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消气儿

　　我笑道：“何府是官第，有神祗护院，就算有鬼也不该进得来呀。”我的目光转向太太，这话大概打动了她的心，她居然愣了一下。

　　就在此时，我眼前好似忽然撤去了屏障，竟清清楚楚看到紫云坐在房间里与一个女人说话，这人素衣白裙、修身长立，面貌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可惜，我听不到一点她们的声音。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不是望月轩。

　　奇怪，难道紫云竟然不在望月轩吗？那她是在哪里？这个女人是谁，与昨日的鬼影有关吗？

　　我正出神，忽然有人拉我：“蕾姑娘，太太和你说话呢！”

　　“啊！”就在我一愣神之间，眼前的景像全不见了，坐在我面前的依旧是何太太，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而苏嬷嬷拉我袖子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她已听说过有关我的传闻，不敢与我有任何肌肤接触。

　　我又恨起了我的三姐夫，不是他哪来的这许多事？他以为受人误解的滋味好受啊！

　　我连忙笑道：“太太才说什么？”明知道这话问得十分不妥，我却又不得不这样问，因为我实在一句也没听到。

　　李嬷嬷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满面堆笑向何太太赔礼：“我家四姑娘自从那年摔了一跤，常爱出神儿，太太休怪。”她倒不是有意责备，只是因为我刚才太过失礼，作为教导嬷嬷不得不在人前拿出这样的嘴脸，这才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礼的做派，否则不仅是我，就是我爹娘也要受别人的嘲笑。

　　何太太大度地笑笑：“这件事我也听三少爷说过一两次。小蕾的身子是不是一直都没完全恢复啊？”她看了我姐一眼，“所以我说要搬出去住才好呢。毕竟望月轩离这儿太近，鬼是会随时出现的。我听说身子弱的人特别容易到侵害，别又惊着小蕾，我就没法向亲家太太交待了。不如暂时搬出府去，等鬼驱走了再回来，小蕾你看可好？”

　　我心中暗道，好什么好，我住过荷园再回何府，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凡熟悉何家的人谁不知道，何老爷的每个姨娘都是新娶在荷园，生了孩子再回何府的。那样的地方，我去住能好得了吗？

　　不过表面上我并没有提出反对，而是笑道：“太太说得有理。”紫雪急得给我直使眼色，我只当没有看见，她气得脸都白了。

　　不知何时，三姐已从太太身后站到了我的身边，这时也道：“出去住也好。”

　　何太太大概没想到姐姐会说这样的话，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喜道：“哦，你也赞成，那太好了。”她似是松了一口气，相当满意地对我三姐笑了一下，以示嘉奖。

　　莫非她真的以为从上房到这里的短短路程，我三姐已经想通知难而退了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何太太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媳妇。

　　我三姐表面大气平和、与人无争，实际性子执拗得很。一般她不会与别人认真，但要真的认起真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便不会改变主意。当初在家作姑娘的时候，我娘没少为这个与她置气。

　　“太太的决定自然是英明的，儿媳怎么会不赞成？”姐姐微笑着牵住了我的一只手。

　　我看了她一眼。其实姐姐你又何必为了我做牺牲？我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你却不能，还不如恶人都让我来做呢！

　　大少奶奶难得贴心地站到何太太身旁：“太太，到底是三少奶奶识大体，婆家娘家还是有所侧重的。”这话听在耳朵里，不管是何太太还是我姐姐大概都不是滋味。我看着她，她又向着我笑，“也难得蕾姑娘如此好说话，通情达礼，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竟像是处处挑事儿，等着看我们笑话似的。

　　何太太没理她这个碴，只是问我：“那么四姑娘何时搬出去？”她还真是着急，迫不及待地要让我走呢，可惜事情哪儿那么容易？

　　“自然随时都可以的，太太。”三姐不等我开口便道，“等院子收拾好了，立刻就可以搬。”

　　何太太看了苏嬷嬷一眼，苏嬷嬷会意：“这个不用三少奶奶操心，那院子太太早派人收拾好了，就算还差什么，这里也有现成的可以拿过去的。”言下之意，无需拖延，马上就可以动身。紫雪暗暗在背后啐了她一口，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笑笑，没有说话。

　　姐姐斜睥了苏嬷嬷一眼：“谁说要搬到荷园去？李家虽穷，几两银子还是有的，不至于一所房子置不起，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去处。”

　　“你们？”何太太诧异地反问。

　　三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自然是我们，太太。爹娘将妹妹交给媳妇，媳妇又怎么放心她一人住在外面？当然会与她一起搬走了。”

　　何太太不淡定了：“你也搬出去不太好吧？”

　　苏嬷嬷拿出教导嬷嬷的派头：“三少奶奶，您是何家的儿媳妇，就这样搬出去，外面人会怎么看？而且老爷回来问起来，您让太太怎么回答？就是三少爷也不放心啊，与情与礼都说不过去。”

　　“是吗？这里还有情有礼吗？”三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实在没看出来你是讲情讲礼之人。既然这样，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平日我看你是太太的陪房，年纪也大了，才尊称你一声妈妈，你倒还真的不知进退了。我们婆媳在这里讨论家事，哪里就轮得上你开口？”

　　这几句话说得苏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怔了半天才讪讪地笑道：“少奶奶，我这也是好心劝你，你看，怎么倒怪到我的头上来了？何况我身为教导嬷嬷有引导年青主子的职责。”她一边说一边看何太太，那意思很明白，要太太给她做主。

　　三姐笑道：“我又不是何家的女儿，李家自有教导嬷嬷，何用你来教训？”

　　何太太的神气此时已经十分不好看，大约她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三儿媳也有如此厉害的时候，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当着主人的面就将狗给打了？而且又站了一屋子的人，苏嬷嬷受气事小，婆婆的威严受到挑战才事大。然而她还未出言，已有人先她开了口：“三弟妹，你别发火呀，消消气儿，有什么话好好地说，太太在这里呢，难不成还让你在下人跟前受委屈？有什么话你就讲出来，让大家给你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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