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何羡之瞄了绮罗一眼,又换了左手托脸,将身子转向另一边。
绮罗见他这样心知何羡之定是查到了什么,又追问道:“你查到什么?是宋先生的?”
何羡之回头睨了绮罗一眼,勾着嘴角道:“便是查到了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绮罗问道。
“你这人百无一用,一旦牵扯到美人姐姐、楼八娘、楼燕然等人,脑子就如同被狗吃了一般,只会误事。”何羡之说道,不屑的上下扫了眼绮罗,又收回视线扭过头去。
绮罗一怔,随后想到何美人、楼八娘都走了,那何羡之查到的事应当便与楼燕然有关的事,欲要再问,便见宋先生进来了,只能将疑问咽下。
午间,绮罗在冬逸馆等楼翼然等人,最后却只见到楼翼然一人进来。
“楼燕然、何羡之呢?”绮罗疑惑道,向门外张望了一下,却不见有旁人跟来。
“老十又被宋先生找去了,何羡之那小子说他不屑与两个傻子为伍。”楼翼然恨声道。
绮罗嗤笑道:“何羡之当真以为自己最聪明了。”说完,又觉何羡之一旦发现此事的疑点,行事确实要比她与楼翼然聪明的多。
“就是。还有老十,我是他哥哥,我主动找他了,结果他还敢对我不冷不热的。”楼翼然不满道。
“或许你与他闹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或者是见着如今燕子处处翩飞,他又想起了枫姨娘,心中正伤感,便对你也冷淡了。”绮罗说道。
“那燕子也不是今日才见到的。”楼翼然气愤道,随后拔出剑,对绮罗道:“你鞭子在吗?咱们较量一下,也免得你整日将我是你的手下败将这话挂在嘴上。”
“我哪里说过这话,便是对睿轩,我也是给你留足面子的。”绮罗说道,又看了眼外面,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练着吧,没有旁人就咱们在一起多不好,要叫人说闲话的。”
楼翼然扫兴的将剑插入剑鞘,说道:“就你顾忌多。”
“都长大了,也该要有顾忌了。你也是,此时更要防着,那三十六计,各门兵法也未必能囊括女人的手段。就算我当初讲的不伦不类,你也该记住,女人玩起心眼,那是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能用到的。你又有个好家世,那些女人更是要粘着你的。”绮罗一边絮叨,一边向外走。
楼翼然丧气道:“我娘亲说的都不如你多。”说完,瞄了眼绮罗,嘿嘿笑道:“确实长大了。”
绮罗闻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忙伸手拉住身上的桃红短襦,啐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这毛病。”
楼翼然咧嘴道:“先生说了食色性也,我听你的,也听先生的。”
绮罗脸上一红,忍不住想要抽出鞭子抽他,转身快步向夏花馆跑去。
下午,绮罗又见着何羡之安静的托着脸坐在自己位置上,清秀的脸上,唯有一双眸子不时闪过狠厉之色。
“你看我这么久,相对我做什么?”何羡之冷声道,随后嗤笑一声道:“我不喜欢你这种蠢女人,莫要打我的主意。”
绮罗不理会何羡之的冷嘲热讽,趴在桌子上问道:“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你与我说,我绝不感情用事。”
“能傻的跟苏绫罗换衣裳的女人,实在是叫人信不过。”何羡之说道,说完,又问:“枫姨娘死后,楼燕然的一举一动,你都说给我听。”
“你不告诉我,我为何要……”
“因为我比你聪明,且此事你查不了,我能查。”何羡之沉声道。
绮罗一怔,心知何羡之说的是事实,她最多不过是多嘴说两句,远不及何羡之能做的多。
“你又怕我对楼燕然不利?果然是蠢顿妇人。”何羡之不屑道。
绮罗闻言,抬脚踹向何羡之,怒道:“你再说我是蠢妇人,我就叫你知道蠢人会做什么。”
“哦?蠢人会做什么?”何羡之用手指轻轻按住眼角道。
绮罗伸手将一枚针向何羡之手臂上扎去。
何羡之握住绮罗的手,将她的手臂拉到桌下道:“你以为我会被你扎两次?”说完,便觉腿上一疼,原来绮罗另一只手上的针扎到了他的腿上。
“我喜欢扎一个地方。”绮罗瞪着何羡之说道。
何羡之放开绮罗的手,又将那针拔下来,说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说完,用帕子将手上的一点血星擦去,又道:“我不是与你胡闹,你将楼燕然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吧。”
绮罗见何羡之的脸严肃起来,心中一凛,轻声道:“难道是楼燕然他……”
“蠢……,楼燕然当时才多大,怎会是他。我只是问他当初怎样,并没有怀疑他。”何羡之说道。
绮罗睁大眼睛看向何羡之,只呡紧了嘴唇不说话。
“怎地?只能你护着楼翼然说他无罪,就不能叫我怀疑楼燕然丁点?”何羡之眯着眼睛说道,因见绮罗垂下眼睛看他手中的针,便伸手将那针丢到桌下。
“不是。”绮罗说道,又想不管何羡之是否怀疑楼燕然,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她都应当协助何羡之把真相寻出来,想毕,便道:“当初我虽在楼家,但因为病了,并不曾知道太多,也只见了楼燕然一两次。”
“无妨,说吧。”何羡之用右手支着脸道。
绮罗闻言,便将楼燕然当初的一举一动都告知了何羡之,说完,见何羡之冷笑,又问:“倘若你查明了什么,还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何羡之看了眼正从教室外走来的楼燕然,冷声道:“以后再说。”
绮罗一噎,欲要与他理论,便听到楼翼然风风火火跑进教室的声音。
眼看着楼翼然向楼燕然陪不是,楼燕然温和疏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绮罗刚要过去说和,便被何羡之拉住。
“叫他们自己去说吧,你一个外人,能管得了人家这么多事。看你将楼翼然教的,明明是受了委屈,却还要跟楼燕然赔不是。”何羡之说道,说完放开手。
绮罗看着楼翼然强忍住怒气的模样,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
“虽说对弟弟要谦让,但也不能谦让太过,让人当做傻子欺负。”何羡之冷笑道。
“我只是想要他们兄弟两人和睦相处。”绮罗说道,说完咬住嘴唇,一时不知自己叫楼翼然理解楼燕然是对还是错。
何羡之拿出纸笔自去写自己的字,半天道:“但凡楼翼然在我这吃了亏,你便叫他寻了机会讨要回去。这种方法不说好,但也算不上坏。虽看你不顺眼,但也不得不说此法很合我的心意。如今你教他以德报怨,实在是叫我也看不过去了。”
绮罗轻哼一声,见着何羡之在纸上写了个忍字,又回头看了眼正在忍着的楼翼然,心想叫楼翼然太忍让楼燕然,确实是她不对,但叫楼翼然针对楼燕然的事她也做不出。左右以后他们兄弟之间的事,还是叫他们自己去解决,她再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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