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碧环之盗墓
船抵达临安城的渡口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随意找了一家小客栈下榻，很庆幸这次不是仅剩下一个房间，我终于可以睡床了。不过茗媺并没有让我睡个安稳觉的意思，而是将我连夜拉出去，让我务必今晚到菡如墓前挖出骨灰……虽然挖骨灰这件不光彩的事只能趁天黑进行，可刘茗媺也不必这么着急吧，好歹舟车劳顿，也该让我歇口气吧，当真以为我是像沈庆之那样的铁人呀。
不过埋怨归埋怨，我还是硬着头皮按照刘茗媺的指示，来到了所谓的明圣湖畔。这里遍植松柏，在夜幕下，这片松林也免得面目狰狞起来，黑漆漆一片，我手中的蜡烛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就快要被黑暗吞噬。我走在林间小径上，后背直冒冷汗，只觉得凉飕飕的风直往我袖子里灌。每踩一脚，我能清楚地听见鞋底与地面草木的摩擦声，其实我心里是很没底的，大晚上的，让我来到这个到处是坟墓的地方，我觉得我的腿能直起来支撑着我挪步已经很难得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按照茗媺的指示，从第一个坟墓数到了第十二个坟墓，终于找到了第十三个坟墓。我将蜡烛凑近墓碑一看，上面只写了爱妻之墓，却并没有菡如这两个字。我有点怀疑起来这个是否是菡如的墓碑，会不会是我中间漏掉了几个？于是我又将临近的几个坟墓看了个遍，上面都是指名道姓的，只有这个墓碑例外，看来我没有找错。于是我从袖中掏出一把花匠的小铲子，开始挖墓。可以想象，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人，拿着铲子一点一点挖着墓，而且四周都是坟墓，我后背刮过一阵冷风，枝叶沙沙作响，我紧张得额头直冒冷汗。但是我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是我现在在干嘛呢？不就是在做挖人家骨灰这种亏心事吗？我心中默念：“菡如菡如不要怪我惊扰了你的亡魂，我是想要救你的，你就稍微贡献点骨灰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各路神仙都保佑呀，我回去一定多给你香火钱……”
我挖了有半个时辰，突然发现了一块白色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刨去覆盖在上面的尘土，发现是个细颈白瓷瓶。即便掩埋在土中多时，但这瓷瓶通体白如玉，釉上得十分均匀，一看就知道是瓷器中的上上品，烧一窑的瓷器，也难得这么一件，我觉得用来装骨灰实在太浪费了，插花多好的，不过沈庆之也可以把花插在装有菡如骨灰的这个白瓷瓶里，然后摆在床头，这样每晚都有菡如相伴了，只是听起来有点惊悚。
我拧开瓶盖，从中倒处一些灰白色粉末在事先准备好的纸上，然后包好放进袖中。原来骨灰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我的好奇心并没有战胜恐惧，因为我的手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但是我依然很顽强地重新拧紧瓶盖，就是站起来时腿脚开始发软。
正当我埋好白瓷瓶，准备离开这里时，我突然感觉脖子上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我心中一惊，全身僵硬起来，可是又并不敢回头看，因为这冰凉的东西很锋利……我脸色煞白，手脚冰凉，脚已经不听我使唤地颤抖，我心想是不是游魂野鬼前来索命。但是师母曾经说过，正义可以战胜一切邪恶，在我没见到寿阳公主之前，我绝不能被吓死，要死也要像英雄一样战死沙场。现在，其实，其实，我真的很怕！
“你是谁，为什么要挖菡如的骨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我来盗墓的……”其实我现在心里已经没有那么虚了，因为知道了对方并不是什么鬼魂，是人就好办多了，我好歹跟随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刀法，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苍梧师父。
“骨灰难道是宝物？”身后那人并没有挪开他手中的兵器，我猜想那应该是一把刀。
“你这就不知道了，骨灰可是个好东西，可以当药引子的，吃了能强身健骨，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保持上半身不动，脚下却悄悄有了动作。
“……”那人一时无语。
我趁其不备，以迅雷之势来了个横扫腿。那人纵身一跃，退后了几步。
我转过身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我并未看清他的面貌，但凭着多年习武的经验，我能感觉到他身手不凡，单从气场来说，我就略逊一筹了。
还好我也随身配了刀，这把刀还是师父赠给我护身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
我与面前的男子持刀相对，松风袭来，顿生阵阵寒意，四下出奇地安静，刀上弥漫着肃穆的杀气。那男子摆出一副即将出招的姿态，我决定暂时以不动应万变。
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逼近我身旁，我耳边只听见我与他的刀碰撞的脆响。接了他几招，我改变了策略，决定以动制动，因为我要是定在那里只有挨刀了，他力大如牛，每一刀仿佛都快将我的刀打飞出去，我的手腕已经麻木了。
经过几个回合的过招，他在力气和速度上均胜了我一筹，也就是说，我一筹没胜，只是保命而已。不过，我发现他的刀法跟我的刀法如此相似，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他似乎也发现了，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刀法的套路，所以不至于被他砍倒。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天玄刀法？”那男子低声道。
我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说：“我怎么知道，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师父是谁？”
那男子亮出手中的刀，说：“我师父是天下第一刀客白桦，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我也举起我手中的刀，说：“我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客苍梧，我也是他的关门弟子，跟我拼师父，你省省吧。”我猛然想起师母曾经跟我说过师父曾经的手下败将，那个情场失意的师叔。这样算来，我与这个男子算是同门师兄弟？
“白月刀在你手里真是浪费，天下第一剑客苍梧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如此，我沈庆之不欺负弱小。”那男子拂袖擦了擦雪亮的刀，置于眼前，说，“不过——你来惊扰菡如的亡灵，我这把青云刀可顾不了什么同门之情。”
原来他就是沈庆之！还是我的同门师兄……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刀已经直逼我而来。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刀法的确比我的更纯熟，天玄四十九式，他挥洒自如，招式连接处天衣无缝。我虽知道怎么接招，但他快得令我应接不暇，再加之体力不支，我很快便处于绝对的下风。可是这也不能证明我的师父不如那个情场失意师叔呀，师父，对不起，徒儿给你丢脸了，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开溜是很没面子的，但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步步后退，沈庆之步步紧逼，好在我的刀也够结实，如果是一般的兵器，早就被他的青云刀大卸八块了。当我苦苦思考如何脱身时，忽然听见了上空传来一阵极其古怪的笑声。
我和沈庆之同时望向上方，一根树枝突然把我和他紧靠在一起的刀挑开。我和沈庆之都被这一股无名的力量弹开，退后了几步才定下。
这时林中突然生出一阵白色的烟雾，我置身于雾气中，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心中只是慎得慌，难不成还真有鬼魂作怪。我突然被一只手拉起，然后腾空而上，待我飞离了这片松林，我才松了一口气。我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香气，是一种淡淡的清香。
我与白衣人落地后，她揭下了神秘面纱，原来是刘茗媺。她居然会救我！这简直太难得了，我还以为她现在正躺在客栈里睡大觉。这样看来她还是有点良心的，不知怎的，我心里有点小感动，仿佛一只长期被虐待的小狗突然得到了坏主人赏的一块骨头时，那个感恩戴德呀。我现在只求她今后不要再让我从事这样担惊受怕的任务了，差点没被吓死过去。
刘茗媺甩开我的手，说：“师出同门，你真丢你师父的脸。”
我从感动中又坠落下来，刚才心中的一丝温存被她这句话打击得荡然无存。“这又不能怪我，今天败给他是因为底气不足，谁让你派我去挖骨灰的！”
刘茗媺摊开手，说：“骨灰拿来。”
“喏，拿去！”我一脸不快地甩在她手心，她后面也没有再理我，只是脚步飞快地赶往客栈。
茗媺拿出水月镜，烛光下，镜子泛着昏黄的光泽。茗媺将一些骨灰粉末洒在镜子上，然后手中握着那块墨玉闭眼陷入沉思。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镜中开始升腾起紫色的烟雾，烟雾越来越浓，镜中瞬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影子，一切烟消云散。
我凑近一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在镜中翩翩起舞。她身姿曼妙，笑容明艳，指如柔荑，腰若流素，宽大的水袖旋转起来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她头戴珠翠，最耀眼的是那一支蝶戏彩莲的金步摇，伴随着她灵活多变的舞姿摇曳。镜中女子正是菡如，她的舞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姿，就连魏皇宫里最厉害的舞姬也配不上为她伴舞，她是天生的独舞者。
茗媺在水月镜上拂袖而过，镜中的景象瞬间消失，一切又恢复平静。
麟儿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拍手叫到：“姐姐好厉害，姐姐好厉害……”
我问茗媺何时去找沈庆之，她用纤细的手指轻捻起一抹骨灰，然后在手中搓揉着，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张人皮面具！只见她将面具戴在脸上，镜中的菡如此刻就站在了我面前！茗媺莞尔一笑说：“你觉得像菡如了，我们就去找沈庆之，明天沈府正好有个宴会。”
我想了想说：“你那老腰能跳那样高难度的舞蹈吗？要完全像菡如还是有难度的。”
察觉到人皮面具下的那个人散发出销魂蚀骨的杀气，我马上改口道：“其实你还是很像的，身材，气质各方面都很像，特别是你灵活的小蛮腰，堪称完美……”
“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明天就去找沈庆之拿泪来。”茗媺脱下面具，将麟儿抱上床去，小猴子也乖乖地跑到墙角睡觉去了。
“那我不用跟着去吗？”我其实挺期待不去的，这样我就有逛临安城的空闲了。
“沈庆之都跟你交过手了，你还要找上门去丢你师父的脸吗？不要说你师父了，我都觉得丢脸，出去别说你认识我。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圆润地出去了。”茗媺一边收好水月镜，一边不耐烦地对我说。
我喜出望外，明天果然没我什么事，难得有一天假，苍天终于开眼了。我心想，如果事后沈庆之知道这个明天将去骗他眼泪的假菡如内心如此狠毒，他一定会哭死过去。不过他也活该，谁叫他以大欺小的，还羞辱我师父，我都给那个情场失意师叔留着面子。如果师父知道我败给了他情敌的徒弟，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呢？当初他就是怕我丢他的脸，才让我改学刀的。那我还是当这件事没发生得好。
今夜，不知怎么了，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而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刘茗媺今晚白衣飘飘救我时的身影，她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她熟睡的样子像极了某个人……她的身上有太多解不开的迷，难道她本身就是一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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