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
绮罗随着大杨氏去了正房,正房里,大杨氏一一问了今日楼何两家小姐与她说了什么话,又问楼家小姐有没有再邀请她。
绮罗有些犹豫,不知该说是或者不是,只说道:“我也不知道,本要问的,恰春芽说楼家少爷来了。”
大杨氏细想一下,又说道:“若是她邀请你,你只管去。况且你妹妹又在何府,过两日你也该去何府探看一番。”
“是。”绮罗应道,猜度大杨氏必定另有所图。
大杨氏懒懒的靠在垫子上,问道:“你婶娘最近有没有找你说话?”
绮罗眨了下眼睛,说道:“二婶在忙着给二叔买东西呐,绫罗说二叔过一个月就是大官了。”
大杨氏一愣,又探着身子盯着绮罗,说道:“当真?绫罗真这样说?”
“嗯,昨天在马车里说的,她可高兴了。”绫罗肯定道。
大杨氏冷笑一声,想着绮罗在,便收敛了脸上的嘲讽之色,叫绮罗回去歇着,待到绮罗出去后,又出声叫玉叶。
绮罗想着大杨氏定会有所行动。两虎相争必要一伤,既然她们不斗,那她就扔块肉让她们斗好了。大杨氏的性子就是别人过的不好,她就舒服的,见着小杨氏夫妇要翻身,她必定要出手将她们再按下去。
绮罗出了大杨氏饭房门,见玉叶向她问声好,就进了房里。又隐约闻到一股药味,绮罗看过去,是锦屏端着药站在廊下犹豫该不该现在进去。
“锦屏姐姐好。”绮罗唤道。
锦屏忙应道:“大小姐好。”
绮罗瞥了眼那药问道:“这是给谁的药?娘亲病了吗?”
锦屏忙说不是,又迂回的问了大杨氏此时的心情。
绮罗回她道:“娘亲今日并没有怎样。”
锦屏松了口气,又谢了声绮罗,便端着药进去了。
绮罗带着春芽回去,因福儿去了,春芽在心中算计着缺了一个人如何安排差事,又或者苏老夫人、大杨氏会否再遣一个人过来。
正想着,春芽听绮罗低声问,“春芽知道那是什么药吗?”
春芽一笑,啐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那是大夫人求子的药,吃了快两年了也没个消息,不知道大夫人还要吃多久。”
绮罗一愣,已经这么久了,大杨氏竟然还是不死心。又想难怪大杨氏对苏睿轩虽好,但仍不能让苏睿轩跟她贴心,原来大杨氏还是想要自己生的。
回了房中,绮罗见春芽有些坐不住,眼睛不时向外瞄,就知道她是想出去找人说话,便叫她出去好了。
春芽一出去,禄儿就凑了上来,说道:“福儿姐姐被叫去伺候二小姐,指不定要受二小姐的欺负。”
“不会,福儿是去陪着何老夫人的。”绮罗开口道。
禄儿悄声说道:“我听说老夫人看上楼家了,一心要把二小姐许配给楼大少爷。”
正提着笔,绮罗一怔,笔上的墨水就滴到了纸上。
不论楼翼然的人品,只说身份,绫罗是配不上他的。若要勉强配得上,苏老夫人定会支持小杨氏买官;照着春芽的说法,如今两箱子嫁妆运出去,苏老夫人焉有不知道的,许是先前在观望,以后就是默许了;就是不知道小杨氏有没有想通这一点,若是想通了,光明正大的跟苏老夫人说了,那她的嫁妆就不必动了,以后就可以用公中的银子了。
绮罗换了一张纸练字,刚要下笔,又想到大杨氏送完楼夫人何夫人后看向她的两眼,心中一凛,若是大杨氏为了不让小杨氏心想事成,有了要她代替绫罗的心思,那她要怎么办……
“小姐?小姐?”禄儿叫道。
绮罗抬头向禄儿一笑,微微摇头。
那边厢,大杨氏却是在绮罗走后,将玉叶好一通臭骂。
“府里的事情你一向是周全的,什么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如何这样重大的事你就漏了?”大杨氏凝眉说道。
玉叶一凛,忙低头认错,说道:“是奴婢一时不注意,只当这阵子二夫人老实了,没想到她竟偷偷的……”
“老实?谁都能老实,就她不能!”大杨氏喝道,又用手挠着下巴,想了下说道:“你去,将她送银子给谁,事情办的如何了都给我查出来,谁若是帮了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玉叶见大杨氏是气糊涂了,便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大杨氏将玉叶推向一边,又捶着头思考对策,虽说买官买来的未必是什么好差事,但若是有个万一,那她以后见了小杨氏就要弱上三分气势。
玉叶见她正在气头上,试探地说道:“老夫人要跟楼家结亲家,若是她知道了这事,定会护着二夫人的。”
大杨氏冷笑道:“我都还没挑过女婿呐,什么时候由着她先挑了?”
玉叶低头猜着大杨氏的意思,大杨氏冷声喝道:“还不快出去打听。”
“是。”玉叶应道便出去打听消息。
玉叶仔细想后,便去找与小杨氏院子里人相熟的秋月,满院子找不到人,问了夏月,夏月说道:“不知道她又去哪躲懒了,姐姐有什么事吗?”
玉叶推说秋月有件事做差了,糊弄了过去,找不到人,又不敢回大杨氏那里,玉叶便走出院子,去花园里逛。
花园里正巧遇到有事没事偷懒的春芽,见春芽正与几人磕着瓜子聊天,便凑了上去,问道:“说什么呐,也叫我听听。”
其余几人因怕玉叶传话给大杨氏,便纷纷找个由子各自回院子里。
玉叶看着也没意思,说道:“一个个见了我就躲,也不见我吃了谁!”
“玉叶姐姐别生气,她们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听了人挑拨,误会了你。”春芽安慰道。
玉叶笑道:“还是你好,只是今年你也该出去了,若是你也出去了我就寂寞了。”
春芽心知因大杨氏不舍得玉叶,执意要留住玉叶,至今仍不松手放她出去,便说道:“不如姐姐为我想个辙,多留我两年。”
玉叶疑惑道:“你也大了,还不出去留下做老姑婆?”
“玉叶姐姐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姐姐嫁的不好,如今有事没事挨顿揍。我娘如今又隔三差五的过来问我要银子花,我算是怕了,不敢回家去了。”春芽哽咽着说道。
玉叶想到赵姨娘走后,春芽的姐姐到底没有配给那个好人,便说道:“当初亏我还跟你保证说夫人许了成全你姐姐,谁知夫人翻脸不认人,害得我也没脸见你。”
春芽握住玉叶的手说道:“玉叶姐姐快别这样说,我知道你的心善。锦屏也时常夸你,我们都知道锦屏是个笨手笨脚的,若没有姐姐你提点着,锦屏早被夫人撵出去了。”
玉叶苦笑一声,在石头上坐下,又踢着地上落下的芍药花瓣,说道:“我提点得了她,如今却不知道谁来提点我。”
春芽不知玉叶有何事,又想着此刻玉叶能有闲工夫来花园里,定是有事了,便问道:“你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详一下。”
玉叶嘲讽道:“你能参详什么?”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夫人要我去查二夫人买官是通过谁来着,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能知道这些。”
春芽笑道:“这事你算是问对人了。”
玉叶忙看向她,随后又撇过头去,说道:“你能知道什么啊。”
春芽左右看看,见两人正坐在假山前面,想着此地不保险,万一有人从假山后绕过来就被人听了墙角,于是站起来拉着玉叶到一处开阔的荷塘边,低声说道:“你想啊,二夫人接连送了两箱子嫁妆出去典当,前两日又病了,面无喜色,定是事情不顺;一箱子嫁妆最低折算成一千两,那二夫人没个喜信就是先送进去了两千两;二夫人不敢叫老夫人知道,那定然只能偷偷让杨家老太爷出手相助;杨家老太爷如今很是听石老夫人的话,二夫人若是聪明的话,必定会送些好处给石夫人,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嘛。”
玉叶一听豁然开朗,又疑惑道:“你怎会注意二夫人的事?”
“你还不知道我啊,我是有什么听什么的。”春芽笑道。
玉叶叹道:“我果然是当局者迷,被夫人一骂就忘了这档子事。还是你这丫头聪明。”
春芽笑道:“姐姐是一辈子聪明的,我不过聪明一时。”
玉叶笑着道:“你那事我应下了,这次再不叫夫人反悔。”
“那我就多谢玉叶姐姐了。”春芽眯着眼说道。
春芽想到今日楼翼然那番作态,便笑道:“玉叶姐姐是没有看到,我只当少爷们都跟杨家的小少爷一般斯文有礼,没想到还有那般粗野的,二话不说,见人就打。”
玉叶推了下春芽,悄声道:“你也别说他,说不定他就是你未来姑爷呐。”
春芽一愣,沉默半响后说道:“若是那小少爷的性子改改,也是门好亲事。”
“就是现在不改,都有人争着抢着呐。”玉叶冷笑道,又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向天空,“你不想出去,我还巴不得早早出去呐,被她防范了几年,看着得宠也不过是多拿几两银子,上上下下,不管是老夫人还是锦屏她们,谁惹了夫人,我都得跟着受罪。”
春芽握住玉叶的手,用力捏了捏。
玉叶同春芽一起回院子里,到了正房的甬道上方才分开。
春芽将大杨氏问买官一事跟绮罗说了,绮罗心想大杨氏果真如她猜测一般。
春芽又说道:“那楼家的少爷真是太吓人了,亏得我爹今日不当值,不然也要跟着遭殃了。”
绮罗笑着说道:“我听着何姐姐说他敢当着楼老爷的面掀桌子的。”
春芽捂着胸口道:“不得了了,谁家出这么个不孝子,祖宗都能气的跳起来。”想了下,虽说过两年她就出去了,绮罗嫁人的事终归跟她没多大关系,但看在绮罗这么多年给了她许多好处的份上,也该提醒她一下,当即又将玉叶的话跟绮罗说了。
见绮罗听懂了这些话的意思,春芽又感慨道:“若不是小姐自幼老成,我也不跟你说这些。”
绮罗又多谢了春芽,思索之后,抽出一张纸,那上面写下绫罗的海棠诗,用的是她上辈子临摹的杨致之的笔迹。
将纸放在桌子上,又压上去两颗银锞子,说道:“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些,你收了这诗,告诉别人这是苏家二小姐在何府海棠花前即兴作出来的,还有楼翼然欺负绫罗的事也传出去,叫人都知道楼翼然是要对绫罗负责的。”
春芽看着银锞子两眼冒光,又不解绮罗的举动,问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又觉再怎样老成,绮罗做的事也有些诡异。
绮罗摇头苦笑道:“我没有舍身取义的精神,既然总有一个要去楼家,那就是绫罗吧。”
春芽收了银子,又看了那张纸,虽不识字,但看着也知道那字不是绮罗的,便问道:“这是谁的字?”
“杨致之的,跟别人说是他传出去的,就说是他听何觅之说的。此外,”绮罗望向春芽一顿,又摇头道:“是我多心了,你一向是周到的,那里不知道要做的隐秘。”
春芽有些迟疑,此事相当于跟大杨氏作对了,买官的事是已经做了,不能反悔的,若是两件事都叫大杨氏知道了……
绮罗看向春芽的神色,又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对我忠心,只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要抽身也难了,不如听了我的,多存些嫁妆的好。况且娘亲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如今你回头重又投靠她也得不了好处。况且此事又是你惯常做的,哪里就能让人发现了?再说这诗只有何府的人知道,凭什么也扯不到你我身上。”
春芽定了心,攥着银锞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奴婢一定给小姐办的妥妥帖帖。”
“多谢了。”绮罗说道。
春芽出去后,绮罗又低头练字,心绪烦乱,又因想到何府的草书,试着在纸上潦草的写了两笔,见字迹潦草了,仍旧没有那草书的味道,潜心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依旧是杨致之的字迹,心想如今她将这字写出来,别人还不定当谁跟谁学呐。
因寻不到火折子,便将这张纸泡在水中浸烂,看着湿透的纸,绮罗微微一笑,若是小蛇,何必打瘪她的嘴,不如让她早早的长了牙,将牙露出来,让她人人喊打。
玉叶将春芽说的告诉了大杨氏,只将推测的话去掉,将事情说的十分确凿,大杨氏冷笑道:“竟敢托了爹爹做此事。”细想之后又说道:“你叫人看住那边的院子;另叫柳妈妈过来,跟她说有好事。”
玉叶想到大杨氏也是要走石氏的路子,便应了,又叫人去找柳妈妈。
柳妈妈听了大杨氏的话,见又是跑跑腿就有大把银子的事,一时忘形在大杨氏面前夸下海口,说她与石氏如何如何相熟,一定会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大杨氏心中暗恨,面上却又不得不夸着柳妈妈。
柳妈妈转身去了杨府,又将大杨氏的意思跟银子都交给了石氏。
石氏照旧款待了柳妈妈,待柳妈妈走后,看着银子兀自发呆。
“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皓月问道。
石氏摇头,随后问道:“给小少爷的东西送去了吗?”
“是,已经送去了。只是夫人越发的不像话了,也不叫人过来道声谢,还拘着少爷不叫他过来。自己整日念佛捡佛豆就算了,还不停的跟少爷说些乱七八糟的。”皓月不屑道。
石氏微笑道:“且让她再没有规矩一日。”待到明日后,她便是想要规矩,也没有机会了。
“老夫人,你这是要帮着哪一个?”皓月又问道。
石氏笑道:“你当这官是好买的?京城里年前才抄了好几家买官的,当官的哪一个不是风声鹤唳的,谁敢卖官?”
“那那边的两位小姐是在做什么?”皓月问道。
静影嗤笑一声,也说道:“给别人卖官,担着风险不说,还没有丁点好处。那边的二夫人什么时候对老夫人有过好脸色,只当老夫人抢了阮姨娘的位置,说着若不是老夫人,阮姨娘早扶正了。如今用得着老夫人的时候,反倒贴上来了。也不想想阮姨娘是什么身份,哪里轮的到她。”
皓月听了也应声是。
石氏止住两人,示意她们不要胡说,又叫静影将银子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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