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胭脂雪之噩耗
这天清晨起来,炉中的炭火已经熄灭,只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我推开窗,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外面白茫茫地一片,山中树木银装素裹,松枝上挂着沉沉的积雪。昨晚居然下雪了,想必映雪宫的雪景应该更美吧,我依稀记得母亲在第一场雪时,总会剪些漂亮的窗花贴在窗户上,红色的剪纸栩栩如生,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
今天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山里格外冷,连空气里都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穿上师母缝制的棉衣,带上师父赠的白月刀,踏出门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天地之间如此寥廓,远山近树浑然一体,这山中的雪景透着一股悠远的沉寂。
师父特意为我暖了一壶酒,在这大冷天,一杯浑酒下肚,喉咙有些火辣辣的,我虽不习惯这样的烈酒,但这酒能驱寒,我心中倒是暖和了许多。我和穆辰将麟儿托付给了师母照料,师母送我们到山脚,这一路都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我本来不想让师母前来相送,担心雪天路滑,她跌倒受伤,谁知师母执意要送我。山脚下,她又嘱咐了我和穆辰一番,神色十分凝重,看似十分不情愿让我回宫一样。我心里只当是师母舍不得我,其实我现在脑中都是我的母亲黎夫人,我这次回来了,岂有不见她的道理。拜别师母后,我与穆辰回宫。
时隔多日,我又踏进了北魏皇宫的宫门,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心也跟着沉重了下来。白雪落满了宫殿的屋顶,地上也铺着一层细细的雪花,踩上去有细微的声响。偶尔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这一片宫殿为什么在我看来如此的陌生和冰冷,这里虽然表面宁静,却处处暗藏着逼人至死的杀气。我这次回宫,也许大大出乎了某个人的意料,他肯定没想到我能从他派出的杀手那里活命。他没有再派人在我回北魏的路上埋伏,说明他已经对我有所忌惮,抑或是他的行迹有所败露,所以才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其实这次回来,我并没有想把三哥的真是死因告诉父皇,毕竟我不想卷入这场权利之争,我只想接我的母亲出宫过平静的日子。
拜见父皇时,大哥也在场。他一身貂皮大氅,腰带上镶嵌的宝玉更是翡翠中的极品。他恭敬地站在父皇面前,微眯着眼睛听我汇报完此次宋国之行。
父皇看了我们带回的边界防御图,满意地点了点头,许久不见,父皇的鬓发已经全白了,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大哥看起来倒是身强力壮,神采奕奕。
父皇难得奖励了我一番,又要下旨送东西到我宫中。我忙拒绝道:“儿臣能为父皇分忧,实乃儿臣的福分,通过此次宋国之行,儿臣深感学艺不精,想要重返祁山跟苍梧师傅学武。儿臣心想母亲一直体弱多病,而苍梧师父的夫人樊氏精通医术,儿臣想接母亲去祁山修养一段时间……”
大哥的嘴角依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伪善笑容,在父皇面前毕恭毕敬,可是在兄弟政敌面前就凶相毕露。皇室无手足,这是母亲曾经告诫过我的话,我不觉心中一寒。母亲深居映雪宫,从来都是足不出户,却把这宫里暗藏的争斗和阴谋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理解她的苦心。
父皇突然低下了头,神色黯然,说:“随你吧,学武也是件好事,你母亲知道你这样勤奋好学,应该会很欣慰了……”
我拜别父皇后,便与穆辰分道而行。他要去禁卫军基地处理一些事情,而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映雪宫接我母亲黎夫人。
我兴冲冲地沿着熟悉的捷径跑到映雪宫,只见宫门前落满了积雪,映雪宫三个大字蒙上了许多灰尘。我十分纳闷,母亲素来是个爱清洁之人,怎么可能容忍宫门上有蜘蛛网的存在。我急着叩了三声门,见无人应答,我遂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令我惊呆了,我不敢相信这里是映雪宫,曾经那个花木繁茂,四季飘香的映雪宫一片狼藉,花盆瓷器的碎片到处都是,门窗破了也没人修理,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庭院中的草木杂乱无章,宫里看不见一个人影。我瞬间慌了神,忙走进母亲的卧室厅堂等地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一个人。我在院中焦急地大喊着:“母亲,俊儿回来了,你在哪里!俊儿回来接你了!”
我又再次四处搜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难道母亲已经搬离映雪宫了?或者是母亲重新得宠,父皇赏了她更好的宫室,只是刚才父皇忘了告诉我而已……可是母亲在这映雪宫住了许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母亲都是她的心血,她不可能因为得宠就移居他处的。我心里十分着急,仿佛下一刻再见不到母亲我就要崩溃了。
这时,宫门“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太监。他也许是新进宫来的,我又离开了这么久,他也并知道我的身份,只朝我大声嚷嚷道:“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准人进的,快出去出去!小心我上报给梁公公赐你一顿板子。”
我见他这般无礼嚣张,也并不生气,只因我心中一心急着找黎夫人。于是好言好语道:“这位小爷,请问这映雪宫的主人哪里去了?”
那人听我如此识相地称呼他,心里也自然舒坦了不少,不耐烦地对我说:“那个黎夫人吗?早病死了,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如同五雷轰顶般,我惊得退后了几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更愿意相信这小太监是胡说的,遂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厉声喝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要是敢有半点胡说,我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见我情绪激动,丧心病狂,力气又极大,吓得双腿直哆嗦,声音颤抖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那黎夫人的确是死了,听说骨灰都送回老家中山了……”
“你胡说!”我一掌将这小太监打到在地,他嘴角淌着血,惊慌失措地夺门而逃,一边跑一边喊着神经病。
我呆呆地站在雪地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我身上都落满了雪,手脚没有了直觉。我怔怔地望着庭院中的那石凳石桌,母亲曾经坐在那里修剪盆栽,刺绣,煮茶……为什么我才走不到两年,这映雪宫一切都变了,现在就是一座冷宫,死一般沉寂。
我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膝盖埋进了雪中,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弥漫开来。“母亲!母亲!俊儿来迟了……”我仰天长啸,涕泗横流,凛冽寒风中,我的呼喊撕心裂肺。
母亲真的走了么?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不等我见她最后一面,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孝敬她,还没来得及跟她学煮茶,可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聆听母亲的教诲,再也不能安静地趴在石桌上看她摆弄那些漂亮的花儿。母亲……母亲……我还是来晚了……
我双手撑在地上,已经忘却了胸口的伤,母亲的离去给了我沉重的一击,雪地上,那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我嘴角残留着血痕,眼中是一片空洞的雪白……
良久,一双温暖粗糙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七皇子,地上跪着冷,你要保重身体呀,不然拿什么给黎儿报仇。”
我缓缓地侧过头一看,一个年老的宫女站在我旁边,她撑着一把藕色油纸伞,鬓发花白,满脸风霜。这不是映雪宫中的掌事宫女青姑姑,她是照顾我母亲长大的宫女,在辈分上算来是属于我奶奶那一辈的,我以前小时候叫她青姨,因为我儿时鲜少来映雪宫,她总是在我回姚夫人那里的必经之路上拦截我,偷偷塞给我好多东西,都是我喜欢吃的和喜欢玩,看着那些虎头娃娃做得极精致,我总是爱不释手。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母亲宫里的人,也是母亲的亲信,而那些东西都是母后亲手做给我的,一针一线缝得都那样细腻……
我如今见着青姨,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又回想起了母亲,不禁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涌出,终于忍不住抱着青姨小腿大哭起来。
她扶我起来,拍开了石凳上的雪让我坐下,寒风中,青姨颤抖着掏出了一方皱巴巴的素绢,我摊开一看,上面用红线绣着一行字:儿见此物,必速离开永不回宫,勿念。
我的心情此刻已经不能用悲痛来形容,小心收起素绢后,我严肃地问青姨,“您刚才说为我母亲报仇,可知我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被陷害的,是吧?”
我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愤怒地一拍石桌,沿着桌边垂下的冰条被我震落,“想也不用想,定是拓跋焘害死了我母亲,我要让他偿命!”
青姨怜惜地看着我,说:“那次,黎儿偶然得知拓跋焘要派刺客去暗杀你好以绝后患,她便送信到祁山请你师父师母帮忙。后来拓跋焘派出的杀手铩羽而归,他便怀疑到是你母亲通风报信。他的心肠实在是太歹毒了,派人在你母亲床头那株文竹上涂了毒,连着几个月下来,黎儿的身体越发不行,最后……”青姨说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畜生……”我恨得咬牙切齿,又问青姨,“你是怎么知道那文竹有毒的?”
“黎儿日觉身体不适,只是猜测是自己天生体弱的原因,并未在意。当她有一日发现那盆文竹里死了好多虫子,才知道被人暗算了,可这个时候她已经中毒太深。宫中的太医惧怕拓跋焘的势力,只说黎儿得了重病无法医治,根本不敢提中毒之事,你母亲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绣好了这方素绢,让我等待时机转交给你,她真是用心良苦呀。”青姨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我听了青姨这番话,握着素绢的手不禁攥紧了拳头,拓跋焘如此狠毒,竟然对我的母亲下毒手,我本来也不想揭露他干的好事,现在看来,他杀害三哥的事实非说不可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要让他血债血还!
我正要起身离开,青姨却一把抓住了我,说:“黎儿让你离开这里是不想让你为她报仇,你不是拓跋焘的对手,还是听她的遗言出宫吧,只要你后半生平安,黎儿也放心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顷刻间有一股恨意在翻腾,我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如今,不是拓跋焘死就是我亡,我与他势不两立。我挣开青姨的手,说:“此仇不报,我妄为人子,青姨,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我没有办法释怀这种恨意,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要取拓跋焘的项上人头。”
大雪纷飞,我毅然决然地踏出映雪宫朝太子宫方向走去,任凭青姨在后怎样呼喊我都不听,我紧握着母亲留给我的素绢,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入怀中最贴心的位置,母亲,对不起,恕俊儿难从您得遗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拓跋俊怎能容忍杀母仇人活着,这一刻,我已经将死生置之度外。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茗媺,我的心已经被掏空,这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若是贪生怕死之徒,我就不会有胆子回皇宫。为了给母亲报仇,我死又何惧,反正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了牵挂,活着,便会忍受母亲离去的现实,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简直令人生不如死,我对这个世界也已经失去了希望,没有了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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