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日

　　

　　失眠的滋味最是难受，虽然年纪不大，但罗盛楠已经有了这样的人生感悟。她一年中总会有几天睡不着觉的时候，不是因为贪看喜欢的书本，是真的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算一再念经告诉自己不好好睡觉皮肤会不好看，样子会变丑，也努力的闭着眼睛数山羊绵羊黑白羊，可数着数着都忘了数几只了，大脑还是非常的清醒。

　　似睡似醒的熬到了天蒙蒙亮，她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浅粉色的苏绣绸缎拖鞋下地，把屋里的窗帘拉开，让凌晨的亮光照进来。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后，她喝过床头的温开水，自己从更衣间找出要穿的衣服。

　　小彤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天亮就起床梳洗整理好，可到小姐的房间时她早已经自己换好衣服等着了。

　　浅蓝色的贡缎棉连衣裙，虽然简洁淡雅却华丽如小公主般清纯高贵。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盛楠笑着问她：“好看吗？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裙子。”

　　“好看！”小彤看着她，掩饰住难受回答。少奶奶待她一向和蔼，像对晚辈般关心教导她，让她懂得了很多道理。

　　盛楠高兴的笑了笑，重重的吸了下鼻子忍住哽咽，坐到梳妆台前跟她说：“你今天要给我梳个最好看的头发，我要漂漂亮亮的。”

　　“是！”小彤马上用清水净手擦拭干净，拿起玉梳先把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理顺。

　　盛楠今天真的很用心打扮了自己，除了在头发上簪了俏皮的小珠花，还戴上了花球耳环，发间耳间互相辉映，显得十分恬静秀美。

　　“小姐，好了。”小彤放下梳子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盛楠笑着说了声：“谢谢！”每天理所当然的让她给梳头，可今天一定要感谢她梳的这么好看。

　　小彤看着她从梳妆椅上站起来，提着已经准备好的藤编花篮出了房门。

　　今天，她不想让任何人跟着自己。所以勇达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下，看到她下来行了个礼，目送她独自往走向花园。

　　刚五点多，虽然天亮了，但整个焕园还非常安静。她独自走到庭院的草坪，在几棵弯曲自然的光秃树干前停下。抬头看向聚生在树枝顶上的白色花朵，浅浅笑开来。树下有勇达提前给她准备的小板凳，她搬到一颗树下找好位置，白色的软底皮鞋踩着站上去。

　　白色的花冠内面是黄色的，简单的五片花瓣组成了一个清新栀子。它虽然没有高贵的芳姿，但是香气清新淡雅，就算掉落后数天也能保持这种香味。所以祖母喜欢，母亲也喜欢。

　　摘了几朵最新鲜美丽的放进篮子里，跳下板凳又挪到另一边踩上去继续寻找。世间最美最好的东西往往都在最高处，她看到高处树枝两朵新开的水灵花朵，在板凳上掂高脚尖伸手去够。

　　不是她个子低，是勇达准备的板凳不够高。差一点点就是够不到，脚尖却已经掂到可以跳芭蕾了。努力的踮脚伸胳膊摘花，也没发现有人缓缓走到树下，身高手长的抬臂将整个树枝压低到她眼前。

　　看到突然低到眼前的树枝，也看到了正压着树枝的男人。略显虚弱的俊美面容，两道剑眉向上斜飞，英伟不凡中还透着一股霸气。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却陌生的让人想躲避。所以，盛楠没有去摘那几朵已经近在眼前的花，从板凳上下来后一声不响的走了。

　　陆熠威没想到这小女孩拂逆了他的好意，放开树枝看她提着花篮躲开自己。拧了下眉又无奈的松下来，他昨天那个样子确实让人不舒服。

　　盛楠来到那栋蓝白相间的房子，推开门进到客厅，把两面窗户都打开。篮子里有十来朵刚摘的花，先放在钢琴上一朵，然后是书桌，再然后是卧室的床，最后摆在低柜的相框前。

　　“妈，祝你生日快乐！”她缓缓的开口，看着照片中的母亲说：“我今年又长个子了，穿这条裙子不会拖地了。”可是妈妈不能看到！泪珠从眼中落在脸颊上，捧起银质相框哽咽的哭起来。

　　买这条裙子的时候她刚比钢琴高，试穿的时候逗得父母直笑个不停。明知她穿着会又长又大，可妈妈还是非要给她买。

　　“我女儿长大了穿会很漂亮，所以妈妈就忍不住买来了。”拥抱着她，母亲说：“我的女儿呀！快点长大吧！”

　　母亲盼着她快点长大，可父亲却希望她永远都长不大。听着他们和气的争论，她就自己拖着耷拉到地板上的裙摆站在镜子前臭美。

　　现在，裙摆已经到她脚踝上了。她长大了，可母亲不在了，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妈，我好想你！”眼泪掉在相框上，赶紧用衣袖擦去。妈妈不喜欢她哭，说女孩子的心要坚强。抹去脸上的眼泪，可还是有新的掉下来。

　　“别哭了！不好看！”磁性的声音响起，惊得她抬头望去。

　　“我要你管！出去！”狼狈的抹了两把眼泪，瞪着站在门口的那个陌生男人。看他不动地方，放下相框跑到门口用力一把推开他。“你出去！”

　　盛楠这一下推的确实很用力，可没想到竟然能把他推倒在门外的木地板上。惊讶的看了看自己收回来的双手，不解的嘀咕了句：“我还没吃早上饭呢！”可就算她吃了也没这么大力气把一个高壮高壮的男人一下掀翻呀？再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石头，好像真的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疲惫的脸色还有正在渗出的汗水。

　　陆熠威发烧出了一夜汗有些没力气，所以才会被她推坐到地上。本来不满的拧紧了眉峰，可看到她翻着自己手掌怀疑嘀咕的样子不由的勾了下唇角。“别看了，你没那么大力气。”如果不是生病，再加十个她也推不动自己。

　　盛楠蹲到他身边，伸出手背贴了下他发烫的额头。“宋姑爷干什么吃的！”怎么都两天了还没让他退烧。看到他干裂暗沉的嘴唇，她还是没忍心落井下石，搀扶着他站起来。

　　“像你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就该让勇达把你扔出去，早知道你是这样没良心的家伙就应该让你自生自灭。”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费劲扒力的扶着他进了客厅。

　　陆熠威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抱怨，晕眩的随着她的方向坐到沙发上，闭上干涩的眼睛休息。

　　这个房子平时不住人，所以没有能喝的开水。盛楠看了看四周，把窗台上的薄荷叶折了一片拿到盥洗室用水龙头冲洗。

　　陆熠威休息了会儿缓过些力气，突然感到有凉凉的水珠滴在皱起的嘴唇上，带齿痕的叶子碰的他有些痒痒麻麻的。猛的睁开眼睛，警觉的抓住她手腕质问：“你干什么？”

　　“疼疼疼！”盛楠呼喊着蹦跶。

　　她柔软的手腕哪儿经得起这么大力的握劲，陆熠威放开她，看她疼的对手腕吹气。

　　“你这人怎么回事？”盛楠气的甩着手腕瞪向他，拉起衣袖亮给他。“你看！昨天把我推到地上摔成这样！今天又掐我腕子！你简直就是疯子！”无奈的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难过的说道：“石头不是你这个样子的！”人为什么都会变，而且都会变得不好。

　　陆熠威看着她手臂上的一片青紫，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的问：“石头有什么好的？”那不过是他失忆时的身份，不是他的本性。

　　盛楠一听跳着脚争辩道：“石头就是好！他不会伤害别人！不会皱眉！他笑起来可爱！”

　　陆熠威不知哪儿来的不满，突然一把钳制住她的肩膀喊道：“那不是我！”

　　他的确不是石头，他的目光很凶狠，眉头皱的很紧，也不会笑的露出好看的牙齿，只会咬牙切齿。盛楠眼圈突然红了，定定的望着眼前陌生的人。

　　看着她盈盈的大眼，陆熠威有些泄气。这个女孩对他有恩，他应该好好报答她的，不应该对她这么凶。放开她的肩膀，他艰难的说了句：“对不起！”

　　“不情不愿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盛楠立刻躲的他远远的站到钢琴边。

　　看着她，他突然又说了句：“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听着倒还有那么点诚意！盛楠抬头白他一眼说：“早知道你这个德行谁爱救你！”

　　“我会回报给你的！”他认真的对她说。

　　“不稀罕！”她想都不想的回复。

　　嘴不饶人的小姑娘，她知道她面对的是谁吗？陆熠威突然有些好笑，干涩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一下扯痛了嘴唇吸了口气。

　　盛楠看他吃痛的样子，突然笑出来，嘀咕了句：“活该！”本想用叶子沾水珠帮他润一下，是他自己不识好歹，以为要害他似地！

　　知道她在幸灾乐祸，陆熠威不但没动怒，反倒有些纵容的浅笑了下。看到摆放在相框前的花朵，他问道：“你母亲过世了？”

　　沉重的点点头，盛楠掀开琴盖轻轻敲了两下。刚才被他打岔，现在又有些伤心起来。

　　“怎么不坐下弹？”陆熠威以为她要弹琴，可看她只是敲了两下又走回到了低柜前。

　　“我不是很懂音乐。”盛楠看他目光落在钢琴上，说道：“这琴是我妈的。”不是家里摆个琴就人人会弹的。

　　陆熠威看着她目光又凝聚在那些照片，突然起身走到了钢琴前坐下。

　　盛楠不解的看着他把修长的双手搭在琴键上，抬头看她一眼后便熟练的弹起来。是莫扎特《安魂曲》中的一小节，他很仔细的弹奏完，起身对她说道：“一再的悲伤会让亲人无法安息。”

　　“我知道”盛楠的泪珠再次落下来，立刻转身拿起空篮子说道：“你要是自己能动换我就不找人来架你了。”他还能弹钢琴，应该不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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