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云雾山上。
虞槡看了看头顶乌泱泱的天,狂风呼啸而过,林中枝叶呼啦啦作响,好一阵山雨欲来之势。
看来得赶紧回家了,爹娘常说,这云雾山上雨天最为凶险。
就连脚边蹲着的啸天都立刻站了起来,眼神凶狠,吐着舌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啸天是虞槡养的敖犬,与其说是犬,倒不如说是玩伴,毕竟这山中除了啸天就没有别人能陪她玩了。
虞槡想着莫不是刚才那阵风吓到了它罢,她蹲下用手轻轻揉了揉啸天的颈部,以示抚慰。
少女语气轻柔:“啸天不怕,我们回家。”
虞槡将要起身之际,啸天用头蹭了一下她的手心,她还未反应过来啸天便向着前面的草丛奔去了。
啸天怎么了,难道是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虞槡挎着竹篓跟了过去。
拨开草丛,这是竟躺着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一身黑衣破得不成样子,像是被刀剑割破的。
虞槡伸手出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看样子他受了很重的伤呢。
“喂,醒醒。”可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都记着爹娘的话呢,不可轻易带别人回去,她救是不救?
这时,啸天舔了舔他的手,转而又蹭了蹭她的裙边,是想让她救下他吗?
“你想让我救他?”虞槡问。
啸天发出“唔”的一声,虞槡知晓啸天是只很有灵性的犬,却是轻易不接近生人的,看来是要救的了。
虞槡从小在这云雾山上长大,对这地形也极为熟悉,从这儿到家可是有好一段距离呢,背着他恐怕是很难在下雨前回到家呢,虞槡看着自己手里的绳索,心里便有了主意。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虞槡就做好了,是一个筏子,用这个把他拖过去许是会省力许多呢。
虞槡把绳索系好,便起身过去准备移那个男子,岂料她还未碰到人,手腕就被狠狠地抓住了,那人像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了一般。
“你是谁?”男子眼露凶狠,声音低沉阴郁,虽受了重伤,力气却是不小的。
“……疼”,虞槡挣脱了他的束缚,确切来说,是那个男子昏迷了过去,松开了她的手。
虞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安置在筏子上,一人一犬拖着朝家中去,终是在大雨之前到了家中。
虞槡把那个男子放在爹娘睡的床铺上,又去厨房里打了水来,是温的,刚好可以给他擦擦身上的血污。
血污擦尽,虞槡却是看愣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比话本子里的还要好看。
立体的五官俊逸无比,黛眉若剑,鼻若悬胆,紧闭的双眼也不难知晓这是双深邃的眼眸,薄唇有些许苍白,却丝毫不影响主人该有的俊美。
“真好看。”虞槡如是喃喃道,紧接着又给他上了自己从山上摘来的草药这才起身出去。
一夜的暴雨过后,整个云雾山便好像是换了个模样,太阳如约而至。
浑身的疼痛感让景燚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入眼便知自己是在一间草屋里。
有人救了他。
景燚强撑着下了床,但他却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身体,他受了极重的伤,此时哪里能轻易走动,磕磕绊绊又跌回了床上。
虞槡早就醒了,在厨房里准备吃食,此时听到房里的动静便知晓是他醒了,忙起身去看。
“你醒啦。”
景燚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鹅黄的轻纱衣裙衬得她更灵动娇小了些。
而此时被他冷眼打量着的小姑娘却丝毫没有怯弱,也同样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慢慢地那明亮的眸子里却是盛满了笑意。
难道就是她救了自己?如此娇小的人儿是如何把他带回来的?
景燚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轻信旁人的人,但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告诉他,她不是坏人。
既然她救了自己,那便等伤好了离开这里后给她些补偿罢。
景燚抬头,这姑娘却是还在看着自己,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胆,敢如此直接地打量他,如若不是她的眼里那么干净,他恐怕早已杀了她。
旁的人从不敢这样直视他,旁人眼中的他阴郁狠毒,喜怒无常,谁不要命了敢这样盯着他瞧?
难道,她不怕吗?
“你在看什么?”景燚用自认为一贯的冷淡口吻开口道。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比平日里不知道温和了多少倍。
“你,好看。”小姑娘软糯糯地答,脸上的笑着却是更加明了。
景燚低头噬笑,好看吗?或许她若是见了自己那阴郁不堪的一面后就不会那么想了罢。
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她软糯乖巧的模样,像只小兔子,却是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有多好看?”
小姑娘歪着脑袋,似是在思考,片刻后便认真地道:“……唔,比话本子上的还好看。”
“……”是吗?
所以小姑娘是拿他和话本里的那些人比了吗?景燚却是第一次见如此有趣的丫头。
“是你把我救回来的?”景燚看着不知何时找来小凳子十分乖巧坐在他跟前的小姑娘问道。
小姑娘听后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似乎救了他是做了件很了不起很开心的事。
景燚看着她这模样竟然莫名觉得好笑,怎的会如此乖巧得像只小宠物呢?
旁人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你一人是如何把我带回来的?”看着她这单薄的身子骨,他不禁起了疑虑。
小姑娘听到他的话后便笑着跑出去了,过了片刻牵着一条高大威猛的犬进来了,指指身边的犬然后眉眼弯弯地看向他。
景燚当即了然,原来如此。
随即他又瞥了一眼正在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犬,这犬身材高大威猛,毛发通体皆为黄褐色,想不到,小姑娘身边竟有一条敖犬。
敖犬凶猛善斗,傲慢却忠心护主,是不可多得的好犬,他也仅仅是在多年前的围猎场上见过。
据说此犬极为不易接近,尤其是生人,除非是犬本身想要保护和亲近之人,不然近不了它的身,看来,是他命不该绝。
景燚这才发现,好像小姑娘都不怎么说话,除了那寥寥几句,再无其他。
这屋子里也只见小姑娘一人,却不见其他人,看这屋子的摆设,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看得出来却是常常清扫着的。
看着此时正在逗犬的姑娘,柔和的光照到她的衫裙上,平添了几分让人想要保护的谷欠望,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姑娘,景燚竟然可笑地心生出那么一点怜悯之情。
“你叫什么名字?”景燚开口问。
闻言,小姑娘停止了逗弄敖犬的手,起身来到他跟前,俏生生地开口:“与与,我叫与与,阿爹阿娘总这样唤我。”
“是雨天的雨吗?”景燚开口问。
小姑娘笑着摇头,就在景燚以为她要开口的时候,一只又软又小的手拉起了他的右手,另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写写画画,景燚看懂了,她是在写自己的名字,是与与二字。
“与而同销万古愁的与与?”景燚首先想到的竟然就是这句诗。
虞槡听到他说这句话时眉眼里的笑容更盛了,虽然他和阿爹说的不太一样,但是她就是觉得好听。
犹记得以前阿爹常对她说,他希望和阿娘共白首,所以才唤她小名与与,有“与君白首”之意。
不过,她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大哥哥说的也不错,她也喜欢呢,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与与”也格外好听。
“与与,与与”,太好了,终于有第三个人唤她与与了,如果阿爹阿娘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罢。
相到阿爹阿娘,虞槡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鼻头也好酸好酸,她好想阿爹阿娘啊,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村脚的王大娘总会上山来拾柴火,也会给她带些吃食,还有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什,每每在虞槡家里歇脚的时候总会长长地叹口气,说些虞槡不是很懂的话。
“哎,可怜见的哟,那么水灵的姑娘咋命就那么苦唷。”虞槡不是很懂,但是她知道王大娘说的姑娘是她,可是,王大娘怎么说她命苦呢?她只是快一年没见到阿爹阿娘了。
景燚看着小姑娘眼里一下子变得黯然了许多,想到她刚才说“阿爹阿娘总唤我与与”这句话,景燚心中了然,小姑娘是想念爹娘了。
景燚不知如何安慰小姑娘,但他常听府里管家说起园子里养的小兔子,小兔子每每精气儿神不好的时候,管家便说让厨房找些兔子爱吃的食物来,小兔子吃了自己喜欢的食物便也就又活蹦乱跳了。
从景燚第一眼见她起,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就像府里养的小兔子,时而机灵时而乖巧,那便用上同样的法子试试罢。
“你饿了吧?”景燚对着她开口道。
听到他的话,虞槡这才想起来,自己厨房里还炖着好东西呢,便笑着跑去厨房了,哪里还记得那些劳什子。
“果然,这法子好使。”景燚看着离去的欢快背影如是想着。
不出片刻,小姑娘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眉眼含笑看向他。
“这是给我的吗?”景燚问。
小姑娘直点头,扶着他来到桌子前坐下,把这碗东西推到他面前。
这东西已然看不出全貌,闻着味道却也还不错,看着很普通的一碗吃食,恐怕是小姑娘家中很不错的食物了,景燚并未继续往下深想,拿起勺子把东西吃了下去,只是,这味道确实有些怪。
虞槡看着他把“好东西”都吃完了,这下心里也是愈发高兴了,这东西很滋补,平日里她都舍不得吃的,不过现下正好给大哥哥补补身子呢。
景燚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你自己有没有吃?”
小姑娘听后先是摇头,然后又是点头,用手指指他的碗。
“你是说只此一碗,却是给了我吃?”景燚有些摸不清她点头与摇头的意思。
小姑娘眼神真诚,点头如蒜,嘴里还说着“好吃的”,景燚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真是个傻丫头呢。
口中还有些残余的腥腻味道,景燚问:“这汤是?”
小姑娘乖巧地道:“蛇。”
“……”蛇?怪不得味道如此之怪,景燚胃里即刻翻涌起来,忍不住呕了几下,他几时落魄到吃蛇肉了?!
再抬头时,胃里还是有些翻腾,景燚脸色铁青,若是有属下在的话定然知晓这是他生气至极的表现。
小姑娘在心里懊恼,同时又有些疑虑,蛇肉很滋补的,重伤之人就该多补补嘛,可他怎么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虞槡看着他脸色不好,连忙起身给了倒了好大一碗水来,景燚看着小姑娘干净真诚的眼睛,火却是怎么也发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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