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死生相负 五
他想着她离去时决绝的眼神,或许,这就是她的选择吧。呵。
后来的后来,阿桐遣人过来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他默许了,在无数个夜里,他依旧会想起的,是那个清晨,阳光在她额间的玉环上洒下一点金光。她仰着头看着他,笑的灿烂。
而他所不知的,是那日他受伤的那一日。
阿桐跋山涉水,经历了万千,终于到达了那个唐卓被围困的山谷。
她站在山头,山头不高,下面堆砌着万具尸骨。一将功成万骨枯。不高的山头,让她有一种眩晕之感。
泪水洒落于尘埃之中,幻作万般的无奈与伤情。她几乎是滚下山头,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还有没有幸存的他。
找了一圈之后,依旧没有见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
身旁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是一个满脸稚嫩的小兵。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灌了一口凉水后,道,“你们的大将军呢?他……是否还活着。”
小兵艰难地看着她,她的身上穿着的是南疆的铠甲,小兵的手奋力地往东方一指,然后停下了呼吸。
东方,东方的东方,在什么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尸,刚刚找人的时候不怕,现在却又忽然害怕起来,她连滚带爬地出了那个山谷,然后一路风尘滚滚地往东方而去。终于,让她寻得了那一片地方。
她将玉佩递给守卫,然后便听见有人唤她进去。
脚底下踩得是松软的泥土,心中是柔软的感觉。
她一抬头,便见得他。
他就站在那里,眉目间虽有倦色,却是健康平安的。
这么久以来,她的委屈和辛酸,害怕和苦楚,都化作眼泪,洒在他银白的铠甲之上。她捶着他的胸膛直到把自己的手捶地通红,她才作罢,然后便是跋涉过后的体力不支,晕倒在他的怀中。
待醒来的时候,却见他坐在她的床头。
他道,“阿桐,你今天要帮我。你要帮我,施一场法术,让南疆获胜。”
她一愣,却见他目光灼灼,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妖的?她道,“不是有巫师么?”唐卓摇摇头,道,“对方的巫师太过强大,我要的,是千年的狐血做引子,来镇压他们。”
呵,千年的狐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便是那千年的狐。
她坐起身来,看着他的面庞,她伸出手,为他皱起的眉头舒展。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他伸手攥住她的小手。小手冰凉,如握了一块软玉。
他看着她,道,“阿桐……这次血引,将耗你半生修为……”
“唐卓,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了我是妖?”
唐卓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她,沉静安稳。
原来,原来的一切,是这样的。他最开始与她接触,不过是看中了她千年狐血。那么,他的许诺呢?他许的她一世清安呢?恐怕,也是为了能让她,更加安心地留在他的身边吧?
她起身,看着外边的月色朦胧。
她的声音很飘渺,听着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道,“唐卓,那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骑着一匹黑马,从一片向日葵地里穿过,你骑在马上的样子,就是一个英雄。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我拥有了凡世间的爱情,我的男人,一定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道,“谢谢你,给了我那么一段美好的感情,在我最不懂爱的年纪,告诉了我什么叫爱,还有,什么叫背叛。”
唐卓面色冷峻地看着她,她又道,“放心,这一半修为便是我给你的束脩,从此我们两清,还有,你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妖,下次见面之时,便是我们互相残杀之际。”
他看着她,颜色间充满自信。他道,“阿桐,我知道你不会的。”
“呵,你有什么自信,我不会?最薄凉的不过人心,最卑贱的不过爱情。你伤我,我便还你,天经地义。”
她转身,带着一身疲倦离他而去。二日,巫师施法的时候,她又回来了,歇了戎装,穿着最初见面的那一身白衣。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道,“可以开始了。”
她化作狐面,左手做刀,将手腕隔开,千年狐血落在白玉碗中,一滴,一滴,划破平静空气的滴答声,像谁的泪?她面色平静地放着血,直到面色苍白,晕倒在地。
梦里是十里葵花,她躺在葵花深处,看着阳光。阳光透过细密的手缝,洒在她的眼睛上。如若可以,请让我睡在向日葵上,便可每一刻都对着阳光微笑。她轻轻地哼着古老的歌曲,一阵马鸣传来,她抬起头,便见一人一骑过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就像在风中奔跑的男子。
她轻声一笑,然后继续躺下,眯着眼唱歌。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莫名的恐慌让她几乎失去分寸。她看着手上的链锁,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唐卓,已将她囚禁起来。难道,他真的害怕,她会回去取他的姓名么?
她蹲下来,靠着冰冷的铁栅栏,轻声一笑,直到笑到一片泪花浸湿了双手。他明明,已将自己的半数功力给了他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一碰便疼。
这一刻,她用脚上绑着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划着铁笼。多可笑,这原本就是她当初去救唐卓的时候,用来防身的,如今,却是为了逃脱他的牢笼。
刀划在铁上的声音,刺耳异常,就像要生生地掏进耳朵里,将灵魂剥落开来。待她满手麻木地出来的时候,却见两个守卫的小兵已睡熟,散落的酒瓶子堆在一边。看来,唐卓却是有自信,自己不会逃出来了。
被挣裂的手腕上的伤口,开始流血,她一身白衣上已染尽鲜红。
待她找到唐卓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之中。
久经沙场的大将睡眠极浅,一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动静,他便知有人来了,没想来的却是阿桐。
她的一身白衣已成红色。她看着他笑道,“你说,嫁衣是不是也是这般鲜艳。”她双眸染上了红色,在夜空之中凄凉哀伤。唐卓一个翻身,便将床头的佩剑握在手中看着她,道,“阿桐,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下午没有杀你,真是一番错误的选择。”
她笑着,道,“现在后悔了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舞动着手上的长鞭,与他搏杀,她虽然消退了一半的功力,却是使了浑身的解数与他搏斗。最终,她将他打倒在地。
她看着他,本想着取了他的心脏,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想这段经历,不过,她却是忘了,他再怎么薄情,自己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若是以后有可能的话,你去那梧桐树下找阿梧,告诉他我很好,让他不用挂念,否则,阿梧早晚有一天,会来找你复仇的。”
她说了这番话,便转身离去。转身之时,泪如雨下。
临走之前,还是为他着想么?果然,情网深陷,情深不寿。
她回到了森林之中,一身白衣浸染鲜红。从此,便不提情事。直到很多年后,她的侄女小七也出去了,她便知,小七回来的时候,也必定是满身伤痕。
只是爱情这件事情,本来便是一种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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