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不如死的外室
父亲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这孽障,做下如此不才之事,又至伤了人命,难道还要你父亲的老命吗?你不要在呆家里了,乐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心如刀绞,恨重如山。我不恨赶我出门的父亲,只恨那个陈赏。母亲已哭得就要晕过去了,而父亲连甚至不肯我劝慰一声,立逼着我即刻出门。
我痴痴傻傻,信步而走,不知该往哪里去。天又下起了大雨,雷声震天。风雨之中,我反而痛快了,恨不得就死在雨下。一记响雷臂劈上我身,我笑了,倒在风雨中。
可是身背罪恶的人老天又怎么容许就这样解脱?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边关切的注视我的是一群姑子。
“女施主,你可算醒啦!”一个年长一些的姑子说道,边念了声佛。后来我知道她是这座问心庵的住持。
我很虚弱:“这是哪里,你们何必救我?”
“佛曰渡人,”住持又念声佛,“女施主心中有难,贫尼见了岂有不渡之理?”
“我心中苦海无边,哪里渡得过去?”我虽觉心痛,眼泪却一滴也没了,大概是流干了吧?
住持双掌合十:“我佛慈悲,渡得过的,渡得过的。须知海随心大,只需女施主放下意念,自然就渡得苦海了。”
我默默点头。可能是上天怜我,要让我洗尽罪恶才清清白白地去吧?
虽然我很想剃度,怎奈主持不肯答应。她说我尘源未了,虽有慧根,却无佛缘,只能做个善女,以求心头清静罢了。
乐欣说到这里,微微喘了口气。我的眼泪早已泛滥得不成样子,想不到她居然命苦到这种程度。想起之前对她所做的一切,我不禁有些内疚。她看着我笑道:“傻孩子,如果就是这样,又有什么痛苦呢?毕竟我还得到了善终。可叹我真的罪孽深重,连这样的宁静都没有资格享受啊。”
我自然知道她后面还有比先前更加悲惨的遭遇,只是不忍心再去猜测。以前常感叹上天对我不公平,令人这样的花龄少女流落在外、寄人篱下,受尽凄楚。现在想起来,我与她相比,竟无异于生活在天堂中。
乐欣喝了口水,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她犹似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非常平静,反而是我听得非常难过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概过了有三个多月,我记得也是初秋这般的天气。那天天特别阴沉,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样。虽然乌云密布,雨却一直没有下,越是这样,却显得阴郁。天气是会影响人的心情的,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晚饭后,我像往常一样在自己房中做晚课。忽然听到庵外有人很急地敲门。黑夜中,这声音十分突兀,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经文,起身到门口向外面察看。不一会儿,静月师姐带着三两个人往里面走。虽然看不清面庞,但听声音是几位女眷。
“静慧,”师姐见我站在门口便叫道,“快过来帮着烧水做饭,这几位女施主都累坏了。”
我答应一声,放下了经书,走过去帮她们拿手中的包袱。忽然其中一人惊声道:“小姐。”
我吓了一跳:“孙妈妈?”此时适应了黑暗,我已认出孙嬷嬷身边的是我们府中的两个丫头春雪与秋萍,不禁更加意外:“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孙嬷嬷拉住我的手哭了:“小姐,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夫人与老爷都快要急坏了。派了人到处寻找。你好狠的心,怎么就不往家里捎个信呢?为了你,夫人的眼睛都快哭坏了。”
我不觉心酸,低声道:“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哪里还有面目回去见爹爹母亲?以后你们就当我死了好啦!”
“小姐,你可不要这样说……”孙嬷嬷泣不成声,春雪与秋萍也一直抹眼泪。
我们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师姐妹的注意,大家都纷纷走出屋外。
静月师姐劝道:“有什么话到屋里住下再说吧,就要下雨了。”说话间,果然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落下。深秋下起这样的大雨真是奇怪啊。虽然离我的住处不过几步,但等我们跑回屋时,衣裳已湿了一大片。师姐拿了一把雨伞到后厨准备斋饭,留下我们几个叙旧。
借着屋里的灯光我才发现三人都蓬头垢面,仿佛逃难一样的光景。原来的不祥此时更加强烈了:“妈妈,你们这是……难道出了什么事?我爹爹母亲和兄弟可还好。”
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三人都号啕大哭起来:“小姐,你还惦记着老爷太太吗?那您怎么不回去呢?他们都快要被人害死啦,因为你不在家,他们都要被人害死了。”
如同一记闷雷在我头上炸开,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妈妈你说什么?”
春雪还算镇定,抹了一把泪水道:“小姐你可别着急。老爷因为丢失了进贡的夜光杯,被下了大狱,太太与少爷也受到牵连。我们三个人因为当时不在府中,所以逃过一劫。孙嬷嬷说,老爷与太太、少爷的命都掌握在陈知府手中,所以我们来来了。天可怜见的,居然在这里遇到小姐。小姐你快跟我们回去,只怕还能救老爷太太们。”
我竟然在此时又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不禁气血上涌,一把拉住孙嬷嬷:“妈妈,什么夜光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嬷嬷叹了口气。原来自从我离家出走之后,我家与陈家的关系就恶化了。陈赏先是怀疑父亲将我藏匿起来了,屡次上门索要。这时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嘴脸,对父亲恐吓谩骂,无所不用至极。如果不是父亲的恩师黄御史代天出巡路过此地,从中斡旋,只怕此事还不得完结。
虽然得到恩师的调停,但我的丑事已传得满城风雨。父亲本意是要辞官,带着母亲兄弟早回原籍。黄御史也替他讨得上峰的恩准。怎奈他一气之下,生了重病,一时竟又走不成了。因为新官未到任,御史便请父亲再代几日政事。
御史此来,除了查看政绩,也是为皇上搜罗奇珍异宝。此意一透露,各地当然就开始行动了。经过筛选,御史决定将当地大户夏家进献的夜光杯带回京城。当时这对杯御史是给交陈赏保管的,但陈赏随即当着御史的面交待给我父亲。当时御史还说,我父亲已辞官了,保管这个不太合适。但陈赏说通州城中也就父亲是个妥当人,除他之外,没有人选。御史毕竟不是地方官,见他这样说也就罢了。我父亲也不好再三推辞,只能收下。
谁知道这竟是一他阴谋。第二天御史离开通州,陈赏便着人从我父亲那里取回了夜光杯,并有取回的回执。我父亲正担心不知御史何时回通州,宝物留在自己手中不能早日回乡,见陈赏派人来取,自然求知不得。
又过了几天,新官到任,父亲完成一切交接,准备起程。就在一家人打点好行装正要登程之时,陈赏派人来了,气势汹汹地让父亲到知府大堂去,说我父亲交的帐不清楚。父亲胸怀坦荡,自然不疑有他。到了知府大堂,才发现新知县也在。原来新知县已将父亲告下了,说是父亲交的东西中少了进供的夜光杯。
父亲大吃一惊,极口分辩,怎奈陈赏派人取杯的回执当时是父亲一起交给新知县的,已找不到了,只有当初父亲将夜光杯入库保管的凭条。事情至此,父亲百口莫辩,当即被作为重囚下在牢狱中。我的母亲我兄弟自然也未能幸免。孙嬷嬷她们是本地人,已拿了遣散费回老家的,归途中听得此事,大吃一惊,才决定来找我。
我知道,这是陈赏对父亲不肯许亲的报复,可是我一个柔弱女子,急切之间又能到哪里去诉求?何况证据凿凿,唯一能为父亲洗清冤屈的只有陈赏肯将杯子拿出来。
这个祸是我当年的不检点惹下的,如今只能以身再偿了。
第二天,我换上俗家的衣裳回到通州。孙嬷嬷她们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来的,但我拒绝了。陈府不是清白门第,何必让她们再卷进来。我的本意,是在父母兄弟远走之后,便自尽在陈赏跟前的。但我又怎么斗得过陈赏的心眼?
我的到来让陈赏很高兴,但他并不曾肯将我安顿在府中。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我离开不到三个月,陈赏已令娶了妻房,做媒的便是他的恩师黄御史。
我现在真真切切成了陈赏的外室,而且是没有名份的外室。在这里,我成了笼中之鸟,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陈赏对此非常满意。他信誓旦旦会放了我的家人,并说自己是迫不得已,只是不想失去我而矣。面对他的花言巧语我实在懒得多听。只是每日追问我父母的信息,陈赏的回答自然是快了,他已请求上峰对我家人免除处罚,并说不久会带我家里人来看我。
我在期望中等待着,每一天都像一年那样煎熬。等到最后,陈赏也渐渐不到我这里来了。我更加觉得自己成了行尸走肉。虽然陈赏不来,我却依旧不能出门,因为身边到处都是他的派来看我的人。
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发呆,忽然发现我父亲和母亲带着兄弟来了。我欣喜若狂,可是家人却总是离我远远的,母亲几次想要上前,都被父亲拦住了。他们看着我只是哭。我以为他们嫌弃我,也情不自禁地哭了。
母亲看着我道:“好孩子,你受苦啦。我们都回去了,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再在这里受苦啦!”
我更加泣不成声。父亲拦着母亲:“你这是在说什么,要她跟我们一起去?”
母亲哭道:“跟着我们去不比在这里好吗?”父亲只是摇头。弟弟哭道:“母亲,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怎么忍心让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她已经够苦的啦!”
我吃了一惊:“兄弟,你说什么?什么死了活了,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他们三人都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流泪,我更加急了,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忽然有推我,是陈赏派给我的丫头小和,我觉得摔了一下,赫然睁眼,才发现是南柯一梦。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我的家人已遭遇不测了?
小和有些害怕地看着我:“奶奶怎么了,这样大喊大叫的?”
“做了个噩梦。”我抹了一下腮边的眼泪,“有什么事吗?”
“老爷来了,在房中等奶奶呢。”
没有想到,陈赏今天会来我这里。这到是个好机会,我可以打听一下父母的情况。想了一想,我对小和道:“你叫人备些酒菜。”
小和大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要喝酒……”
我笑道:“你瞧老爷这么多天也不到我们这里来,可见我以住真的冷落了他。现如今除了他,我还能依靠着谁呢?所以也该想些办法让他高兴才是啊。说到底,我也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哪天不要我,我可到里说理去?”
小和很高兴:“奶奶早该这样想了。我冷眼看来,老爷其实很喜欢奶奶的,倒比家里的还上心些。只是奶奶一直不上心。”
我点头:“对,你说得对,我早该听你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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