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黄金盏之瑶仙台

　　话说那夜夫人台相遇后，沮渠牧健总是明里暗里向李敬爱献殷勤，时不时送几盆珍贵品种的菊花给李敬爱赏玩，李敬爱从来不理会，只是将菊花放在宫门外，渐渐地，沿着宫墙环绕了一圈的菊花，各种颜色，各种姿态，争奇斗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个专门种花的地方。

　　这一切自然被尹太后看在眼里，她深知沮渠牧健对自己的女儿目的不纯，却也没有办法左右女儿的婚姻大事。如今她们都成了北凉的俘虏，按照规矩是要听从战胜者一方的随意支配，女的或为奴为婢，男的就发配边疆充军。而如今她们却安然无恙地住在这夫人台，享受着皇室贵族的待遇，这沮渠蒙逊还算是个守信用之人。可是自己的女儿如花似玉，迟早都会被他们指婚，如今这沮渠牧健又是皇太子，万一他求了沮渠蒙逊赐婚，如果他们硬要女儿嫁给仇家，自己也是没办法阻挠的。看着盈儿自从那晚遇见了沮渠牧健后便再也不去夫人台吹笙，只在寝宫里呆坐着，形容憔悴，满脸忧思，看着尹太后是心里十分难受。

　　这一晚，夜十分宁静，李敬爱独自坐在庭中的秋千上，遥望着远方。这里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只是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皇宫，难道自己就要在这北凉宫中孤苦终老，一想到皇兄惨死，母亲身体抱恙，自己无依无靠，心中顿生悲凉，鼻子一酸，一滴眼泪滑落手背。

　　“公主，天凉了，多加件衣裳吧。”银屏恭敬地拿着一件白狐毛披肩递与她。李敬爱掩面擦拭了泪痕，然后目光瞟了一眼那白狐披肩，冷冷地说：“我不要他的可怜，这件衣服拿去烧了。”她知道那件披肩是上好的白狐皮毛所制，看毛色的纯度和亮度就知道这披肩一定很名贵，这样好的白狐毛实在难得，但是一想到是沮渠牧健所赠，心中便顿生厌恶，一点也不可惜了这白狐皮。

　　银屏知道李公主的脾气，也只能照做。

　　李敬爱托着粉腮，想着在西凉宫中的日子，不禁怀念起与容肃的朝夕对曲。也不知容肃是死是活，他若是因她而死，她也不想独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想着要这样孤苦伶仃地死在这冰冷的宫中，还不如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但她仍希望容肃还活着，她相信他一定可以助她报仇雪恨，在纠结一番后，她决定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容肃便成了她心中的支撑，她总感觉他还活着，而且会来找她，只要她和母亲好好活下去，到时候再聚集西凉残部和其他邦国的力量，东山再起也未尝不行。

　　这时，忽然从夫人台方向飘来一阵清幽寂寥的箫声。李敬爱起身仔细辨认，但她不确定那个人是容肃，因为那人的箫声还有些生涩，远不及容肃的悠远流畅，但是那人吹奏的明明是容肃的曲子，她驻足听了一会儿，居然是《青山眉黛》，李敬爱喜出望外，原来容肃还活着，而且这么快就来北凉宫找自己，北凉宫戒备如此森严，容肃居然能够涉险闯入宫中，这让李敬爱心中一阵感动。她为多想，快步前往夫人台。

　　当她气喘吁吁地走近夫人台，发现亭子里的确有一个跟容肃很相近的身影。箫声萦绕在耳边，熟悉的旋律让她想起了那个暗香盈袖，笙箫相和的夜晚。

　　她理了理衣衫，缓缓走近那人，正要开口叫容肃，那人却猛地转身，李敬爱瞬间愣住。

　　那人并不是容肃，而是沮渠牧健！事实证明，沮渠牧健与容肃的确有勾结，当我和茗媺还有穆辰躲在草丛中看到这一切时，穆辰断定他哥哥一定就在这北凉宫中，这支《青山眉黛》也算是容肃与李敬爱的定情曲，容肃居然如此慷慨地教与沮渠牧健，看来他对李公主的确没什么真情。

　　李敬爱发现吹箫之人并不是容肃，心中十分不解，但她并不想与沮渠牧健有任何交流，正要转身离去。不料走得太急，下台阶时踩到一粒石子，脚下一崴，眼看身子就要跌出去。沮渠牧健一个箭步，侧身搂住李敬爱的腰，在空中一转，将她稳稳放回地上，随即松开手道：“请公主日后走路要倍加小心。”

　　李敬爱被他刚才这样一搂，心中又羞又恼，脸色微微泛红，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吐出一句恶语，“你应该才要倍加小心，说不定拿天我就要取了你的狗命。”

　　沮渠牧健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语气平和地说：“本王贱命一条，若公主不嫌弃，尽管来我宫中取就是，本王求之不得。”

　　“你……”李敬爱自知与他争辩占不到丝毫便宜，见他手里拿着一柄翡翠玉箫，随即夺了来扔到石头上摔了个粉碎，她瞟了一眼沮渠牧健，带有十足的讽刺和火药味，说：“你也配吹玉箫，蛮夷之国，匈奴之后，还是去射雕好了，何必来此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沮渠牧健面不改色，依旧一脸平静，他打量着她，一袭素色衣衫在夜风中衣袂轻扬，神色冷漠孤傲，眉似弯月，唇若花瓣，宛如天人一般。

　　“本王的这点雕虫小技在公主面前的确是班门弄斧了，只不过这尹太后的病，若没有千年雪参，只怕是难熬过今年冬天了，本王实在不敢让北凉的御医在尹太后带来的御医面前班门弄斧。”沮渠牧健玩弄着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漫步经心地注视着李敬爱表情的变化。

　　李敬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惊，难怪母后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原来是缺了千年雪参这一珍贵药材。只可惜这里不是西凉皇宫，要弄到一棵千年雪参谈何容易。母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一想到母后的安危，现在真是乱了阵脚。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无所事事的沮渠牧健，并未用好语气跟他说话，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做派，说：“既然你这样煞费苦心地告诉我这些，那就说说你的条件吧，怎样才可以得到你们的千年雪参？”

　　沮渠牧健微微一笑，“李公主果然聪明，本王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你入住我的太子宫，做我的太子妃。”

　　李敬爱脑中一炸，她其实料到沮渠牧健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定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占有她，可是她现在不可能与他谈条件，而且母后的病容不得她犹豫，她一咬牙，“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先救我母后，如果你胆敢有半点虚言，抬进你太子宫的将会是我的尸体。”

　　“好，一言为定。”沮渠牧健非常满意最后的结果，他深知李敬爱是个至情之人，为了亲人她甘愿牺牲自己，这一点就是她的软肋。但是他知道他暂时得不到她的心，不过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他沮渠牧健征服不了的女子，他从小胸怀大志，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更何谈降服一个亡国公主。

　　后来，我们得知，沮渠牧健向沮渠蒙逊请旨，赐李敬爱公主为自己的正室，封为太子妃。沮渠蒙逊一听，十分欢喜，他早就想为他认定的北凉接班人找个媳妇好传宗接代，奈何沮渠牧健每次都以战事推脱，并不将成亲之事放在心上，这一来二去沮渠蒙逊也只好作罢。如今儿子自己提出要纳妃，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绝色公主，对北凉而言都是面子十足的，他随即下旨将李敬爱赐给了沮渠牧健，并择吉日成婚。

　　太子宫中一时间热闹起来，沮渠牧健觉得太子宫还不能满足这位新妃的要求，遂命人在太子宫附近的御花园里铸就了一处规模远胜于夫人台的瑶仙台，他亲自取名，意在赞美李公主倾国倾城宛如瑶台仙子。瑶仙台以雪白的石头垒筑，雕栏玉砌，花木阴阴，当然，菊花永远是重头戏。除了各色名贵菊花外，还有一条人工挖凿的小溪环绕其间，若隐若现流水潺潺，当真有几分江南的韵致，堪称独具匠心。

　　李敬爱独坐雕花窗前，她这几日亲自守着宫人煎药，亲自喂尹夫人喝药，照顾她的起居，这样一来，神色略显疲惫。她嘱咐宫人勿将自己将嫁与沮渠牧健的事告诉太后，尹太后看到自己的盈儿为照顾自己如此劳累，心中满是疼惜。

　　眼看大婚之日临近，李敬爱心情十分复杂。她这一生当真是与容肃无缘了，既然嫁给沮渠牧健可以保得母后一生平安，就算是自己受点委屈也值得了。

　　秋露白霜更重了，压在菊花上，鹅黄的菊花仿佛蒙上一件素衣，昨夜一阵秋风紧，池中的荷花荷叶早已枯萎，菊花开得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生气勃勃，花下扑了一层凋零的花瓣。这花终究难敌风霜，吹落北风中，飘飘不知所踪。她轻轻叹了口气，那顶金玉满堂朝凤冠静静地躺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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