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继续 2

　　是的，他最终回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回到那个曾对他无微不至关怀的女人的怀抱。她相貌平常，却有着玩弄各种伎俩的聪明天分。她会爱他到死。她永远到处声称离开他就活不下去，就像一出无聊的爱情情景剧。她给我打电话求我把他让出来，她觉得我并非很爱他，她说他像一个孩子需要人来照顾，而只有她能做到。是的，是的，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同她不是一种人，我永远不可能像她那样去爱他，也永远不会像她那样去爱任何一个男人。

　　我曾经在他面前嘲笑过这种爱情，在我看来低劣的爱情，那种几乎失去自我的、纠来缠去的、没完没了的虐恋式爱情。这是一场树甘愿被枯藤捆绑和缠绕的闹剧，而我是这场戏的退出者，或者是还没有开始竞争就退出的失败者。

　　我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给男人机会让他在两个女人之间选择。我也绝不会为了男人去同其他女人竞争。我的自尊和直觉告诉我，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过多的心力得不偿失。哪怕这个男人再优秀、再成功，我也决不愿背叛自我。这之后，我开始怀疑爱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就在他选择她的那一刻，我几乎绝望。我抑制不住落下的眼泪。我们做爱，从来没有那样和谐过。我试图挽留他。我溃不成军。甚至只要他回心转意，我怎么改变都行。那一夜，我卑贱到了极点。

　　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你从来就没真地t爱过我。”他觉得那个女人的纠缠是真正的爱。那一夜，我的表现令他吃惊。我抛开以前固有的矜持，痛哭流涕。我从来不曾卑贱到如此地步去讨好一个男人。那一夜，我不断释放着内心的怨恨，六神无主。这之后，我选择了沉默，一时间失去判断力，把爱情的失败归结于不懂得纠缠和表达爱的谎言。我竟然愚蠢地认为，为了重新让他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学习运用那个女人的诸如跳楼、割腕、假孕等等在我看来低贱之极的手段。

　　行了，我为我有过一次如此可笑的念头而自责不已。在过去很多年后的今天，一想到自己曾经闪出过如此卑劣、如此对不起自己的念头，我都会责骂自己。这一辈子，我都做不出争风吃醋、抢情夺爱的事情。哪怕这个男人是上帝，是神。

　　他说：“她离开我活不下去，而你离开我一样活，而且可能活得更好。”

　　好吧，那么你就回到那个离不开你的女人身边去吧。让她那但愿是真的奋不顾身的爱情缠绕你一辈子吧。让她一辈子为你付出而不求回报吧。既然你一定要一种让人窒息的爱情，那么我像天空一样自由的爱根本不适合你。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彼此碰触一下，抱在一起相互获得片刻的温暖。我们彼此仅仅留下一些情感的细节和片断。像两片浮萍不可避免的相遇，最终各自随波逐流，抓不住一丝彼此呼救的叫声。

　　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出笑谈，本应互相调侃着、无所顾虑地共同走几步顺脚的路，接着彼此毫发不伤地各自离去。我们偏偏不甘心这样，居心叵测地要有所期待，有所要求，老想着在此之上加诸点意义。

　　我的悲伤，往往不是真的因为失去某一个可以爱的人。而是为我内心的纤弱部分而悲伤，为一不留神暴露在外的、无法避免的软弱无力而伤感。你爱的人仅仅引燃了这纤弱部分，加重和扩大了自己的无力感，一不留心，就软软地交出了自己。爱是一个虚幻之物，我从来没有在里面感受到力量的增加，相反，它时刻剥夺掉自我的主导性，让自己身不由己地沦为他人的奴隶，在任人宰割的同时还甘愿沉浸其中，洋洋自得。

　　爱情是一种致幻剂，它作用着两个肉体，叫他们难分难舍，纠结不清。而实际上，真正有质量的爱的瞬间，只会闪现可怜的几次。可在当时，你还以为将来会源源不断地涌流呢。任何长时间的纠缠和捆绑，都是对身心的残酷折磨。

　　大多数的自我折磨，都源于内心的有所不甘。不甘是失败者的行为，不甘心会把女人变成一个怨天尤人的人，一个丧心病狂的报复者，一个抬高他人贬低自己的可悲者。这同自尊心受到伤害有关。或者自尊心也应该被抛弃，它仅仅是竖立在别人面前的一个傲慢的姿态，稍过头一点，就成了死要面子。但如果失去自尊，世界就会坍塌。

　　与其说为失去一个真实的人伤心，还不如说是因为失去了一个虚幻之物而心有不舍。这虚幻之物是内心隐藏至深的情感，是自我的一部分。失去了他，就好像丢失了自我的那个部分。我寻他回来，也正是为了填满这个部分，使自我完整起来。

　　所以，爱情的动机到底还是自私的。

　　至于肉体的依恋，就更加低廉，它不断腐蚀着一个人的独立意志和聪明的判断力。你一旦失去一个习惯了的身体之后，疼痛席卷而来，无法自拔。到处都是依恋的碎片，一个气味、一个曾经抚摸过你的手势、一直用来喝水的杯子、甚至他睡觉起来后床上留下的褶印等等。你失去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遗留在你心里的印记。所以，肉体依恋是一个叫人沦落为奴的坏习惯，一个让人丧失斗志的渊源。要么放弃，要不就依恋所有人。千万不能给一个被依恋者有权娇宠和蔑视的机会。

　　以为在爱情中能得到休息，是愚蠢的见识和想入非非的懒惰。实情恰恰相反。在爱情里你必须是一名斗士，因为那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你要想热热闹闹地一直走进坟墓，最好找一个能坚持与你争斗不休的爱侣，你准保不会寂寞到死。

　　沉默是金。在你无法用言语和行为主动出击去争取时，你最好连一丝哀叹的喘息都不要表达出来。你最强有力的抵触就是沉默。在你尽可能地努力之后，剩下的只有默不作声。要培养一种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沉静的本能，一种在黑暗中沉到谷底，没有一点声响，沉到没有丝毫亮光的骨髓里去的性格。

　　我和小患的友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行着，更确切地说是复杂。

　　我们实际上性格迥异，但都容易情绪化，而她的情绪化程度要比我厉害得多。一般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随便丢一张冷漠的面孔给别人，叫人难堪。有一段时间，小患的情绪化时常叫她身边的人搓火。经常一句话不对，她便丢下不明所以然的朋友甩手而去。

　　她的个性强烈，内心却深藏着自卑，尽管她从来不愿承认。她在挑战同男人的关系上，很少会选择比她优秀的男人。并不是她不喜欢出色的男人，而是她一向觉得这样的男人离她很远，不如那些顺手容易搞定的好对付。并且这样她还能时常占到上风，痛快地开始，潇洒地弃置一旁。结果全都是一群劣质怨男尾随其后，哭着喊着要修好，因为多半是那些男的先对不住她，她一气之下甩手而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在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的状态中度过，每一次都会对那个人很好，认真地对待，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那些人在我看来都是劣等男人，根本不懂得珍惜她，这让我十分难受。我始终觉得她很优秀，实在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抛开她身边的怨男不说，实际上我们看男人的眼光十分相似，喜欢的也都是同一类男人，这不免在她身上藏有移情倾向。我喜欢和爱上的男人，她也都喜欢，她可以孜孜不倦地听我叙述那些男人同我相处的每个细节。时间久了，假如我要不稍稍收敛一点自己的兴奋，她就会时不时地打击我一下，以示某种平衡。

　　我总是对她的情绪化持包容的态度。在很多时候，我有意让她的气势压过我。我发现，在某种情况下，只要让她有了一种优越感，她便能同我和平相处；而一旦我无意中流露出的优越感刺激了她，她能瞬间变一张脸，用不屑一顾的神情挖苦我，并烦躁起来。每到这时就该我遭殃了。为了少去激怒她，我尽可能收敛和自我贬低，为了维护我们之间难得的友情，怎么样都可以。我想我依赖她，毕竟我是爱她的，她平时的行动又果敢、又不留余地的样子，对于个性矛盾又犹豫不决的我来说，是相当富有吸引力的。

　　可是我们从来就不能一起呆上超过一天的时间，我们的相处一旦处在各自的放松状态里，无法避免的乏味和无聊便席卷而来，彼此都会觉得对方成了负担，渴望独处的愿望就会涌上心头。于是，我们就这样若即若离彼此欣赏着交往，省却了普通女人之间常见的亲密无间和勾心斗角。

　　我们对待爱情的价值观十分不同，我一向对卿卿我我平民式的爱情没有兴趣，那种如蚂蚁般互助型的恋爱，再轰轰烈烈，再难以割舍，也还是蚁群之间的流连忘返。我理想中的爱情是两个卓越的人的联盟，一种高级的结合，精神和肉体双重愉悦的爱情。当然这种欢愉在现实中十分难寻，可我宁愿孤独也不愿沾上蚁群之液。可好笑的是，在我如此坚持这一论点的今天，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在解决了一个人的旺盛情欲之后，才能谈高尚爱情。在很多时候，一个被强烈的情欲支配的女人，是常会放松自己的挑剔心理而滑入蚁群之恋的。

　　而小患的爱情相对朴实、实际，随随便便就走入同居中的锅碗瓢盆，相互扶助安慰。她喜欢艺术和阅读，对艺术有敏锐的理解力和感触，可她从不真正地去深爱。她同那些情人们相处时，通常只是随便谈谈，更多的是营造一种艺术气氛，为了彼此呆着舒服。她不可能用生命去热爱艺术。这同样影响着她去接近卓越，接近卓越的爱情。

　　我时常将爱情和艺术世界混淆，在我看来，它们几乎是一体的，同是自我的一部分，我不可能在不断修炼自身想成为卓越之人的同时，去忍受身边有一个次品男人的陪伴。除非我有足够的分裂，能将这两者分开来看待，互不打扰。于是，我爱上的男人一定是优秀的，即使找不到这样的人，至少也是拥有一份独特气质和力量的人。

　　我总能在一群男人之中很快找出最能满足我的那个人。我的审美也时常发生着变化，因而我喜欢的男人几乎没有重样的，他们除了拥有优越的才华外，形象上千差万别。但是才华永远是第一位的，即使没有傲人的才华，在外形上也一定是与常人的审美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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